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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成這么個僵局, 莫說士卒們灰心喪氣怨聲載道,連主將淳于靖都萌生了退意, 只是礙于那神神叨叨的盲眼禪師不允——別人不知內情, 以為此次攻打臨淄的統帥是淳于靖,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正的決策之人是這個身無長物, 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和尚。 戰事膠著,糧草快見底了,青州刺史衛秀一早下令清野, 他們什么也劫掠不到,淳于靖每日鳴金收兵回到營地, 都是一副愁容苦態。 一直到近日才出現了些許轉機。 先是敵方主將中箭, 生死未卜,敵營中顯然軍心不穩,淳于靖乘機下令強攻, 總算有了些斬獲,臨淄城墻也在重砲和攻城錘日復一日的擊打下滿目瘡痍。 衛秀中箭三日后的夜里,探馬來報, 青州刺史傷勢嚴重,性命垂危,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據說敵營中已經亂成一團,主將一死,憑那刺史別駕根本壓不住,怕是要嘩變。 淳于靖精神為之一振,仿佛三伏天飲了一口冰茶,趕緊披掛起甲胄,打算第二日天未破曉時攻到城下,打他個措手不及。 他提起長刀,出了帥帳,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氈帳前。 門外的守衛是汝南王身邊的親衛,見了淳于靖也不發怵,仍是一副趾高氣昂鼻孔朝天的模樣:“將軍有何事?禪師已經歇下了?!?/br> “你進去同禪師說一聲,我有要事找他?!?nbsp;淳于靖沒好氣地道,不過一個瞎眼和尚罷了,仗著和汝南王交情匪淺,不過是個溜須拍馬讒諂媚主的貨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將軍有事可以吩咐屬下?!笔绦l上前一步。 淳于靖早就窩了一肚子的火,當即大步上前,竟是要不管不顧地硬闖,那侍衛也不甘示弱,挺身橫槍將他一攔。 眼看著劍拔弩張不好收場,只聽帳中傳來一個溫和淡泊的聲音:“是淳于將軍么?有請?!?/br> 侍衛這才不甘愿地往后退開一步,將門口讓了出來。 淳于靖忿忿地掀開氈帷,步入帳中,將門帷狠狠地一摔,發出“啪”得一聲。 虛云禪師雖然是瞎子,但是耳朵很好使,從淳于靖的腳步聲和刀鞘與甲胄“哐啷哐啷”的相撞聲就能推測出淳于靖心里有火。 “淳于將軍深夜到訪,莫非有軍情?”虛云禪師身著一件灰色的舊僧袍,指尖摩挲著一枚舊銅錢,面容俊美而恬淡。 淳于靖胸中的怒焰不知不覺就低了下去,這才想起此行目的,拱了拱手道:“禪師,有探子來報,衛秀傷重不治,大約活不過今夜了,我們何不一鼓作氣趁亂拿下臨淄?” 虛云禪師抬起臉,突然睜開眼睛,黑眼珠子對著他,明明黯淡無光,卻好像能把他“看”個對穿:“勞駕將軍傳令下去,立即拔營撤軍?!?/br> “什么?” 淳于靖大驚失色,旋即震怒,“敵軍主將命在旦夕,正是攻城的良機,怎倒反而撤退?”和尚哪里會打仗,簡直瞎胡鬧! “淳于將軍不必多問,傳令即可,事不宜遲,免得貽誤軍情?!倍U師的口吻不急不躁,但又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淳于靖感到受了輕侮,冷笑道:“禪師,打仗不是參禪悟道,不是你翹翹木魚念念經就能贏的,貽誤軍機的是誰,咱們拭目以待吧!” “南下時主君下令由貧僧決定如何進退,淳于將軍莫非是置疑主君的決定?”虛云禪師笑著道。 淳于靖不寒而栗,汝南王對不聽話的屬下多狠,他最是清楚不過。 雖然極不甘心,淳于靖躊躇片刻,還是不敢明著和他翻臉,虛云禪師是汝南王的心腹,若是把他得罪死了,在司徒徵跟前也討不了好。 更何況,他也暗暗存了點幸災樂禍的私心——青州這塊肥rou眼看著即將吃到嘴里,因這個蠢和尚而功虧一簣,看他怎么同汝南王交代! 淳于靖打定了主意,便傳令下去立即撤兵,星夜兼程往濟水邊退去。 祁源站在城樓上,是夜彎月如鉤,星斗漫天,敵營中星星點點的篝火仿佛是地上的星子。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對方陣地開始動起來,不到一個時辰,圍困了臨淄城月余的大軍像蟻潮一漫過平野,向天地相接處的細線退去。 “你們在此盯著,我去稟報使君?!逼钤聪蛏砼缘氖孔浞愿懒艘宦?,轉身下了城墻。 衛秀正在換藥,蘇神醫拆下他身上的綿紗,用燙過的小銀刀剜去傷口中的腐rou,用綿布吸去膿血,然后敷上祖傳的傷藥。 衛秀口中咬著綿布包,以免因為疼痛難忍而咬壞牙齒。 鐘薈在一旁握著他的手,不時用帕子輕輕掖去他額頭上的冷汗。 自從前幾日刺史的高燒退了之后,蘇神醫就不情愿出診了,他年歲大了,平日一般只坐堂,除非碰上疑難雜癥或是病人性命垂危。在他看來,衛秀這傷只需按時換藥,營中又不缺大夫,把他拉來只是多此一舉。 前幾日這衛使君也算通情達理,派去醫館的侍衛拿了藥便回去了,不成想今日這些武夫仿佛吃錯了藥,二話不說,硬是把他從食案前拖了就走。 蘇大夫以為刺史的傷情有反復,急急忙忙跟著進了營帳,哪知道去了什么事也沒有,小夫妻倆有說有笑的,特別是那個小娘子,見了他還恬不知恥地打招呼:“蘇大夫來啦?晚膳用過了么?是我遣人來請您的,真是抱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