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你乖乖待在這里,千萬別走丟了啊?!彼笫滞兄~干,用右手捋捋它柔軟的腦袋,貓的舌頭舔在手心濕熱而微癢。 “是啊,”司徒錚伸出手緩緩撫過貓的脊背,又用手指撓撓它的下巴,“若是丟了十一娘會傷心的?!?/br> 數年不見司徒錚變化很大,身量長開了,當年稚氣的臉現出了清晰的棱角,總是停留在嘴角的嘲諷收了起來,眼神中讓人心悸的東西沉到了底下,他的眉眼肖似天子,臉略長,生得有些平淡,然而風度翩然,言談舉止令人如沐春風,如果是初見,鐘薈說不定也會叫他那溫其如玉的外表蒙騙了過去。 “愚弟不請自來,還望阿姊恕罪?!彼就藉P收回目光,向常山公主行過禮,微微一笑道。他的聲音不像一般少年人那樣清而薄,而是帶著一絲喑啞滯澀,像刀尖在瓷器上刮擦。 “三弟好靈通的消息,阿姊躲到這兒也叫你找出來了,”常山公主嬉皮笑臉地道,“你小子找我準沒好事,怎么,皇后娘娘宮里又缺沾餅醬了?進門也不吭一聲,驚擾了我客人你該當何罪?” “唐突幾位meimei了,”三皇子半開玩笑似地揖個揖,“還請原宥?!?/br> 三皇子那話是對他們姊妹三人說的,可目光卻始終在二娘子的臉上盤桓,不待她回答,便又轉而對公主道:“阿姊卻是小人之心了,愚弟鎮日偏你好東西,近日得了副犀角磨的棋子,想著投桃報李一回,既然在待客,愚弟便先告辭了,棋子回頭叫下人送去淑妃娘娘宮里?!?/br> 大娘子在鄉間時與鄰人家的孩童阿兄阿妹一氣亂叫也是有的,只覺這皇子沒什么架子,端的平易近人。 三娘子臉紅了紅,若是尋常少年郎張口就管陌生小娘子叫“meimei”著實輕薄,然而三皇子貴為華胄,這聲meimei還是有些叫人受寵若驚的。 鐘薈好容易將那些帶著血塊和殘肢的回憶甩開,定了定神,與兩個姊妹一起行禮恭送三皇子離去。 常山公主本就疑心司徒錚的來意,方才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姜二娘看,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自小仗義,不拘小節,又是盡人皆知的善財童子,弟弟meimei們都喜歡當她的尾巴,只有三皇子是個例外,他哪怕與他們玩在一起,也叫人覺不出親近之意來。 她曾一度懷疑這個弟弟和大皇子一樣不聰明,見旁人笑,他便也笑,見旁人蹙眉,他也蹙眉,仿佛不比照著別人來,他便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似的。 倒是這四五年因著他開始學弈棋,兩姊弟走動頻繁了些,她也逐漸發現,這個弟弟非但不傻,還有些異乎常人的聰明。初時他承她讓數子仍然毫無招架之力,如今已隱隱有了青出于藍的架勢,而他行為舉止中的那絲古怪與笨拙也逐漸消餌于無形。 在所有弟妹中,司徒錚最曉事明理,最知體情察意,然而常山公主與他相處愈發芒刺在背,還不如與司徒香那根一點就著的炮仗在一塊兒自在。 她有心提醒姜二娘幾句,可又不知如何啟齒,難不成說“我三弟似乎對你不懷好意,你下回躲著他點”,常山公主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直至帶著姜氏三姊妹前去清涼殿赴宮宴,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清涼殿南臨碧海,檐角翼張,崇門豐室,繞殿植著數百株梔子花,從待放的花蕾中滲出一縷縷甜香。日影西斜,水面上起了習習涼風,緩緩將燠熱與如火的晚霞一同吹熄,清涼殿四周的燈已亮起來了,無數燭火將陸陸續續到來的貴婦和小娘子映得滿面紅光,他們發上的簪釵和織金繡彩的華服在燈下流光溢彩。 常山公主的車輦抵達時,殿前已聚集了不少人,趁著還未開宴賞景寒暄。 “我阿娘在那邊,”常山公主不由分說地帶著他們往池畔走,“我帶你們去見見她?!?/br> 眾人大多見過常山公主,紛紛向她行禮,若是不相熟的人家,公主便矜持地點點頭,若是知己的夫人和娘子,便停下來敘幾句寒溫,順便將姜家三姊妹介紹給他們認識。 聞知他們的身份,有人流露出詫異,也有人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鐘薈見了不少上輩子熟識的夫人和小娘子,如今換了個殼子裝作與他們初次相見,感覺實在有些微妙。 “衛家姊姊!”三娘子在人群中看到了衛十二娘,驚喜地叫出聲來,又不無得意地對困惑的大娘子道,“上回我們去公主家的園子赴宴,衛家姊姊很照拂我?!?/br> 衛十二娘聞聲轉過頭來朝他們抿嘴一笑,她今日著了碧藍含春羅單衫,月白素綾裙,如一泓清泉般沁涼怡人,她和衛家幾房的小娘子們在一塊兒,陪伴他們的是個四十如許的貴婦,鐘薈定睛一看,原來是衛六郎的母親盛氏。 衛十二娘似乎有些怵她的大叔母,望了望盛氏,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常山公主和姜氏姊妹不一會兒便穿過人群來到了衛家女眷的面前。 “這幾位是姜婕妤的侄女?!背I焦髋c衛夫人見過禮,向她介紹姜家三姊妹,又對姜二娘他們道,“這位是衛侍郎的夫人?!?/br> 三人自是上前見禮。 衛夫人一挑柳眉,下頜微抬,含糊地點了點頭,算是給了常山公主顏面,然后轉過臉與公主攀談起來,直接將他們三人無視了。 鐘薈兩世的八字大約都與這位夫人不太合,上輩子鐘薈還沒病蔫蔫的時候衛夫人就對她這兒媳婦熱門人選很不滿意,礙于兩家的情面還掩飾一二,如今這嫌棄之情簡直呼之欲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