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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賓收起戲謔之色,斂容道,“殿下,你可聽見外頭的馬蹄聲?定是陽明山中設的埋伏出了差錯,衛琇設法逃脫,領著兵馬殺進來了,府中有多少侍衛您比我更清楚,能抵擋得了幾時?主上料定殿下乃重情重義之人,愿意成全殿下一片孝心,您莫非真以為那點混淆視聽的小伎倆能瞞天過海?”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喧雜,大殿中也能聽個隱隱綽綽,眾人顧不得哭齊王了,都停下來面面相覷,用眼神和口型彼此詢問:“怎么回事?”想站起身去殿外探聽個清楚,無奈礙于喪儀不敢輕舉妄動。 司徒遠緊抿著唇默不作聲。 蔡賓步步緊逼:“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陽明山中還不知情形如何,眼下惟有以王妃性命相脅,庶幾可解目下之難!” 衛家覆滅,衛琇在世的親人不過衛氏幾個出嫁女,他今日就賭一把,這個堂姑母在衛琇心目中的分量。 司徒遠猶豫半晌,終是一咬牙道:“好,我帶你去!” 王妃關押在西北角的偏院中,從景陽殿過去要走半刻鐘,司徒遠身體弱,腳程就更慢了,蔡賓一邊在心里痛罵他愚蠢,一邊無可奈何地命人去備輦車,自己則先一步帶著侍衛從后門出了景陽殿。 孰料那輦車遲遲不來,司徒遠在廊廡下焦急等待之時,吶喊搏殺聲越來越近,聽著仿佛已經近在咫尺,突然傳來“嗵嗵”兩聲震耳欲聾的砸門聲,大門轟然從外打開,身披犀甲手持長刀的兵士像狼群一樣涌入,把守殿外的幾十名侍衛仿佛泥牛入海,轉眼之間便被砍殺殆盡。 正殿中的眾人再也不能若無其事地跪著,俱都站起來四處奔逃,連主持喪儀的禮官也躲到了停尸的眠床后頭。 司徒遠無法,只得在侍衛掩護下往后門跑,一出門口,卻正面迎上了衛家部曲,領頭之人見他衣冠華美,知他身份必定不簡單,趕緊圍上前,將他一舉拿下。 衛家部曲將景陽殿的出入口全部封死,把殿中諸人全都趕到配殿中看守起來,衛琇命親衛對著冊子一一點檢,齊王的子嗣、屬僚俱都在此,唯獨缺了王妃和蔡賓。 就在這時,把守后門的部曲把司徒遠帶到了,齊國世子反剪著雙手,被人推搡著,踉踉蹌蹌跌進景陽殿西配殿。 司徒遠一進屋就見一人身著明光鎧背對他,身形頎長,身姿挺拔,單看背影也覺英姿颯爽,令人自慚形穢。 那人轉過身來,對左右斥道:“不許對世子無禮?!?/br> 說罷向他畢恭畢敬施了一禮:“衛某拜見世子殿下?!?/br> 他戴著頭盔,只露出雙眼和鼻梁,司徒遠只在齊王妃的壽宴上見過衛琇一次,不過還是一眼認出此人并非衛琇,衛家人的眼睛眼尾深而長,他從小看到大,無論如何不會錯認。 “你不是衛使君,你是何人?”司徒遠問道。 來人一怔,似乎不曾料到自己遮著大半張臉還能叫人認出來,抬起眼將這齊國世子打量了一番,只見他形容憔悴,面色青灰,右眼上方的眉骨處裂了道口子,正在汩汩地流著血,頭上的白玉冠狼狽地歪向一邊,實在不像個王孫公子。 頂著衛琇之名的祁源沒接他的茬,只問道:“敢問世子,王妃安在?蔡相安在?” 獲知蔡賓的行蹤,祁源帶著侍衛翻身上馬,在半道上把蔡賓一行人截住。 蔡賓被人擒住,臉上卻沒有多少驚惶之色,人算不如天算,他在陽明山中布下天羅地網,將能調遣的兵馬全都調了過去,以至于府中空虛,反倒讓敵人長驅直入,是他命中注定要絕命于此,大約也是他不忠懷貳的報應罷。 只不過他一身的隕歿無關大局,衛琇能躲得過陽明山的兩千陳家部曲,卻抵擋不住數萬大軍壓境,青州這塊肥rou主上勢在必得,衛琇就算是神仙下凡也無力回天。 蔡賓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候汝南王的兵馬該渡過濟水了吧,衛琇的幾千州郡兵傾巢而出,待他接到軍報,發覺異狀,再領兵回援,恐怕臨淄城都已經易主了。 “丞相倒是視死如歸,你悖主求榮,貽害百姓,如今已成階下囚,難道不擔心自己項上人頭?”祁源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諷刺。 “衛使君莫如擔心擔心自己,”蔡賓捋著胡子笑道,“老朽發禿齒豁,死亦何懼,倒是衛使君年輕有為,不能報效朝廷,卻要陪老朽葬身此地,豈不是可悲可嘆?” 祁源冷哼一聲,摘下頭盔,對著瞠目結舌的蔡賓一笑:“蔡丞相看來真的是老了,連人都會認錯,也難怪設下的計謀錯漏百出,對了,還有陽明山那群姓陳的烏合之眾,打起來不堪一擊,挑墳頭的眼光倒不錯,正方便我們青州軍甕中捉鱉,在下替使君多謝丞相厚誼?!?/br> 話落揚手一刀結束了蔡賓的性命。 第175章 官子 門帷掀開時室內乍然一亮, 司徒遠忍不住覷了覷眼。 “世子?!蓖蹂惠p不重地喚了一聲,就如平日喚他一樣。 自他長大成人后她就喚過他的乳名, 他沒忍心殺她,不知先前在配殿中那聲“阿麟”有多大的功勞。 衛瀅的裙裾在金石地上逶迤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春蠶啃嚙桑葉。司徒遠抬起頭,只見她背光站著, 有昏暗的面容和光明的輪廓。 司徒遠的目光在衛瀅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看不清她的神情, 便輕輕掠到一邊, 看了看站在她側后方的內侍,金盤, 執壺, 玉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