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壺中仙 第24節
可惜他學藝不精,激烈打斗中沒抓對地方,反而被怪物輕易掙脫,一揮手臂就把他甩了出去,但他在地上一滾就又撲了上來,伸腳就去斜鏟怪物的腳踝,要給對方持續不斷的壓力,逼迫對方只能本能應對,從而犯下更多的錯誤——主動進攻,不要給對方多余的反應時間,直到對方暈了頭為止,免得它發了狂自己跟不上它的速度。 怪物剛起身就被他差點又破壞了平衡,身子一歪,頓時又挨了一拳,接著霧原秋干脆突入了它的懷中,發起了一記“猴神上勾拳”,再次給了怪物下頜重重一擊。 怪物連續吃虧,企圖抱死了他,但霧原秋謹慎控制著距離,反而借著對方撲擊的機會,再次進行擊打。 ………… 搏斗這種事,說起來是很慢的,但發生起來很快,而近身拼死搏殺,也從來不會花太多時間。大約兩分鐘后,霧原秋利用自身優勢已經大占上風,重創了怪物——他不講武德,打著打著動刀了,無意間拿到了“體舍流劍士”的稱號。 體舍流就是先用體術將對手打得暈頭轉向,然后再用刀劍給對手放血乃至進行致命一擊,和他今天的戰斗有異曲同工之妙。 病貓說得沒錯,帶刀果然還是有用的,人類果然有武器更強一些,以后也要努力學習一下武器技法。 霧原秋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反手持著彌月刀,大口喘息恢復體力,鋒利的刀血上還往下滴著腐臭的黑血,而怪物則靠在二樓走廊墻壁上,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刀,黑血已經彌散了好大一塊地方,嘶聲喘息,像個壞掉了風箱。 但它的生命力實在頑強,在要害被捅了兩刀的情況下,竟然似乎還有還擊之力,讓霧原秋也暫時不敢太靠近。 垂死的野獸最危險,霧原秋覺得現在這怪物就有點這意思,比沒受傷時更令人覺得有威脅。 不著急的,它越來越虛弱了,再等等,再等等…… 霧原秋貓著腰,恢復著剛才激烈搏斗消耗的體力,幾次作勢欲撲試探,準備再補一刀徹底結果了這怪物,但冷不丁身后的拉門一開,一根木棍帶著猛烈的風聲就向他打來——這房子不只一條上二樓的通道,他之前沒發現。 不過木棍現在對他稱不上有殺傷力,打的位置更不對,往他背上打,他硬挨一下都無所謂,但他還是反應過來了,擰身一揮手臂就打飛了木棍,順便把揮棍的人也帶倒了,正是之前躲在廚房哭泣的歐巴桑。 受到突然襲擊的刺激,讓佐藤千歲也露面了。 她手持手弩瞄著怪物,腳下猛踢沙太郎的屁股,示意這笨狗擋在她前面。她猴精猴精的,之前就藏在這里準備放暗箭,只是一直覺得沒必要,大多時間都花在肚里大罵霧原秋是個阿齁上了,覺得這小子打到后面又開始亂打。 但她露面是露面了,還是很謹慎,小心調整著自己的站位,保證怪物要是暴起發難,需要先繞過霧原秋,再被她迎頭射一箭,再被沙太郎頂一下——就是這樣了,她的身子還是微側著,保持著隨時能轉身躲到一個房間內的可能。 反正她是可愛又聰明的少女,不是電影里蠢笨的女主角,不會給敵人挾持她的機會。 她能幫霧原秋就會盡量幫,如果不能,至少也不會給他添亂,而沙太郎這次也聽夠話,一直服從命令保護著佐藤千歲,現在露面了也沒撲上去,只是對著地上的歐巴桑,喉嚨里發出沉悶的吼聲進行威脅。 歐巴桑的摔倒讓奄奄一息的怪物猛然躁動起來,掙扎著想爬起來,而那歐巴桑只是摔了一跤,并沒受多大的傷,這會兒已經向著怪物爬去,擋在了它的身前,虛弱又悲傷地說道:“請不要再傷害他了……” 她的身形很單薄,花白的頭發也很紛亂,眼角的皺紋很深很密,但就那么張開雙臂擋在了怪物前面,一遍又一遍低語:“拜托,請不要再傷害他了……” 不用任何人說明,霧原秋就明白了,這是對母子??! 他握著刀的手不由自主就有點松了,遲疑道:“它……他已經殺了三家人了?!?/br> 這位歐巴桑癱坐在地上,哽咽道:“他只是想報仇,那些人先害死了我丈夫,又害死了我女兒,他只是想報仇,他沒有濫殺無辜。他以前就是個善良的孩子,哪怕一直在恨那些人,他也一直很善良,從沒有隨便傷害過任何人……” 故事并不新鮮,為了謀奪產業,多年前壞人向好人伸出了罪惡的雙手,好人被套路到走投無路,被迫自殺。她替丈夫申冤卻慘遭毆打,兒女的性命還受到威脅,令她最終無可奈何。她忍了這口氣,辛苦撫養兒女長大,女兒大學時想替父親討回公道,私下里進行調查,卻在一個雨夜被幾個混混…… 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但那三家人里沒有好人,都該死,所以她兒子被侵蝕后,刻印在內心深處的仇恨立刻爆發了,第一時間就連殺了兩家人,等恢復神智后,又開始了逃亡躲藏。 歐巴桑緊緊擋在怪物兒子身前,哆哆嗦嗦,有些顛三倒四地說完了這一切,直接將頭緊緊貼在了地板上,顫抖著祈求道:“求你們了,求你們了,放過他吧,我會看好他的,仇已經報完了,不會讓他再出門,不會讓他再傷害到任何一個人。求你們了,放過他吧……” 霧原秋一時無語,慢慢站直了身體,感覺不像是假的。 其實從本心來講,他是支持血親復仇的,如果對方是個正常人,說不定他馬上掉頭就走了,就當今天什么也沒發生過,絕不管這閑事,但事情沒那么簡單……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望向了佐藤千歲,只見她貓眼中也全是迷茫。 這該怎么辦? 第四十章 前有爹后有媽兩頭夾擊 走廊中,面對俯首祈求的歐巴森,佐藤千歲弩箭低垂,面露不忍。她不怕兇殘的怪物,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自然有應對的辦法,卻難以面對這樣的場景。 她知道霧原秋望向她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只是她實在無法下決斷,哪怕她特別想要藥丸,也實在無法把“動手”這句話說出口。 他們兩人一時都下不了決心,連續對望了數眼誰都沒說話,這時異變發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異形怪物”身子顫抖了兩下,眼中殘余的人性光芒斂去,突然伸出了雙手緊緊抓起了那位歐巴桑,張開大嘴就咬在了她的脖頸上,雙眼血紅地開始吸吮她的鮮血——傷勢過重讓他幾乎無法繼續維持意識了,身體的本能開始占了上風。 霧原秋反應也很快,躬身就要前竄救人。佐藤千歲也重新抬起了手弩,食、中二指扣在了扳機上,但這時那名歐巴桑卻依舊張開雙臂護著怪物,帶著痛楚大聲叫道:“不要!” 霧原秋和佐藤千歲都愣住了,這位歐巴桑又低聲重復了一遍“不要”,然后輕輕收回了手臂,放到了怪物的骨指刃上慢慢摩挲,臉上的痛楚之色也不見了,成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表情安詳道:“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很好……” 霧原秋馬上懂了,這位母親想死在兒子前面,或是覺得一起死掉也是種解脫,反正他們也沒有未來可言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人還是要救的,霧原秋還是踏步側繞,準備發起攻擊,逼迫怪物松嘴,不過還沒等他出手,怪物的吸吮動作慢慢停止了,面部扭曲了片刻,眼中的血色退去,重重將歐巴桑推到了一邊。 他愣愣望了歐巴桑一會兒,轉頭沖霧原秋嘶聲道:“嘶……我,夸,嘶了我……” 怪物也開始求死了,只是言語困難,表達的不是很清楚,而和霧原秋說了一句后,他再次轉頭望向了摔倒在地的歐巴桑,艱難道:“我鞏制不……了,對不…… 歐巴桑慢慢爬起了身,脖頸流著血,想說句什么,但嘴唇顫抖了兩下,什么也說出來,只面帶悲哀地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 佐藤千歲走到了她身后,帶著很抱歉的神色,一記手刀劈在了她側后頸上,然后扶著她慢慢放倒,取出急救包默默幫她包扎傷口。 還是別讓她看了為好,那太殘忍了。 霧原秋嘆著氣到了怪物身邊,挺起彌月刀,慢慢刺入了他的側頸,輕聲問道:“抱歉了,還有什么遺愿嗎?” “還有……幫兇,松野,稻井,小松?!?/br> 怪物口齒極為含糊,重復了好幾遍霧原秋才大概聽明白,馬上點頭道:“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mama……”怪物沒再說什么,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只是反復喃喃著“mama”這個詞,頭慢慢低了下去,身上也開始有黑色氣息彌散,這讓他最后的話倒是清晰起來:“我吃人了,我越來越想吃人了,對不起,mama?!?/br> ………… 五六分鐘后,霧原秋和佐藤千歲出現在了河邊一塊大石頭處,他們的自行車就藏在這里。心心念念了許久的藥丸已經成功到手,但他們臉上沒有多少興奮之色,只是默默在做自己的事。 脫掉護具、包扎傷口、拆散弩機,而沙太郎就靜靜站在一邊,一聲不吭望著平靜的河面,狗臉上充滿了哲學意味,和現在的氣氛很相襯。 “我們該走了?!弊籼偾q最后檢查了一遍霧原秋的傷口,確定沒問題了,給了他兩片口服消炎藥,“馬上就六點了,再不快點,我家里人就全起床了?!?/br> “好?!膘F原秋干吞了藥片,騎上了自行車,佐藤千歲側坐到了后面,猶豫了一下,多伸長了一點手臂,揪住了他腹部的衣服。 出發回家,沙太郎邁開了小短腿,皮褶子一顫一顫小跑跟在了后面,而兩個人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許久后,佐藤千歲被風吹得有些冷了,挪了挪屁股,向霧原秋靠了靠,低聲問道:“到底是因為什么?” 她是在問“陰魔入侵”的事。 在不久以前,她根本不在乎原因是什么,這世界原本有鬼有妖怪可以,是某種生化病毒泄露了也行,哪怕是外星人打過來了她也不在乎,因為這不關她的事,她只是一個十六歲,可愛又甜美、漂亮又聰明的少女,那種事自然會有成年人去cao心,天塌了有高個子先頂著,輪不到她來杞人憂天。 她只是覺得很新奇、很神秘、很好玩、很刺激,看到了讓自己恢復健康甚至非常強壯的希望,從沒想到過會見到今天這一幕。 一個普通人,一個受了委屈覺得世間不公的普通人,突然就變異了,就算拼了命地控制自己也還是忍不住想吃人,然后就悲慘地死去了,只留下了一位哀傷到了極點的母親。 她有點想知道為什么了,還非常迫切,但…… 霧原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默默望著公路盡頭剛剛嶄露頭角,非常像溏心蛋的朝陽在發呆。 他答不出,他只知道這些人是被所謂的“陰魔”侵蝕了,并不清楚“陰魔”這鬼東西是從哪里來的。以前偶爾想過,但很快丟到了一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對自己的好處上——這是寶物啊,可以提升先天資質,強健身體,養顏美容,是打開修仙之路,獲得超凡之力的鑰匙。 他只想要更多,對“陰魔”怎么來的只是好奇,從沒重視過,甚至yy修仙有成,占領東京,為所欲為,頒布法律要求16-18歲的少女必須留黑長直戴貓耳都比這個多。 然后,到今天他才恍然醒悟,這不是一場打怪獲得寶物的超現實游戲,而是一場悲劇,被殺的不是npc,不是1和0構成的數據流,也不全是壞人,有些人原本都不該死的,都有著自己的親人、朋友,都有人會為了他們的死去而傷心。 甚至這都不該說是一場悲劇,而是許多場悲劇,許多家庭的悲劇。 這事沒想像中那么輕松簡單,現在這些悲劇還只局限在一個小范圍內,只在北海道西南方的幾個開拓局、振興局,以及關西、關東邊緣處的某幾市,和世界比起來沒多大,但將來呢? 會不會再次發生? 會不會蔓延開? 曰本人死多少也不心疼,但會不會傳到中國、美國、歐盟乃至全世界去? 到時會有多少人遇害,會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又會有多少人像那位歐巴桑一樣只能絕望乞求? 原來,這有可能是全體人類的一場災難,以前從沒想到過。 ………… 直到把佐藤千歲又運回到她的臥室中,霧原秋的心情仍然很沉重,甚至覺得自己被強制移民到這個世界,從天上掉進了北海道的霧川江里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偶然中的必然,是某種意義上的“天命之子”。 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九成九是錯覺,大概高中生拯救世界的動漫看太多了,但心情太沉重,忍不住就想這么想一下。 他把東西隨手一放,隨口說道:“我走了,學校見?!?/br> 佐藤千歲這會兒也心情不太好,今天的事讓她感觸同樣很多,同樣意識到“變異體”并非一定罪有應得。 她忍不住在想自己要是“變異”了會怎么樣,外婆、父母和兄弟會怎么對待她,她又會去做什么——她覺得自己會直接去找三知代,不是被三知代反殺了就是她把三知代生吞活剝掉,然后兩家人一起痛哭。 她現在實在沒心情多說話,但剛點完頭,突然聽到房門被拍響了,還傳來了她mama的話:“阿鶴,我要開門進來了!” 接著就傳來了鑰匙互相碰撞的細碎聲音,大概開始在鑰匙環上挑這房間的備用鑰匙了。 佐藤千歲吃了一驚,這是之前mama來過,叫了門自己沒應聲,她有些擔心,直接去找了備用鑰匙要進來看看? 這怎么可以! 她連忙叫道:“mama,不用進來,我已經醒!” “剛才我叫了你好幾次了,你現在才醒嗎?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是不是胸口悶?還是花粉癥在流淚流鼻涕?”門外翻找鑰匙的聲音沒停,她mama佐藤英子聽起來還是很不放心,依舊打算進來瞧一眼。 佐藤千歲急了,霧原秋也急了,這一大早的被堵在一個少女房間里,那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搞不好要被一路打得滾出去——別說佐藤家好像是武道世家,全家好像都很擅長斗毆,就是普通人家他也不敢還手啊,身手再強也白搭,真要被掃把一路打出去的。 他連忙奔著窗口就去了,單手一撐就往外跳,但人都跳出去一半了,強行一扭腰,轉了個圈又回來了,很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單手鞍馬回旋。 佐藤千歲哮喘差點真犯了,這什么時候了,你這阿齁還在這里耍雜技,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她用出了全力,按著霧原秋就打算把他窗口硬按出去,這時候顧不了他的死活了,但霧原秋連忙指了指院子,那里有一個穿著男式浴衣的高大男人正在散步,時不時還擴擴胸,剛走到窗口下方不遠處——他從窗口跳出去,抱頭逃走沒什么難度,但大清早佐藤千歲的房間里跳出一個男生,她肯定還是要被吊起來打。 佐藤千歲從窗口一看,發現院子里是她老爸,頓時也麻了爪。 這前有爹,后有媽,兩頭夾擊該如何拆招? 這以前也沒想過??! 第四十一章 哥哥是個敗類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驚醒了佐藤千歲,她連忙快步跑到了房門前,用力按住彈力鎖的鎖扭,保證它不會彈起來,然后用口型向霧原秋急道:“快躲起來??!” 為今之計,也就只能先躲一下了! 霧原秋環顧室內,馬上奔著佐藤千歲的收藏室去了,但佐藤千歲沖他瘋狂搖頭。收藏室門上是把古董機括鎖,也是她的收藏品之一,一開門會有一聲獨特的脆響,非常有辨識力。萬一被她mama聽到了,進來好奇去收藏室檢查一下,那里面可是一目了然的,藏不住一個大活人。 霧原秋雖然不清楚內情,但見佐藤千歲不建議他躲進收藏室,連忙換了個方向,奔著衣櫥就去了,但拉開門一瞧,只見衣櫥分上下兩層,上面整整齊齊掛著可愛系的洋服、學校的校服、體育服,下面是多層交錯的格子,格子里則疊放著浴衣、內褲、襪子等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