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敬酒
“他們隱藏在了難民里,突然發動了襲擊,我們掩護羅曼離開,然后就失散了?!泵坠翣柡喍痰卣f。 “現在還沒有消息嗎?”趙文犀擔憂地問。 米哈伊爾搖了搖頭:“沒有,我們在分各個方向搜尋,亞國這邊,我們不敢深入邊境,不過,羅曼會到這里的可能性也最小,所以我特地留在邊境就是想和你們碰面,如果你們發現了什么蹤跡,請及時和我們聯系?!?/br> “你們有沒有什么猜測?這樣漫無目的地找沒有什么意義?!壁w文犀問道。 “雖然也可能是那美聯合國之類的動的手,但可能性很低,我們覺得最大的可能還是血狼?!泵坠翣枃@了口氣,憂心忡忡,“我們并不是擔心亞國會做出這種事,而是羅曼如果逃出來的話,可能會碰巧來到亞國的方向,希望你們能夠提供救援?!?/br> “這是當然的?!壁w文犀點了點頭。 “那我就先離開了,我也要去搜尋羅曼了?!泵坠翣栒玖似饋?。 “這么快就走嗎?留在這兒休息一下吧?!壁w文犀勸道。 “我沒有那樣的心情?!泵坠翣栃α诵?,“抱歉了?!?/br> 趙文犀看他要走,忍不住問道:“羅曼他是不是……他的身份……”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但是羅曼沒有開口之前,我不能冒然說出來,想必你也明白,羅曼真正的身份有多么特殊,他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也就是做出了決定的時候?!泵坠翣柮摰羯砩系奶鹤?,看向趙文犀,“不過,羅曼對你們的印象非常好,他對亞國的觀感也非常好。羅曼的心里一直很憂慮,他帶著我們,帶著很多無家可歸的人,已經漂泊了太久太久,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在遺民中做思想工作,想要讓葉斯卡尼遺民有一個新的家,可能正是因為他有了這樣的想法,血狼才會出手襲擊他,血狼是不會輕易允許有遺民離開葉斯卡尼,尋找新的生活的?!?/br> “雖然我和羅曼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的眼界和心胸非常寬廣,他是一個英明的領導者,我為他的平安祈禱,我希望他能早日歸來,帶著葉斯卡尼的遺民找到離開苦難,走向幸福的道路?!壁w文犀誠懇地說。 “我會告訴羅曼的,他一定很高興聽到你的認可?!泵坠翣栢嵵氐卣f。 趙文犀拿著那條毯子將他送到門口:“你披上吧,沒有向導在身邊,長期保持獸型是很危險的,偶爾休息的時候你用得上?!?/br> “謝謝?!泵坠翣柕乐x之后,也沒有客氣。 他走出了幾步,又走了回來:“有一些事,其實和我無關,請原諒我冒昧開口?!?/br> “我們天生純白獸型的哨兵,心智的成熟總是比別的哨兵慢,甚至哪怕成年了,我們的心智里也總有不成熟的地方,比如白狼,直到現在,他的心里也只有羅曼一個人,對我們并不親近?!泵坠翣枌w文犀說道,“包括我也是,我曾經因為自己的幼稚,差點鑄成永遠傷害羅曼的大錯,幸好他原諒了我,我們才走到今天?!?/br> “如果你還喜歡他,就請給他機會,當他明白了對你的愛,他會長大,如果你不喜歡他,就早點讓他離開,他會遇到那個讓他長大成熟的人,如果你一直這樣拖著,只會讓你們都受到傷害?!泵坠翣柨粗w文犀,輕聲勸道。 “你現在可看不出不成熟的樣子?!壁w文犀苦笑了一聲,或許因為米哈伊爾是外國人,而且和哨所無關的緣故,面對米哈伊爾,他反而更能敞開自己的內心,沒忍住流露出一絲埋怨。 他扭頭看了看,哨所的哨兵們都守在門口,幾個腦袋緊盯著這邊,都很擔心他的安全,防賊一樣看著他,而個頭最高的,就是宋玉汝。米哈伊爾也是因為看出了自己和宋玉汝之間的奇怪氣氛,才這么說的吧。 nbsp 但宋玉汝的臉色就復雜了很多,他來蘇木臺哨所,一個目的是了解趙文犀這種向導主導的形式是不是真的有效,另一個目的就是了解葉斯卡尼的動向,而且這其實是更主要的目的。 “這白毛神父剛才嘀嘀咕咕說什么呢?”秦暮生看著轉身回來的趙文犀,好奇地問。 現在葉斯卡尼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必須馬上回去匯報,而那也意味著,他在蘇木臺哨所的事情,要暫時告一段落了。 “說我的哨兵看起來都很好?!壁w文犀笑了笑。 趙文犀明白了米哈伊爾的想法,相比起國破家亡,無家可歸,顛沛流離的葉斯卡尼遺民,生活在亞國的他們實在幸福太多太多,對他來說,和宋玉汝的感情已經是他生命里最大的波折,但是對于米哈伊爾他們來說,經歷亡國之痛,戰爭之苦,經歷了太多生離死別,他們更明白能夠和心愛之人彼此相守是多么珍貴的幸福,所以他希望趙文犀不要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做出后悔一生的選擇。 米哈伊爾變化為獸型,趙文犀將毛毯打結套在他的身上,拍了拍他的后背,米哈伊爾長鳴一聲,踏雪而去,去尋找讓他的心智蛻變為成熟,讓他的生命煥發光彩的羅曼去了。 一提給宋玉汝送行,可把秦暮生高興壞了,還提出要整點小酒,敖日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起哄架秧子直喊好,被丁昊一眼給瞪回去了:“瞎鬧什么, 如果是別人這么說,或許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但是眼下羅曼生死不知,米哈伊爾心急如焚,而這樣的考驗,恐怕已經在他們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米哈伊爾是發自內心地這讓趙文犀從全新的角度審視起自己現在的感覺。 黑臉白臉兩個人都唱了,丁昊自然不能再說那樣的話,他看向宋玉汝:“要是文犀猜的沒錯,那個羅曼就是葉斯卡尼的亡國公主阿廖沙,也就是孤狼的領袖,要是他真的出了事兒,整個葉斯卡尼剩下的人肯定就亂套了,邊境上的所有哨所,都得加倍上心,提防著那些沒了國家的瘋子鋌而走險,這事兒,宋參謀你回去得好好說說?!?/br> “這個情況很重要,我……需要回去報告一下?!彼斡袢暾f得有些艱難,他情不自禁地凝視著趙文犀,眼神甚至有點可憐。 “那我晚上做一頓好的,就當給你送行了?!壁w文犀站起身,他一直沒有表態,但這樣的話,更是戳中了宋玉汝的心,讓他黯然神傷。 其他哨兵自然是不信的,趙文犀將米哈伊爾說的情況向大家說了一下。丁昊自然也贊同幫著米哈伊爾他們關注羅曼的行蹤,這本來也是蘇木臺哨所的事情。 ; “我曾經差點殺了羅曼?!泵坠翣栒Z氣平靜,內容卻十分驚人,“羅曼說,純白獸型的哨兵非常特殊,天賦越高的純白哨兵,心智越不成熟,想要成熟,都要經歷心靈上的蛻變,蛻變的過程越痛苦,蛻變之后的心智越成熟。我現在的成熟,是用我曾經的痛苦換來的,而且我不成熟的地方,也不方便對你說?!闭f道最后,米哈伊爾流露出一絲羞澀,隨即將毛毯披在肩上,“我該走了,我只是希望,無論你做出什么選擇,都能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你們所擁有的幸福,是我們這些顛沛流離的亡國之人,再也沒有辦法擁有的過去?!?/br> 許城撥拉了他一下,笑著說道:“宋參謀本來就是帶著任務來的,任務為重,該回去就回去?!?/br> 卻是絕口不提該回來就回來的話。 秦暮生嘿嘿一笑:“那可不咋的?!?/br> 不知為何,他心里總有種感覺,自己如果就這么走了,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那就趕緊去吧,這么大的事兒,好好回報一下,最好就別回來了?!鼻啬荷稽c面子也不給,簡直是歡呼雀躍。 這話說得在理,宋玉汝聽得進去,但也正因為說得在理,他才更知道自己沒有理由繼續呆在這兒。 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 說完,他隱晦地瞥了一眼宋玉汝。 好不容易能把宋玉汝這尊大佛送走,秦暮生臨了還非得遞個把柄過去怎么著,還嫌宋玉汝沒呆夠??? “喝點吧,今天大家都怪累的?!彼斡袢昝蛎蜃齑?,汗濕的發尾還沒有干透,看著有點狼狽,“冒雪趕路也冷,喝酒暖暖身子?!彼炅舜昴?,然后抬起頭來,“丁哨長,行嗎?” 丁昊沒想到他會來問自己,愣了愣,隨后笑呵呵地說:“宋參謀想喝,那咱就整點兒?!?/br> 趙文犀沒說什么,晚上做了涼拌紅油肚絲,炒了一盤花生米,燉了熱氣騰騰的酸菜白rou鍋,再加辣炒野雞rou、香煎鹿rou排。菜樣兒少,量卻大,畢竟是五個肚量大的哨兵加趙文犀,一天奔波又格外地熱。 酒是丁昊帶來的黃河大曲,味道醇厚,度數不低,丁昊是蘇木臺的哨長,是主,他挨個給幾個人倒酒,宋玉汝默不作聲看著,見丁昊給敖日根也倒滿了,身體微動,嘴巴微張,卻沒說什么。 他們幾個今天都出去了,只有敖日根看家,按理說晚上也要安排敖日根站崗,崗哨,是不該喝酒的。 “這點對根兒來說是小意思,沒事兒?!痹S城看出來宋玉汝的想法,解釋了一句。 等到丁昊給宋玉汝倒酒的時候,宋玉汝站起身來,托著杯子,姿態很低地傾斜杯口,丁昊卻要拿過杯子放回桌面上:“宋參謀太客氣,你坐你的?!?/br> 宋玉汝執意要托杯承酒,兩人一僵持,氣氛就古怪起來。 “哪兒那么多規矩???”秦暮生不爽地哼了一聲,打破了僵局。宋玉汝握著丁昊的手,扶著酒瓶:“昊哥,你是主,我是客?!?/br> 他這句“昊哥”叫得很是突兀,哨所的人都愣住了,可丁昊也不能就直說“咱們倆沒那么熟”,只好默許了,將酒倒滿。 趙文犀不愛喝酒,只有他倒了白水。丁昊倒完之后,端起酒杯:“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喝點酒暖暖身子,另外宋參謀在咱們這辛苦這么久,要回去了,今天也算是送行,沒別的,我干了?!?/br> 丁昊也沒有碰杯,仰脖就干了。許城、秦暮生緊隨其后,敖日根端起酒杯,戀戀不舍地一仰頭,咕嘟就咽了下去。宋玉汝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輕輕晃了晃,也仰頭咕嘟全灌進去了。 干了這一杯,酒量深淺立刻就顯出來了,敖日根咂咂嘴,意猶未盡,混若無事。丁昊面色如常,呼吸粗重了一些。許城臉上漾起兩團淡淡緋紅,平時清澈的眼神一下子就朦朧了。秦暮生臉上騰地就紅了,豪放地把衣服扒了,大喊了一聲:“cao,爽!” 宋玉汝臉都扭成了一團,緊緊咬著牙,腮幫鼓的像花栗鼠,強忍著暈乎。 干完之后,大家大口吃菜,然后丁昊起身,卻被宋玉汝搶先一把奪過了酒瓶。他死死捏著酒瓶,死死咬著牙,看得出腦袋已經暈了,身體勉強還能控制——他要給大家倒酒。 他走到許城身邊,許城要起身,被宋玉汝按著肩膀壓了回去:“城哥,給我個機會?!?/br> 許城臉露苦笑:“宋參謀是喝猛了,坐下休息會兒,喝不了就算了,沒這個必要……” “給我個機會……我怕一會兒真的醉了,就動不了了?!彼斡袢晟眢w有些發晃,說話動作比往常沖動了,但是腦子還能明白事情。 他又走到了秦暮生旁邊,秦暮生卻用手將杯子扣?。骸安皇俏艺f,宋參謀,你這敬得是什么酒啊,師出無名,我不敢喝啊?!?/br> “狼哥,給我個機會,我就想,表達一下心意?!彼斡袢昱踔破?,像端著鋼槍,笑了一聲,發紅的眼睛看著秦暮生。 秦暮生不爽地撇了撇嘴,挪開了手,大喇喇地坐著,看著宋玉汝給他倒滿。 他晃了晃酒瓶,里面的酒倒到第二輪就不太夠了,恰好又到了敖日根,敖日根眼巴巴地看著丁昊。丁昊猶豫了一下,卻看向了趙文犀。 “既然是宋參謀敬酒,根兒就再喝一杯?!壁w文犀臉色平靜,一直打量著宋玉汝,眼里隱隱壓抑著什么,像是想看看宋玉汝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宋玉汝轉身開了另一瓶酒,給敖日根也倒滿了,他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椅子,他舉起酒杯,看著里面接近滿杯的酒液,又放下來,看了一圈,視線最后落在了趙文犀的身上,他和趙文犀對望了一眼,近乎呢喃地說:“蘇木臺,真的很好……我敬你們一杯?!?/br> 他端起酒杯,又停頓了一下,俯身挨個去和他們碰杯,還非要執著地將杯口放低,甚至寧肯俯身下去也不肯讓丁昊和他謙讓。 見他已經有了明顯的醉意,大家也不再和他計較,只能無奈地挨個和他碰杯。 碰完之后,宋玉汝吐出長長一口氣,垂眸看著酒杯,對著酒杯笑笑:“這段時間,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大家多擔待,別的不說了,希望你們好好的?!?/br> 他仰頭將酒杯一口飲盡,見他站著,大家也不好坐著,連秦暮生都不情不愿地起身,和他一起干了這杯酒,唯獨趙文犀默然不語,一直坐在那兒。等宋玉汝坐下,趙文犀的眼眸也平靜了許多。 宋玉汝和他默默地對視了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好大一筷紅油肚絲。幾口菜下肚,很突兀地,宋玉汝眼睛一瞇縫,就倒在那兒了。 “cao,我還以為他量多大呢,兩杯倒啊?!鼻啬荷竦爻爸S著,其實他酒量也不大,紅的最明顯的就是他。 “你們也悠著點?!壁w文犀看著倒下的宋玉汝無奈地搖搖頭,給根兒飛了個眼色,根兒就顛顛兒扶著宋玉汝去一邊休息。 “難得樂呵么?!鼻啬荷胤畔戮票?,垮起個小狗批臉。 “跑了一天,身上不累?”趙文犀端起水杯,悠哉地嘬了一小口,斜眼看他。 秦暮生眼睛一瞪,眨巴眨巴,立馬將酒杯推開了:“累,特別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