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雨這時, 趴在桌邊的葉清翎終于動了動, 含糊地喊了聲時雨的名字，又咕噥地說了什么話, 就像是在罵罵咧咧, 不過葉天眉沒聽清。

    葉天眉看見葉清翎都喝成這樣了, 還軟軟地喊時雨的名字, 再結合起葉清翎剛才和他一起吐槽的那些話，他心里瞬間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該不會, 葉清翎被時雨給甩了吧？

    這樣的話，的確是鬧翻了，又不算是被趕出家門

    葉清翎還趴著, 不斷嘟噥著什么，葉天眉聽不清，但有了剛才那推測，他總覺得現在的葉清翎怎么看，怎么柔弱可憐，一點兒都沒翎姐那氣勢。

    葉天眉忽然深呼吸一次，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顫巍巍掏出手機：翎姐我，我他媽豁出去了，就幫你到這兒了啊。她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葉天眉找出時雨的手機號，一臉視死如歸，眼一閉，手指用力摁了上去。

    電話打過去，第一次沒人接聽，葉天眉又狠著心再打了一次。

    這回，那邊接通了，話筒另一頭還有麥克風的聲音，然后是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噠噠聲，聽聲音，時雨現在還在公司加班。

    時時jiejie。葉天眉閉著眼，哆嗦一下。

    時雨那邊安靜一瞬，隨即是一聲清冷的：葉天眉？

    隔著電話，葉天眉仿佛看見了時雨挑著眉，一臉似笑非笑看著她的樣子，他嚇得手一滑，差點沒把手機給扔出去。

    葉天眉才喝了酒，喉嚨一緊張就有些說不出話，正當他以為時雨要不耐煩掛斷電話時，那邊又出聲了：什么事兒？

    葉、葉葉

    葉清翎？

    對葉天眉終于順暢起來，她喝醉了，在我這邊。

    地址。

    我、我馬上發給你！葉天眉也說不清為什么，明明只有短短兩個字，他卻感覺時雨說話的語氣，明顯要急促許多。

    不到二十分鐘，時雨就趕了過來。

    時雨先是遠遠瞪了葉天眉一眼，然后快步徑直走到葉清翎旁邊。

    明明什么都沒做，還好心打電話叫人，卻莫名被瞪一眼的葉天眉，瑟瑟發抖：

    他好委屈。

    葉清翎從來沒醉得這么厲害過，軟軟地趴在桌上，旁邊酒瓶歪七八扭地擺了一整桌。也不知道她和葉天眉兩人怎么喝的，喝這么多，醉成這樣。時雨蹙起眉，顧不得再去瞪一眼葉天眉，溫柔地在葉清翎旁邊坐下，哄著喊了一聲：阿翎？

    唔葉清翎喉嚨里輕輕哼了一聲，仍然趴著不動。

    時雨靠近她，想去攬她的腰，卻被她昏昏沉沉地推開。好在葉清翎醉得不行，動作軟綿綿的，沒一點兒力道，就算是時雨，也輕易擒住她的雙手，輕輕摁在了身后抱著。

    阿翎，你喝醉了，我來接你回家。

    上回葉清翎在外邊喝醉，時雨已經接過她一次，這回就很輕車熟路了，聲音自然而然地軟下來，溫柔到了骨子里。

    旁邊的葉天眉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兇神惡煞的時、時jiejie嗎？

    他沒醉糊涂吧？

    時雨絲毫沒注意葉天眉的表情，目光始終集中在葉清翎身上，一邊輕聲哄著，一邊攬著她想帶她起身。

    嗷！

    葉清翎腰被時雨攬著，雙手也被她桎梏在后面，喉嚨里不滿地哼哼了幾聲，一直埋著的腦袋終于抬了起來。她暈乎乎看著時雨的臉，看不真切，卻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一樣，往時雨肩膀處咬去。

    葉清翎抬眸，明明眼神一點焦距都沒有，一邊咬，還一邊惡狠狠盯著時雨。

    時雨倏地怔住了。

    不是因為葉清翎忽然咬上來，她穿著毛衣，葉清翎現在又沒什么力氣，根本咬不痛。而是因為，此時葉清翎朦朧的雙眸中浸著霧氣，眼眶是可憐的微紅色，臉頰上還有未干涸的淚痕。

    時雨的心都揪痛了起來，她立刻放開葉清翎的手，任由她張牙舞爪地往自己身上打。時雨睨著眼睛瞟向葉天眉，聲音冷得像是要殺人：你和她，之前在做些什么？

    我我、我葉天眉一下子站直了，打著哆嗦，就、就聊天啊時jiejie，我、我總不可能打、打翎姐吧，我這也打、打不過她啊

    你們在聊什么？時雨輕輕挑了挑眉，聲音很輕，煞氣卻一點不減。

    葉天眉抖得更厲害了，他總不能說，在聊時雨你吧！

    算了，不用告訴我。好在時雨沒有深究，她移開目光，再次溫柔地看向葉清翎。

    變臉變得比川劇還快。

    葉清翎對著時雨又啃又打一陣，終究是沒了力氣，又軟軟地往時雨懷中倒了去，時雨急忙扶住她。

    葉清翎倒在時雨身上，還不老實地又想推她走。

    阿翎時雨無奈地嘆了聲。

    葉清翎又推了推，忽然聳了下鼻尖，虛虛地睜著眼，咕噥一聲：柑橘香

    和剛才不滿的咕噥聲不同，葉清翎似乎是被時雨身上的香味吸引，又接連嘀咕好幾次。

    時雨反應過來，她剛才在車上，特意噴了些香水葉清翎曾經送給她的那三款香水里，果香最濃的柑橘調，也是葉清翎以前最喜歡的味道。

    葉清翎的香水幾乎都是柑橘調的，葉清翎偶爾蹭她的香水用，也會選這一款。

    嗯，柑橘香，阿翎，你喜歡的。時雨輕聲道，她將噴過香水的手腕背部送到葉清翎鼻邊，讓她聞了聞。

    結果葉清翎小狗狗似的，聞著聞著，忽然就想一口咬上來。

    牙齒滑過手背，癢癢的。

    時雨手指顫了一下，立馬往后收回手，嬌嗔般拍了拍葉清翎的臉：干嘛？小狗。

    唔葉清翎被打了一下，委屈地哭唧唧一下，總算老實下來，趴在時雨身上不動了。

    時雨松口氣，覺得心疼的同時，又覺得葉清翎就像只欠教訓的小狗崽。要狠狠教訓一頓，才知道乖乖收斂。

    只是

    這只小狗崽，大概明天一早清醒過來，就不屬于她的了。

    時雨深呼吸一次，壓下心里的失落，溫柔道：阿翎，我們回家？

    嗯。葉清翎乖乖點頭。

    時雨攬緊了葉清翎的腰，葉清翎晃晃悠悠地，趴在她身上。初春的涼風中，她們緊緊抱著，體溫與對方交織，手上的皮膚時不時就會蹭到。時雨的心跳快了些，發絲下，耳根染上淺淺的紅。

    時雨力氣不大，扶著葉清翎走得很慢，還有些晃。

    葉天眉看到了，弱弱地問一句：時jiejie要不，那個我來幫你扶？

    時雨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下，藏著煞氣，和面對葉清翎時的溫柔神情，完全不同。

    時雨沒說話，葉天眉還是從她那的表情里看出一個字：

    滾。

    葉天眉：

    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他不敢說話了，隔著一小段距離，跟在兩人后邊。直到時雨一路輕聲哄著，將葉清翎扶上了車，他才轉身回到會所里去。

    葉天眉撓撓暈乎乎的腦袋，下意識感覺，怎么剛才時雨溫聲細語哄著葉清翎，反倒是葉清翎一臉不情愿跟她走的樣子看起來反倒是時雨，才更像是被甩的那個呢？

    葉天眉猛地搖搖頭，錯覺，一定是錯覺吧？

    時雨艱難地把葉清翎帶回了家，這個點，外婆和柳姨都已經睡了。

    因為事發突然，時雨沒來得及讓柳姨煮醒酒湯，不過今天葉清翎醉成這樣，估計也喝不了多少湯。時雨就直接扶著她進了電梯，一路將她扶回自己的房間里。

    換睡衣，再去浴室里擦一擦身子，稍稍洗漱收拾一下。

    時雨已經照顧過一次喝醉的葉清翎，動作已經很熟練了。葉清翎雖然醉得兇，卻一點沒有發酒瘋，乖乖地瞇著眼坐在那兒，偶爾動一下，時雨輕聲訓斥一聲，她就委屈地耷拉著腦袋不動了，真像只小狗狗一樣。

    時雨把葉清翎收拾好，將她裹進被窩里，自個兒去浴室洗漱時，心跳忽然緊張地加快了一些。

    上回葉清翎喝醉后，明明哭得那么可憐，卻毫不留情地把她弄得滿身狼藉。

    時雨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用力咬著唇，忍受著葉清翎毫無章法的攻勢，生理性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中滴落，整個人幾乎快要崩潰在葉清翎手中。

    疼得要命。

    不過

    時雨舔了舔唇，心里涌起緊張夾雜著期待的情緒。

    再來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時雨迅速洗漱完，回到房間里，葉清翎卻不在床上了。時雨表情變得錯愕，慌亂地出聲：阿翎！

    沒有回應。

    她立刻掃視房間一圈，露臺的門是反鎖的，葉清翎醉成那樣，應該打不開。

    剛剛房間正門沒有關上，時雨快步走過去，果然看見房門被撞開。她迅速到走廊上看了看，仍然沒看見人。她正要往旁邊畫室走，就聽見樓梯上傳來輕微的響聲。

    阿翎！時雨一邊喊，一邊沖過去，摁開燈。

    暖色的燈光一亮，本來就蜷縮在樓梯拐角處的葉清翎，更像受了刺激一樣，抱著小腿往后面用力縮了縮，整張臉都埋在膝蓋窩中。

    時雨心臟揪疼一瞬，垂在身側的手指一下子握緊了，指尖幾乎刺進rou中。

    她另一只手扶著扶梯，小心翼翼地放緩腳步，往葉清翎的方向靠，聲音很輕：阿翎，你在這兒做什么？回去睡覺了。

    葉清翎聽見她的聲音，明顯顫了一下，倔強地抱緊雙腿。

    不。葉清翎的聲音滿是抗拒。

    阿翎時雨走近。

    我不不要和你一起睡！葉清翎猛地搖頭，眼神還是昏昏沉沉的，酒還沒醒，卻倔得厲害。她抱著雙腿，分明是蜷縮的姿態，整個人像繃緊的陀螺一樣，隨時可能向旁邊逃開。

    時雨信揪痛著，不敢再往前，害怕刺激到了葉清翎，只能在原地蹲下，祈求般地看著葉清翎。

    她剛想說話，就被葉清翎打斷了。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時雨，我們已經離婚了時雨，你答應了我，我們再也、再也沒有瓜葛了。葉清翎迷迷糊糊地搖著頭，幾乎是本能道。

    時雨，你總是騙我，趁我失憶還總是兇我我好討厭你

    時雨怔怔啟唇，聲若蚊蠅：我答應了，阿翎，我會改

    葉清翎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她的聲音，只是倔強地搖頭：我再也不信你說的話。

    不要理你，不要和你睡。不要你。

    葉清翎說話還沒有邏輯，聲音也還是奶兇的，沒有絲毫威懾力，可是她每說一句，就像是往時雨心上扎了一刀。

    時雨總算明白，當初自己扎在葉清翎心上的刀，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時雨緊緊咬著唇，從心臟、血管、喉管，到大腦，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被無邊無盡的悔意充斥著。

    阿翎，我們先回房間。時雨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我不和你一起睡，我睡地鋪好嗎？

    葉清翎昏沉又警惕地看著她，晃晃悠悠地搖頭。

    對上葉清翎這樣的目光，時雨呼吸都要重了些，她閉眼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冷靜下來：葉清翎，我們先回房，現在你喝醉了，總不能一直在這里。外婆要是聽到了聲音，怎么辦？

    聽到外婆兩個字，葉清翎目光終于清醒一點，看向時雨的目光卻還是充滿警惕。

    時雨長嘆一口氣，往后退：葉清翎，我不碰你，你扶著樓梯上來。

    葉清翎不動。

    時雨抿著唇，試探性地哄了哄：乖。

    葉清翎眸中警惕散去一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時雨再后退一步。

    葉清翎終于晃悠著起身，扶著欄桿，往四樓的方向走過來。時雨退一步，她進一步，最后艱難地回到房間里，時雨立刻反鎖上房門。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三樓的某間房門，嘎吱輕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