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個借口最后也被舒嘉寶巧妙地化解了。

    對于她們律師來說，警察局和法院這兩個地方并不陌生，甚至于會因為去得過于頻繁了而被當成熟臉。

    沈意就是。

    原本從警局出來拿了文件就要走，但出來的時候卻在警局大廳里看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林嘉不知道為什么就站在警局的接待大廳里，和一個她認識的女警閑聊著。

    林嘉此人，身份有些特殊。

    沈意想了想，還是決定等人走了再出去。

    所幸的是對方并沒有在大廳逗留太久的時間，只是和女警說了一會之后就離開了。

    沈意這時候才從拐角的地方走了出去，裝作偶然遇到的樣子叫住了意圖離開的女警。

    邱警官。

    沈律師？被叫住的邱雨在看到沈意的時候并沒有顯得多驚訝，她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又來我們警局拿文件？

    對，一會還要送去區法院。沈意答道，雙手交叉在胸前抱住了文件一副熟稔的樣子。

    但實際上，她和邱雨算不上多么熟悉。

    兩人僅僅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但由于經?；问幱诟鱾€片區的警局，和對方照面的機會也就多了。

    邱雨并不是派出所的民警，而是她們A市市局的一個刑警副隊長，因為時常時常要處理各種各樣的案子所以偶爾會出現在各個片區的警局里。

    或許是同為事業型女性的原因，她們雖然只打過那么幾次交道但也會生出惺惺相惜的情緒。

    要我順路捎你一程嗎？邱雨隨口問道，抬手揚了揚手上拿著的車鑰匙，我的車剛好就停在附近，區法院離這邊也不遠。

    我沈意剛要開口拒絕，因為她自己也是開車過來的。

    可一想起剛剛離開林嘉，還有尚未解答的疑慮。于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就麻煩邱警官了。她順口答應了下來，臉上露出不失禮貌的笑容。

    沈意就這樣跟在邱雨的身后，上了她的車，側身系安全帶的時候佯裝不經意問道：對了，剛剛在辦事廳里我看見有個女孩在跟你說話，我看著有點眼熟。

    你認識林嘉？邱雨發動了汽車，有些訝異地偏過頭來。

    果然是林嘉。

    真的是她啊，沈意做出驚訝的樣子，又有些不解，我在A大見過她，她和我表妹是朋友。

    沈意好不自然的抬出了自己表姐的身份：可她一個大學生怎么會出現在警局里，是出了什么事嗎？

    汽車的引擎聲將兩人對話的聲音沖得淡了些，但卻不妨礙交談，車子緩緩開上了主干路，邱雨扶著方向盤一邊開著車一邊和沈意交流著：那倒沒有。

    是我讓她來拿這個月的警局撥下來的津貼的。邱雨笑著搖了搖頭，對于自己知道的事情也不隱瞞，林嘉是修心理學的，專業能力出奇的強，比我見過的任何心理專家都要強，她就好像能夠一眼看破人的內心，能找罪犯心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邱雨根據自己對這個女孩的印象認真給出了評價，讓沈意覺得詫異的是，評價竟然如此之高。

    但這并不是重點。

    平時方便的時候我們會請她協助辦案充當談判專家，因為不是警局內部人員，所以這個津貼是我打報告上去特意為她申請的。說到這，邱雨頓了頓，說話的語氣也唏噓起來，女孩身世挺苦，家里除了自己也沒別的人了。

    家里沒有別的人？沈意不著痕跡皺了皺眉。

    嗯，福利院長大的，經濟條件不太好。

    從警局到區法院的車程不過十分鐘而已，但是沈意卻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得到了太多的信息，將自己得到的這些信息稍稍組合一下之后，輕而易舉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時候沈也回想起了當時在公寓里第一次見到林嘉的場景，以及種種，后來在商場頂樓的餐廳里發生過的免單事情。

    舒嘉寶和自己說的是，房子是林嘉的，商場也是林嘉家里開的，林嘉是超級富二代，幫了她很多。

    雖然當時覺得對方是在說謊，可也沒有特意去求證過。

    只是沒想到今天偶然撞破，舒嘉寶隨口編出來的那些根本經不起推敲的謊言自己破滅了。

    沈意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去消化這件事情，等到晚上下班去往A大見舒嘉寶的時候，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大概是因為她已經在這件事情上猜測很長一段時間了。

    沈意姐，我就在校門口等你。舒嘉寶在電話里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當沈意還在半路上的時候她人已經到了校門口了。

    兩個人已經太久沒見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讓她第一次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所以她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坐在寢室里等了。

    左右，從寢室走到校門口也用不了多久的時間。

    這樣沈意停起車來也方便，除此之外舒嘉寶還有自己小心思。

    她就站在馬路邊上遙望著沈意過來的方向，晚風將她耳邊的碎發輕輕吹起，如果這時候有人路過的話就能看到她的左耳上帶著一只亮晶晶的耳釘。

    小巧而又精致的耳釘別在耳朵上，格外亮眼。

    這是舒嘉寶在B市的時候和劇組出外景在一個小鎮上看到的，順手就買了下來。

    價格不貴，但寓意不錯。

    賣這個的老奶奶說這對耳釘叫做再見傾心，沖著這個名字舒嘉寶當場就買下來了，就這還被明搖笑了好一陣，說她是不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舒嘉寶當時就否認了，然而在心里想的不是喜歡的男孩子，而是女孩子。

    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所以此刻，她的口袋里還揣著這對耳釘的另一個，是準備一會當做禮物送給沈意的，但對方會不會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她買的時候倒沒想這些事情，只是想買了送出去而已。

    至于到底會不會再見傾心，她也并沒有報什么太大的期待。

    就是在這樣期待的心情里，她等來了沈意的車子。

    車輛沒有在路邊停留太長的時間，因為在來之前兩個人就已經說好了要去哪個地方吃飯了 ，所以等舒嘉寶拉開車門上車之后車子就直接開走了，沒有任何的停頓。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沈意好像還并沒有看到她耳朵上的耳釘，她也沒有機會展示給對方看。

    不過今晚的是時間還長，總會有機會。

    想到這里，舒嘉寶的情緒又好了些。

    她們這么久沒見，吃完飯之后總不會立刻就回去吧？

    怎么也應該再做點應該做的事情才是。

    這些后續的事情舒嘉寶都想得很好，但沒想到的是剛一上車氣氛就冷上了。

    可能是太久沒見的緣故，上車之后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兩個月的時間好像讓她們之間原本就不怎么算得上親密的關系拉得更開了些。

    最后還是沈意看似隨意地找了個話題，打破了這份沉默。

    我今天，去上午警察局拿文件了。她開著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路，像是在和舒嘉寶閑聊。

    對于這樣的話題開頭，舒嘉寶也很愿意接。

    我知道，你昨天在電話里說了你今天上午沒空。她以為沈意是要和自己分享生活里遇到的事情，所以她很自然就往下接了。

    但我在警局遇到了一個人。

    你要猜猜是什么人嗎？

    說著，沈意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轉了回去。

    啊，竟然是猜謎游戲嗎？

    舒嘉寶先是看了兩眼沈意的表情，發現在對方的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之后才放棄尋找蛛絲馬跡。

    她想了會，然后開口：該不會是蕭雨涵吧？

    說完，她不自覺就抿起了雙唇。

    沈意平時很少會說讓她猜，現在忽然一反常態只讓她覺得沒什么好事。

    她想不出沈意有什么好讓自己的猜的，對方的社交圈子自己也從未涉及過，除了蕭雨涵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對她而言，現在最不好的事情就是沈意那個不要臉的前女友再一次出現。

    但對方很快就否決了她的這個想法。

    不是。沈意緩緩搖頭，否定了這個答案。

    這時候車子經過一個路口，恰巧是紅燈，她們也跟在排隊等候的車流后面停了下來。

    車窗外面有紅色的尾燈在一下一下閃爍著，雖然只是簡單的轉彎提示但讓人看了總覺得是最后倒計時的提醒，忍不出生出焦慮的心情。

    沈意這時候終于有空騰出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她將車窗搖下來了些，讓外面的風能夠吹進車廂，這樣不至于太悶。

    那是誰？舒嘉寶歪了歪腦袋，追問著。

    是林嘉。沈意沒有再賣關子了。

    林嘉

    舒嘉寶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林嘉兩個字從沈意口中說出來之后她有一瞬間的愣神，她此刻還沒有意識到對方說這件事的深意在哪。

    林嘉她怎么了嗎？她問。

    沒有，就是沒有想到她一個普通大學生竟然還能夠協助警方辦案，太了不起了。沈意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可在舒嘉寶聽來就是很正常的夸贊。

    而夸贊的對方還是她的好朋友，她聽了之后自然覺得很開心。

    于是接話的速度也快了起來：林嘉在這方面確實很厲害，如果不是現在科學發達沒有那種怪力亂神之說，我可能會覺得她真的有讀心術。

    哦？那你和她一起玩不怕自己沒有秘密嗎？

    紅燈過去，車子又開始動了起來，沈意的手又放回了方向盤上，她們開始跟著車流慢慢加速移動。

    舒嘉寶的說法她沒有太當一回事，即使邱雨也是這么和她說的：林嘉的專業能力驚人。

    可她卻覺得讀心術這樣的說法有點過于神化。

    我能有什么秘密啊，我們關系最好了。說這話的時候舒嘉寶是笑著的。

    沈意今天的問題有一點多，但她也不是很在意。

    舒嘉寶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倒不是她不想在林嘉面前有秘密，是實在藏不住，回想起她和林嘉每每相處的那些瞬間，她都會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就連開始的時候剛剛對沈意生出了那么點心思都被林嘉一眼看破，當時她只覺得十分尷尬。

    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那她在你這里有秘密嗎？沈意繼續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舒嘉寶搖搖頭。

    林嘉想要藏在肚子里不說的事情，還有誰能挖出來不成？

    對話還在進行著，舒嘉寶一點沒發現現在聊天已經詭異地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現在完全是沈意在問，她在答。

    沈意一點一點從她說的每一句話里提取著的相關的信息，而她也毫無防范意識在將自己的信息一點點給出去。

    車子拐過路口就到了地方，這時候沈意腳下剎車一踩，把車輛直接?？吭诹寺愤?，忽然的剎車讓兩人的身子都因為慣性往前傾了傾。

    這樣忽然停車的行為讓人感覺有那么點不適，但舒嘉寶也沒有想過沈意是故意的。

    她只當對方是剎車不小心踩重了。

    可

    那這么說的話，你是知道她每個月都會去警局拿上頭補助下來的辦案津貼的。在舒嘉寶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沈意已經用陳述的語氣說完了這句話。

    說完，她轉過頭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等待著回答。

    她沒有問舒嘉寶是或者不是，而是直接認定了這個事實，可是在認定了事實之后她并沒有問別的任何問題。

    直到這時候舒嘉寶慢了半拍的節奏終于跟了上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那隱隱不對勁的感覺到底來源于哪了。

    話題終于進行到了最關鍵的部分，沈意繞來繞去這才慢悠悠將重點拋了出來，就像是一個耐心捕獵的獵手，一直等到獵物對自己放下了所有戒備以后，她才緩緩舉起自己的獵槍。

    但她拿著獵槍把玩著卻又始終不開槍，讓被盯上的獵物時刻處于忐忑不安的情緒里，就是現在的舒嘉寶。

    那個警察，還和你說了什么嗎？女生平和聲音里帶著一絲試探。

    好一會，舒嘉寶才將心里的有些慌張的情緒壓了下去，她臉上還仍然平靜的樣子。

    你是指哪方面？沈意佯裝不知，又把問題拋了回去。

    這樣來來回回的過招，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明明知道舒嘉寶手里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但就是要拖著對方繼續玩下去。

    當然是家庭條件方面什么的

    舒嘉寶在心里默默答道，但實際上卻什么都沒說。

    林嘉是個孤兒，這事她是知道的。

    不僅她知道，只要是和林嘉關系好點的同學基本也都知道，對方甚至還每年都拿國家的勵志獎學金，比起自己來林嘉才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好學生。

    她當初給林嘉套上自己的家世，也只是一時興起斷定了沈意不會無聊到去細查，誰想到對方還能在警察局里碰見林嘉。

    舒嘉寶放在大腿一側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手心里已經冒出了毛毛細汗有些黏黏的，她悄悄咽了下口水，轉過臉去緊盯著沈意的側臉，試圖從對方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比如，沈意其實是已經知道自己在撒謊了，又或者對方已經從那個警察的嘴里知道了一些什么，即使最好的情況就算沒有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但總歸會對林嘉有些疑問吧。

    可不管以上的哪一種對方都沒有表現出來。

    沈意只是在用平常的口吻講述著自己今天的經歷給她聽，但卻沒有下任何的結論，也沒有任何的問題要問。

    這恰恰是舒嘉寶最不喜歡看到的情況。

    她喜歡把握事態的進程掌握別人，但不喜歡被人掌握，被掌握的感覺太糟糕了。

    可在不知道沈意到底清不清楚真相的情況下，她還只能維持著原狀繼續自己的人設，這種不上不下的滋味著實令人難受。

    舒嘉寶一直以為自己掌握著主動權，可現在才發現，原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沈意已經從她的手里奪過了主動權，并且一直將自己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