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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如意院,曾氏卻已在過廳中等她。 鐘薈從未見曾氏這樣,她正襟危坐,整個人繃得像根弓弦,連一絲不茍的衣褶子里也透出如臨大敵的氣息。 “阿嬰來了?”曾氏連母慈女孝的經典戲目都跳過了,從幾案上拿起一封簡帖遞給她,“你看看這個?!?/br> 那簡帖連鐘薈這個現任暴發戶看了都覺逼人,材料既非紙也非竹木,而是一整片半寸來厚的銀板,雕鏤上文字再填沉綠漆,一角還壓著枝惟妙惟肖的金海棠,顯然是真金白銀,鐘薈拿在手上幾乎有些吃力。且不提那精雕細琢的手工,光是那些金銀就價值不菲了。 整個洛京敢這么造的只有一個人。 曾氏果然一臉凝重地問道:“你是如何結實常山公主殿下的?” 鐘薈一頭霧水,比孟姜女還冤:“女兒不認識那位公主殿下??!” “那她為何突然相邀?”曾氏顯是不信,看那神情鐘薈簡直以為自己和常山公主私定終身了。 還好她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曾氏想了想也覺自己的猜疑甚是無稽:“那想來是與婕妤娘娘的交情了?!?/br> 鐘薈雖覺這事處處透著古怪,若是看婕妤娘娘的面子,沒道理將帖子下給她一人,卻也想不出旁的解釋,只得暫且將滿腹狐疑壓下。 “既然有幸得公主折節下交,你這幾日且好好準備,切記謹言慎行,”曾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雖是在家中可以少些講究,可如此裝束著實有點不成樣子,阿娘也不多說了,你好自為之,出門在外切莫丟了我們姜家的臉面?!?/br> 鐘薈有幾次來向曾氏請安,因圖方便也穿著袴褶,也不見她出言責怪,這回顯然是在故意找茬了,不用說是因為常山公主只請了她,全未提及三娘子的緣故。 *** 這事很快傳到了三娘子姜明淅的耳朵里。彼時她正在后花園水閣中摹寫一叢芍藥,得了小婢子的稟報將畫筆一扔,提起裙子三步并作兩步,一口氣跑到如意院。 曾氏正在廊下和邱嬤嬤坐在胡床上揀佛豆,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皺了皺眉不滿道:“看看你野成什么樣子了?哪像個小娘子的樣子?” “阿娘!”三娘子一開口鼻尖就紅了,硬撐著才憋著沒叫眼淚奪眶而出,“他們說的是真的么?姜明月真的得了常山公主的邀請?” “無禮!那是你阿姊,如何能直呼其名?”曾氏嘆了口氣,拍去手上沾的豆粉,站起身,掏出帕子提她揩了揩眼淚,“公主殿下是給你阿姊下了帖子?!?/br> “只請了姜......她一個么?”三娘子委屈地仰著小臉。 曾氏點點頭,見淚水清泉似地從女兒眼中冒出來,止都止不住,趕忙勸道:“公主這回沒邀你一塊兒去,是因了你年小,花宴又不在城里,路途遙遠,還要在外過夜,就算她請你阿娘也不放心你去?!?/br> “阿娘莫騙我了!”三娘子將她親娘的口氣學了個十足十,冷聲冷氣地道,“姜明月只不過比我大了不到兩年,如何她就去得?我不管,我也要一起去!我若去不成,她也休想去!” 曾氏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她不是沒打過這主意,可畢竟常山公主這帖子明白無誤是下給姜家二娘子的,貿貿然多加了一個人,若是惹得公主殿下不快反倒不美,于自己女兒的名聲也有妨礙,便嚴辭拒絕道:“莫胡鬧,聽阿娘的話,日后有的是機會?!?/br> “我不管日后!就要這回的花宴!”三娘子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如何分辨不出她阿娘真情還是假意?一見有戲便越發凄厲地苦求起來,“好阿娘!求求您!只要這回您叫我去成了,往后什么宴會我都不去,好不好嘛......” 三娘子這倔脾氣像極了她,若不遂她心志,恐怕不知何時才能舒眉。然她幼時何嘗有人如此疼她寵她?如此一想,心里早已軟了下來,無奈地搡了搡女兒,嘆口氣將她摟進懷里,用下巴使勁頂了頂她發心,嗔怪道:“你這孩子......” 曾氏提出要攜嫡妹同往,鐘薈倒并不意外,她也不怕得罪常山公主,這公主是個極跳脫的性子,凡事全憑興之所至,據她對此人的了解,就算她把姜老太太和阿花帶上大約也不會有什么異議的。 只是常山公主設宴,想也知道,赴宴的不是宗室女便是世家娘子,以姜家的門第,去了還不知要受多少明里暗里的冷嘲熱諷,她收了帖子不得不去,且憑著前世的經歷也能應付得來,姜明淅這不知天高地厚又處處掐尖要強的性子,少不得自討沒趣。 同為姜家人,她討了沒趣自己也不見得多有趣,不過這話她不便說,說了也沒用。 第32章 公主 常山公主的雅集在整個洛京都是數得上的嘉會。公主府中栽有海棠萬本,每到花開時節,便設賞花宴,筵請都中貴女,受邀之人無不是門第顯赫,不過光是家世好還不成,人物也須得風雅,人物風雅也還不算,還得她看得順眼。 鐘薈上輩子前兩條都滿足,不幸恰好屬于常山公主看不順眼那一類,故而從來無緣得見。鐘薈的從妹十三娘倒是收到過幾回帖子,不過她礙于堂姊與常山公主的過節,每每稱病不往。 說起鐘家十一娘與常山公主的孽緣,那真是罄竹難書,恐怕還得從常山公主其人說起。 常山公主是當今天子的第三女,為崔淑妃所出,在一眾嫡庶帝女中最得寵愛,在宮中留到十二歲方才出宮,在有“王子坊”之稱的壽丘里建了公主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