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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一肚子圣賢書卻連非禮勿視的道理都不懂得,若是叫先生知道必定抽爛你的腚?!笔捠蛇呎f便粲然一笑,眼睛彎彎有如新月。 姜曇生想起初入學館時那暗無天日的時光,牙根子直發酸。說起來他能那么早學成歸來多虧那一身不經打的細皮嫩rou——說胖子rou多扛打的不是沒胖過就是沒挨過打,那時的姜曇生像個皮薄餡多的大包子,簡直吹彈可破。 北嶺先生凡事都講求連坐,常常是一溜兒小郎君趴在地上露出一排齊齊的光腚,先生打起笞杖來雨露均施,輕重緩急都一樣,每次都是姜曇生最先發紅,最先起杠子,最先破皮。 他沒有旁的辦法,夾著尾巴做人也沒用,每隔三五日總要連坐那么幾次,惟有懸梁刺股囊螢苦讀,只求早日刑滿開釋,這么一來倒成了同期里最先叫北嶺先生點頭放歸的。 “哎!哎!”姜曇生突然興奮地叫起來,“快瞧!那輛馬車真夠寸的,輪子陷到溝里去了,哈哈!” 蕭十郎對他的cao行已經習以為常了,輕輕搖搖頭朝那輛倒霉的犢車看過去。那是輛蓋著銀紅織錦車帷的通幰車,金漆車轅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女眷乘的車子。 輿人下來查看了一番,躬身隔著帷幔對著車內之人說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見那帷幔一動,一只纖纖玉手將車帷撩開,緊接著一個戴著冪籬的紅衣女子探身下了車,隨即又有一個著鵝黃紗衣的女子緊隨其后。 兩人看身形都是豆蔻年華的少女,著紅衣那人身量略高些,身姿極窈窕,一條寬腰帶掐出弱如春柳的腰肢,她背對著他們,似乎正彎下腰看那輿人搗鼓車輪。 “嘖嘖,”姜曇生道,“瞧那小腰細的,真怕風一吹把它給折斷咯!單一個背影就如此有味道,還不知臉蛋兒俏成啥樣呢!” “說不定貌若無鹽呢?”蕭十郎抱著臂,以食指撫了撫手肘笑道。 “這你得信我,別看我在那和尚廟里待了好幾年,可底子還在,看那女子的身姿步態便知是一等一的絕色佳人,不信你等著?!?/br> 那女子似乎也嫌那冪籬垂到地上礙事,便摘下來拿在手中,那一頭堆云般的青絲又叫姜曇生贊嘆了一番。恰好身后那黃衣女子似與她說了什么,那紅衣少女不經意地轉過身,抬手將鬢邊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后,淺淺一笑,蕭十郎只覺天地間倏地失了色,眼中只剩下一抹顏色亮得灼眼,便是那少女的淺笑。 只是很快姜曇生煞風景的哀嚎便將他從恍惚夢境中叫醒了:“不許看不許看!那是我meimei!” 評頭論足評到嫡親meimei頭上,姜曇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活似吞了個蛞蝓,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 蕭十郎一勾嘴角,將酒碗擱下,一言不發地解了韁繩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便朝著那犢車的方向絕塵而去,只剩下姜曇生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罵了句也拍馬追了上去。 第96章 姜曇生急著去追蕭九郎,策馬沖出一射之地才想起來方才添的幾碗酒還未付錢,忙勒住韁繩,回頭一看,那攤主正氣喘吁吁地一邊用土話罵罵咧咧一邊遠遠追過來。 姜曇生聽不懂他罵些什么詞兒,也臊紅了臉,連忙騎馬迎上去,從錢袋里數出幾個銅錢,想了想又加上兩枚,與攤主誠懇道了錢,解釋實是有急事,并非有意賴賬。那攤主見他額外多給了十銖,便也消了氣。 如此一來一回地耽擱了半晌,再回頭去追時,蕭九郎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姜曇生在心里將那蕭家小子好一頓罵,雖說他們在山里清心寡欲過了幾年,蕭九郎乍一看像是個人模狗樣的正人君子,可他還記得進學館前那小子斗雞走狗的德行——與金市上的古董王聯手做局坑他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剛進學館時,姜曇生還不知道收斂,見蕭九郎也在,自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上去與他扭打在一起,為此挨了有生以來第一頓笞杖,打完就叫同門孤立了起來,因為他們都連坐了。 哪怕北嶺先生三令五申不許拉幫結派黨同伐異,可那個年歲的小兒郎幾個聽得進去?明著不行就來暗的,姜曇生常常是出門去趟廁房,回來就發現床褥上叫人倒了水,十頓飯菜里有八頓能吃出小石子,還有兩頓是蟲子,衣裳里飛出馬蜂、鞋履里爬出蜈蚣之類就更不必說了。 姜曇生自小在姜家呼風喚雨眾星拱月,還是第一回 嘗到世態炎涼,那些淘氣的手段也就罷了,更讓他難受的是孤獨,初來那陣子,他每晚都得悶在被子里哭一回,哭累了才睡過去。 所以蕭九郎主動與他一笑泯恩仇時,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后來才知道又被耍弄了一回,那幫人根本就唯蕭九馬首是瞻,使的壞心眼全是出自他授意。只不過姜曇生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兩人已是沆瀣一氣的狐朋狗友,連他自己都不屑翻那舊賬,笑著搖搖頭捶那豎子兩拳了事。 兩人雖算得上患難見真情的朋友,可姜曇生心里自有一番計較,蕭九郎這樣的人,與他稱兄道弟可以,可絕不是個好妹夫人選,十來歲就知道趴在墻頭偷看人家小娘子梳妝的能是什么好東西?看他那雙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就不像個踏實過日子的——他自己與蕭九郎一丘之貉,自然也不是什么良人,可他禍害人家姊妹可以,輪到旁人欺害自家姊妹就不樂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