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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安下心來,動了動腿腳接著睡。 說是夜潮,卻不聞加纜扣舷之聲,過了一會兒反倒是兵刃相接和喊殺聲四起,間之以撲通撲通的重物落水聲。 鐘薈雖在睡夢中,五感卻不是全然封閉,不知不覺做起亂夢來,眼前仿佛是阿晏在與人纏斗,一時不敵,那寒光閃閃的劍鋒已經遞上前來,鐘薈想撲上去擋,可兩條腿仿佛被什么纏住,低頭一看,原來是陷在了沼澤中,接著整個身子開始跟著往下沉,泥漿眼看著已沒至口鼻。 行將窒息之際,鐘薈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耳邊交戰聲比夢里更清晰,她探手一摸身旁,身邊分明沒有人,不由心中大駭,騰地坐起,兩眼空洞而徒勞地盯著前方,凄然又驚惶地喊了聲:“阿晏——”聲音顫得走了調。 衛琇此時身在艙外,傷口包扎到一半,一聽里頭動靜便沖了進去,攬住鐘薈一邊拍撫一邊道:“我在這里,阿毛,我在這里……” 叫了三四遍,鐘薈總算從夢魘中清醒過來,整個人一松,背上汗如出漿,軟軟靠在他胸口,安心不過片刻,突然意識到鼻端有股血腥氣,驚恐道:“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皮外傷,無礙的,”衛琇心知她要疑神疑鬼,將她手拿起來放到心口,“真的,不信你摸?!?/br> 鐘薈爬起來摸索著點了燈查看他胳膊上兩寸來長一道刀傷,傷口很淺,也沒傷及要害,她先松了一口氣,可看鮮血地從傷口中淌出來,仍是心疼不已,趕緊從箱子里翻出傷藥出來替他上藥包扎,上藥前先要將污血擠出來,她一邊擠一邊撲簌簌掉眼淚,衛琇的血沒擠出多少,她的眼淚都快流干了。 一邊包扎一邊忿忿地數落她:“不是說護衛都是高手么?要你自己上前去做什么?” 衛琇低著頭任她教訓,見她說著說著又急哭起來,便用那只沒受傷的手給她擦眼淚:“我一早知道無虞才去的,如今有了你了,我哪里敢以身涉險?!?/br> 鐘薈狠狠地瞪他:“說的什么混帳話!沒我你也得好好愛惜自個兒!” “夫人教訓得是?!毙l琇沒想到弄巧成拙火上澆油,趕緊連連賠不是。 說話間鐘薈已將傷口包扎好,她罵歸罵,剛剛渡過一次劫難正是綢繆情濃之時,不免耳病廝磨一番。 這一磨便苦了在船艙外等候的祁源,他遇襲時從船艙中爬出來顧不上披裘衣,又不知道上司何時召喚,眼下只能在濕寒的江風中打哆嗦。 他心里有怨氣,因對衛琇仰慕有加,自然不舍得怨,便又怨上了姜二娘。起初船艙內無聲無息,這女子沒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拖他們后腿,他還有些佩服,心道危急關頭有如此定力,大約是強似一般婦人,想來衛十一郎如此愛重也不是毫無緣由的。 正如此想著,那姜二娘便在船艙中叫起來,衛十一郎正與他交待如何善后,一聽她叫喊,扔下句“我娘子醒了!”便急急忙忙地折身回艙房中去了。 祁源呆了半晌才想明白,敢情這位夫人不是鎮定自若,壓根是一直沒醒!外頭殺聲震天,虧她能睡得那么死,這心得有多大? 祁源轉念一想,這勉強也算是別具一格的過人之處吧,就在他大逆不道地腹誹衛夫人時,衛十一郎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帶我去會會那些俘虜?!?/br> 第151章 審問 祁源在前面帶路, 十幾艘船擠挨著??吭谝粔K兒,兩人從一艘跨到令一艘, 越過五六艘,終于來到了關押俘虜的單舸上,艙房前后各有兩名衛家部曲把守,他們身后的簾帷中傳出嘈雜的聲響。 其中一名部曲年約十七八歲, 穿一身女裝,頭上的流云發髻雖有些散亂, 可梳得十分精巧, 一看就是鐘薈身邊那兩個婢子的手筆,兩道細細的眉毛彎如新月, 上了胡粉的臉在月光下白慘慘的, 偏那張嘴涂得猩紅,一抹紅痕拖出嘴角,看著瘆人。 祁源瞥了一眼他的臉便不忍心地挪開了目光。 衛琇也忍不住彎起嘴角:“阿寺, 你這身打扮倒別致得很?!?/br> “哎喲郎君您就別笑話奴了?!泵麊景⑺碌牟壳嘀?,忍不住控訴起來, “我說反正又不露臉, 整那些勞什子做什么!可可可阿棗姊姊非要給我弄,還把奴的眉毛給刮成這樣式!那些個色料也不知道啥做的,洗都洗不掉……” “里頭的賊人如何了?”祁源不耐煩聽他連篇累牘地倒苦水。 “這不等郎君來了審么?不過一幫子水匪罷了, 再硬的硬茬我也有的是手段撬開他們的嘴?!卑⑺略挶淮驍嘤行┎豢?,他是衛家部曲,只聽命于衛家人, 對這個孤高冷傲的祁公子沒什么好感。 祁源與阿寺這樣的粗人向來是話不投機,聽他愛答不理的,便也冷下臉來不吭聲了。 衛琇知道兩人有些不對付,不過還沒到需要他過問的地步,便道:“進去吧?!?/br> 阿寺趕緊道:“郎君,里頭氣味恐怕不大好?!?/br> 祁源想也沒想便從袖中掏出一方素絹帕對衛琇道:“先生用帕子捂住口鼻吧?!?/br> “無妨,入內吧?!毙l琇沒伸手接。 祁源無法,只得搶先一步上前掀開簾子為上司開道,衛琇緊隨其后,躬身邁入艙房中。 阿寺不防被他捷足先登,朝著他背影翻了個白眼,小聲罵了句馬屁精,跟著衛琇走了進去。 方寸之地烏壓壓站了二十來個漢子,顯而易見都不怎么愛沐浴,身上汗臭、血腥、蔥蒜以及種種莫可名狀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實在不是一句不大好可以涵蓋的。不過衛琇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