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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不由莞爾:“偶爾吃些無妨的,家人怕甜,我已經減了石蜜的份量?!?/br> 原來是蜜糖放得少,難怪長毛了,衛琇心道,一邊默默地將剩下的半包梅條按原樣包起來。他從小到大沒吃過霉變的東西,方才已經吃了五六條了,也不知會有什么后果。 鐘薈以為他是舍不得一下子全吃完,忙道:“我家中還有許多,下回再給你帶,難得衛公子喜歡,再吃些吧?!?/br> 衛琇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得惴惴不安地吃了一條又一條,直到一整包發霉的梅條都進了肚子里,趁著姜二娘不注意,將包梅條的蠟紙收進袖子里。 *** 鐘薈盯著衛十一郎吃完梅條,過了一番眼癮。 她何嘗不知道這是飲鳩止渴,刀尖舔蜜?多看一眼,別離時便多一分不舍。鐘薈心里想著再看一眼,卻是看了一眼又一眼,每看一眼,便仿佛有人撒了一把砂在她心里,令她澀澀作痛。 與衛琇道了別,離上課還有大半個時辰,常山長公主大約又去四處勘察地形了,鐘薈便去書房找他阿翁打抽風。 鐘薈將她阿翁新近收來的玩器骨董和竹簡帛書都檢閱了一遍,沒找著什么特別想要的,便從架子上取了冊古譜,箕踞在白貂褥子上,面前擱了張棋枰,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譜,心思卻已經飄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日孫女一來,鐘熹便看出她心不在焉,不過這孩子愿意說的時候不用他問,竹筒倒豆子似的便全說了,可要是她不愿傾吐,任憑誰也休想撬開她的嘴,他只能耐心地在一旁等著,不時將她放錯的棋子擺回正確的地方。 “阿翁......”鐘薈突然鄭重地喚了一聲,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 鐘熹等了半天沒等著下文,只得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辩娝C笑了笑,搖搖頭,有什么好問的呢,若是她死皮賴臉地去提,衛十一郎自然是會娶她的——她救過他一命嘛??伤⒎钦娴耐缿襞畠?,上輩子她生于世家,長于世家,比誰都清楚她和衛琇的天淵之別。 “是在姜家遇上什么事了么?”鐘熹見孫女神色異樣,終是放心不下。 鐘薈擠出個笑容道:“無事,老太太他們都很好?!?/br> “上回你姜家阿兄設宴......”鐘熹面有難色地旁敲側擊道,這些話本該由她阿娘與她商量的,無奈兒媳還在番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只得由他這個做阿翁的勉為其難越俎代庖一次了——姜家顯然已經開始替孫女物色夫婿了,若是此事不問,待親事定下了,便沒有轉圜的余地了,他們心里再急,畢竟孫女如今已是姜家女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是全然不能置喙的。 “阿翁——”鐘薈紅了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鐘熹也有些難堪,無奈地捏了捏眉心道,“阿翁也不同你繞彎子了,那日來的有哪些人家,是哪房的公子,你讓阿翁心里有個底。你眼下在姜家,婚事有長輩作主,阿翁和你耶娘鞭長莫及,可好歹能叫人去外頭打聽打聽家中情況,人品如何?!?/br> “阿翁,我不想嫁人......”鐘薈拿棋子敲了敲棋枰,悶悶地道。 “莫說這種孩子氣的話啦,”鐘熹心疼地摸摸叫她敲出來的小坑,“即便你阿娘允了,你姜家阿婆和父母呢?他們能答應你在家里留一輩子么?” 鐘薈一想姜老太太那氣急敗壞的模樣便默不作聲地搖搖頭。 她原先對出嫁沒什么期待,可也知道拖不了幾年便要出閣的,左不過矮子里拔將軍,挑個性子溫良人品可靠又門當戶對的人過日子罷了。然而如今她心里放進了個阿晏,一想到要與旁人共度余生,光是展望一下便覺不寒而栗了。 索性去當個女冠算了,她心道,可又怕說出來傷了長輩的心,只得替中熹研了墨,把那日在姜家花園里相看的公子一個個同她阿翁交代了。 她說一個,鐘熹便用筆記下來,末了突然沒頭沒腦地道:“你這些時日經常出入茅茨堂,應該見過祁源了吧?” 鐘薈半晌沒反應過來這祁源是何方神圣。 鐘熹一見孫女這模樣便知那弟子沒入她的眼,只得道:“寒門子弟,身量挺高的,才學也很不錯,平日里有點沉默寡言,想起來了么?” 鐘薈在記憶中搜了一圈,依稀有這么個人,再一想,那回為難阿晏的不就是此人么? 鐘熹見孫女臉上終于有些反應了,忙問道:“你覺得他如何?” 鐘薈忿忿地一挑眉:“不如何!” 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看來這個是沒戲了,鐘熹在心里嘆了嘆,這祁源的父親原是鐘家門客,雖出身寒素,卻博聞強記,才學兼人,可惜早年隨鐘熹外放巴蜀時染上時疫而亡,留下孤兒寡母,鐘老太爺一直命家下人照拂著。這孩子天賦不下其父,也很刻苦,性子孤傲些,心性卻不錯。 鐘熹原本想著,若是兩個孩子有緣,便讓兒子將他認作義子,為他謀個官身,再去姜家將孫女求娶回來,不過看阿毛這樣子,看來是行不通的了。 *** 鐘薈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匆匆向祖父行禮道別,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急急忙忙地跑回茅茨堂去了。 一進屋卻不見衛十一郎的蹤影,講席上分明是他一臉不耐煩的阿兄。 鐘蔚臉上還有枕頭壓出的紅痕,起床氣簡直撲面而來:“衛先生身體不適回房休息了,下午還是由我授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