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嗯。 戚景思答應得含含糊糊的,言斐瞧著那個頎長挺拔的少年安安靜靜地蜷在自己懷里,好像真的睡過去了。 他自己也累到連喘氣都覺得費力,可是無論如何還是睡不著。 白天為了辦事效率,他和言毅、戚景思三人都是分頭行動,各管村里一塊區域,忙完才在縣衙門口碰頭。 葛大嫂的事,只有言斐自己知道。 他現在只要閉上眼睛,就還能看到葛大嫂手心里的那塊紅斑。 這疫病再是如何的兇險、傳播迅速,在言毅嘴里說出的,和實打實看著身邊人染病,那種沖擊力還是不一樣。 景思。他輕輕撥弄著戚景思的墨發,小聲自語,又像是在和誰商量,戚同甫若是發現你不見了,定是要尋你的,要不 你還是走罷? 戚景思已經睡著了,他沒有等待對方的回答;他知道這話若是當著戚景思的面說起,對方一定是不允的,但若是不說,他覺得自己會憋死。 景思,你為我做的,已經夠了。 只有你好好兒的,我才能好啊。 他輕輕說著話,卻突然一把被人捏住腕子,頃刻間天地倒轉,被人壓在身下。 戚景思吻他,第一次這么霸道又兇悍,甚至讓他想起那夜雨夜里,幾道閃電中戚景思屠狼時狠戾又決絕的眼神。 唔 他悶聲反抗,喉間一片血腥氣。 戚景思這才終于松開了他。 你他咬著下唇的細口,委屈地看著戚景思帶著怒氣的眼睛,你為什么 這是戚景思第二次咬破他的下唇。 戚景思嘆了口氣,又輕輕吻過他下唇的傷口,這一次終于溫柔又小心翼翼,順著脖頸下,鼻息柔軟guntang 不這樣,你不長記性。 繾綣的炙熱一路碾過腰腹,言斐在喘息中幾乎失守,用最后的理智攥住戚景思的肩膀。 你瘋了這是別人家里 言斐,說好不松手的。戚景思攥住言斐的手,反扣住拉過頭頂。 他的聲音癡迷又瘋狂,動作卻輕柔又克制,一寸寸剝開言斐最后的防線。 既然小言大人貴人事忙,多有健忘,那我就給你長長記性。 第二天,我們向來恪盡職守的小言大人終于起來晚了。 他氣鼓氣漲地沖出院子,卻看到戚景思和言毅正帶著葛大嫂家的兩個孩子在院里做著游戲。 在看見戚景思的一剎那,他瞬間臉紅到了耳朵根上,又氣又臊又不敢當著孩子的面大聲說話。 你他咬著下唇勾著頭,把戚景思拽到一邊,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叫我起來?還有那么多事兒 我故意的。戚景思打斷道,還有什么事兒???我早上去縣衙看過了,一切按部就班。 就差你這一雙手劈柴生火嗎? 他回頭瞧了眼言毅帶著兩個孩子還玩得不亦樂乎,沒有人往這邊看,才迅速在言斐側臉落下一吻。 這都多少日子了。他伸手攬過言斐的腰身,不該好好歇歇嗎? 那你言斐羞赧地垂頭,你昨天 昨天的戚景思可比生辰那晚兇多了。 也是故意的。戚景思索性無賴道:一來讓你長記性,二來讓你多睡會。 接下來的一切果然按部就班,人們在生存希望的面前保持了一種空前的團結,雖然還是不時會有人被送進縣衙,但里面的病情都在好轉。 終于在第一批病人痊愈離開縣衙時,整個村子熱鬧歡騰得不亞于過年。 天,眼瞅著就要入夏。 接二連三有人痊愈,離開縣衙,而下一步危難接肘而至。 牛筋草雖然是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野草,但它到底沒有經過制藥的步驟,雖然能有一定的藥用效果,但到底不是藥;想要起到治病救人的功效,必須大劑量的熬水服用。 雖然病人數量也在減少,但是村里男人們出去打過來的牛筋草的量減少得更快。 而比這更可怕的便是糧食。 隨著瘟疫得到控制,染病的人只會越來越少,需要服用牛筋草的人也會慢慢減少;但村里但凡還在喘氣的人,都需要吃飯。 起先在死亡威脅的面前,大家都擰成了一股繩,由族長出面牽頭,向各家各戶征集了糧食,用以供給縣衙里的病人,還有諸如葛大嫂家這樣失了父母照顧的孩子或生活不便的老人。 只是征地弊案發生后,莜縣已不如當年富余,眼下這第一波征糧眼看就要見底,可第二波征糧一直沒有幾人響應。 言斐起初想著,僅有的那點精糧都緊著病號吃,養好了身子病也好得快些,可如今就算是縣衙里的病人,也只能喝些糙糧的糊糊了。 里面病著的都是正值壯男的村民,男子居多,這點吃食不足以果腹,爭搶打斗的事情開始偶有發生。 這天一早,言斐剛收拾停當出門,準備跟戚景思一道去找找遠些的地方可有牛筋草,卻被個半大的孩子撞了個滿懷。 因為著疫病傳人卻不傳老人孩子,進去縣衙送飯送藥的除了幾個腿腳便利的老人,多數是面前這樣的半大孩子。 言斐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面前的孩子,正是每天去縣衙送藥的一個。 虎子?他躬身看著一張花臉的孩子,怎么了這是? 嗚嗚嗚言斐哥哥那個叫虎子的孩子嗚嗚咽咽地抹淚,你快去看啊他們打我還給我推地上 他本就只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一邊抽泣一邊抹著鼻涕,也說不清楚話。 虎子,你先別哭,好好跟哥哥說言斐連忙蹲下身來,一面替孩子抹淚,一面抱著孩子哄,誰打你,誰給你推地上了?你要哥哥去哪里看??? 那孩子止不住地哭,看來是嚇壞了,伸出小胖手一通胡指。 半大的孩子不懂事,一般送飯送藥時一群孩子都有個老人領著,戚景思連忙小聲對言斐提醒道。 言斐點點頭,轉頭對那孩子柔聲道:虎子,領著你的康奶奶呢? 康奶奶?虎子聞言哭得更大聲了,康奶奶的頭都教他們打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去醫院,更新我還是會更新的(除非我在醫院回不來qaq),只是不確定6點能不能準時,dbq... 第65章 鰈離鶼背 ... 眼瞅著這孩子實在嚇壞了, 哭哭啼啼的,也說不清話, 事態緊急,戚景思扛起虎子,讓言斐哄孩子說著該往哪走,一路走到了縣城府衙的門口。 府衙里住著身染瘟疫的人,平日里就算是門口的地方也是大家伙的禁地,就算是路過也要繞道走, 可眼下連這里也擠滿了人。 言斐大概詢問了情況,傷人者是一個即將痊愈的病人,身體已經瞧不出任何病征了,只是手心的紅斑還沒有完全褪掉, 按照規矩暫時還沒有放出來。 像這樣的情況, 眼下不在少數。 這樣的人, 身體瞧著已經康健,卻還要跟一群病號關在一起, 他們一邊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里面的病人再次傳染, 一邊還吃不飽。 食物、藥物短缺, 里面總不免發生爭搶, 今天便是這樣, 爭搶中康婆婆去勸架,推搡間老人腿腳不利索, 摔倒磕破了頭,見血的事就嚇壞了虎子這樣的孩子。 今天鬧事的家里幾兄弟先后都染了病,兄弟們挨個痊愈離開了,都知道里面的情況艱難,偏偏還剩個大哥出不來, 因此里面的人焦躁,外面的人也cao心,里里外外都堵上了。 小言大人。言斐剛了解完事情的始末,族長也趕到了府衙門前,寒暄道:又讓您cao心了。 既然受朝廷指派,這便是言斐的分內事。言斐客氣地回道:族長客氣了。 小言大人客氣。族長拄著拐,抬手遣退身邊扶著的小輩,既然小言大人客氣,那我這個老頭子今天就倚老賣老一回。 他望著縣衙旁側,通往田間的方向,這天兒立了夏,芒種也就不遠了,病是控制住了,可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好全乎的。 小言大人是讀書人,有些事大約沒聽過,在我們鄉下有句土話 芒種不種,再種無用。 今年這春種,總之是耽誤下來了。 這病嚇跑了縣丞大人,可我們總算是把您盼來了。他說著又看向言斐,老頭子和這些村民,心里都是感激您的。 您總說朝廷沒有忘記我們,沒有拋下我們,可是 小言大人,幾個月過去了,藥材還是糧食,我們都瞧不見,只能靠著地里的雜草硬抗著過來。 今兒這事兒,崔家的兄弟不對,我肯定是要罰的,但若說句冒犯的話,這根兒上,怪不得他們。 這崔家兄弟,說的正是鬧事的人,大哥病沒好全,還在府衙里關著,礙著規矩不能出來,現在也是扒在府衙門邊偷看;言斐余光掃過,能瞧見里面圍觀的病人越來越多。 而崔家幾個痊愈的兄弟,此刻也聚集在府衙門外,連帶著村里的鄉親,里三層外三層把言斐和族長圍在里面。 族長,這病不管怎么說還是傳人傳得厲害,雖然病人都關在府衙里,但到底每日是有人進出府衙送湯藥和吃食的,眼下感染的人慢慢少了,但到底隔些天還是會出幾個新的。言斐看著重重疊疊的人群擔憂道,有什么事兒您私下同我說,我沒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別讓大家都在這兒圍著了罷? 族長聞言面有難色,人群里崔家兄弟當中一人忽然不忿道:小言大人這是也知道了村外的秘密,還要想法兒瞞著咱們嗎! 言斐聞聲回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戚景思,兩人俱是眉心一凜。 沒規矩!族長回頭斥了一聲,回身對言斐抱歉道:對不住了小言大人,鄉下人,不識得什么禮節。 只是老頭子剛也說了,這事兒往根兒上說,怪不得他們兄弟。 崔家幾兄弟年輕力壯,痊愈后出了府衙的幾兄弟也沒閑著,跟著去地里挖那牛筋草,也算是勤勤懇懇。 最近附近的牛筋草都讓人挖絕了,大伙都得往遠處尋,可這一往遠處走 幾個小輩兒都跟我說了,常能看到村外有穿著官家軍服的兵族長嘆息道:小言大人,您給我們交個準話兒罷 我老頭子也知道,咱們莜縣離晟京近,所以朝廷為了不讓這病傳出去,是不是想把我們都困死在這里? 不是不是這樣的言斐連連搖頭。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這兩句解釋蒼白無力,看著人群在族長的話里屏息凝神,眼神中有憤怒也有祈求,他也被一種深重的無力感裹挾。 在這種無力感中他不禁后退兩步,被身后堅實的胸膛接住才不至跌倒。 景思 他回頭望著戚景思,在袍袖里被戚景思輕輕握住了手。 小言大人,非是我這個老頭子不講道理。族長接著道:我也知道,這病若是傳到晟京那樣人口密集的大城大鎮里,是要出事情的,朝廷要把我們關在這里,老頭子能理解。 可我們這里畢竟還有好好的人??!他激動地指著身邊的鄉親,你看看他們,有孩子,有青年 他們是鄉下人,可他們的路還長啊難道就該死嗎? 人群的情緒也被族長點燃,紛紛應和。 族長抬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去年征糧,我們就已經沒M..E...D..J有多少余糧了,冬天里還餓死了人;今年的春種再錯過,我們只怕熬不出這場瘟疫就得再餓死人 我們身上沒有??!我們為什么不能出去! 就是!我們不想餓死在這里! 人群一旦有人發聲,群情霎時間激憤,崩潰只在一瞬間。 沒有!不會的!言斐竭力的呼喊,想要蓋過人潮的聲音,朝廷沒有要放棄我們!沒有 可是所有否認都在生死的抉擇間蒼白無力。 無論如何,言斐曾經救過他們中不少人的性命,他們已經不會再像之前一樣無理地動手,只是這這缺乏說服力的解釋已經不能讓任何人安心。 開始有小股的人群不滿足于只擠在這里要一個所謂的解釋,他們開始往村口的方向涌去。 回來!你們回來!言斐沖著人群離開的背影大喊,聲音卻淹沒在憤慨的人潮中,他轉頭激動地拽住族長,族長,您讓他們回來! 包圍村子的是京兆尹的府兵他們是真的會殺人的! 京兆尹?呵族長一聲冷笑,痛心地看著遠去的人群,早晚一死,不是嗎? 也許沖出去,還有一條生路。 情勢瞬息萬變,言斐來不及思考更多,甩開戚景思的手追了上去。 但一切終究還是晚了。 或許在府衙鬧事前,有人發現村子被圍,就已經按捺不住了;言斐趕到時,已經有人倒在了京兆尹府兵的刀刃之下。 他沖上去扶起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身體,雙手染滿鮮血,卻再也探不到一絲鼻息。 洶涌的人群還在用最后的,對生的希望,不顧一切地沖向村口府兵的防線,而不堪其擾的府兵已經高高舉起了惡魔的鐮刀。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