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際逐漸泛起一絲魚肚白, 風中帶著點晨露的潮濕氣。

    施渺洗完澡套了件浴袍，站在窗邊，垂眸看著手機。黑發吹得半干，凝結的水珠從發尾滴落, 模糊了一小片屏幕。

    她靜靜地沒動, 指尖懸在上空, 對著頂端新冒出的微信頭像愣了會兒神。

    他的微信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字母——z。

    加上微信到現在，聊天框沒有任何消息, 倒真如周以詞所說，只是為了想后續了解他朋友的病情。

    施渺明知不該, 卻控制不住地同意了。

    她猶豫良久, 摁了下他的頭像, 界面接著跳轉。背景圖和他頭像一樣，都是一只拉布拉多。他的朋友圈很干凈, 上一條還停留在兩個月前, 拍的一只金毛。

    配文是：

    和小多有點像。

    往下翻，便全是一些跑車相關的照片。

    施渺退出來，沒有再看，這時，手機頂部彈出一則消息。

    勇敢小南不怕困難：【小jiejie，你下午有空嗎？我大概下午四點過來哦~】

    她瞟了眼時間，現在早上七點半，睡醒后應該差不多, 于是她回復了個‘好’。

    施渺前幾天在網上尋找合租室友, 有個女生主動私信她, 兩人聊了一會兒，施渺覺得對方性格不錯, 協商好了一些事，就這樣愉快地敲定了。

    女生最后弱弱問了句：【請問介意我帶貓嗎？】

    【它超乖超聽話的?。?！】

    施渺自然沒什么意見，她在女生的朋友圈看見過，是只布偶貓，一雙眼睛漂亮得像寶石一般晶瑩剔透。

    莫名令她勾起一抹遙遠的回憶，草叢中一臉警覺的小貓，微弱的路燈，狹隘臟亂的巷子，以及，身旁耀眼的少年。

    房間窗簾拉得死死的，透不進一絲光，床上蜷縮著一團小小的身影。

    施渺是被鬧鈴吵醒的，她伸手按停了不斷震動的鬧鐘，緩了緩，慢慢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瞳孔一時對不上焦，黑暗里她分不清身在何處。

    夢境和現實互相拉扯，讓她腦袋空白了一瞬。

    驀然，她的手機響了，鈴聲短促又急切，像是淅淅瀝瀝的暴雨。

    施渺頓了片刻，手指往右劃，接通了電話。

    嗓音略低，“喂，你好?！?/br>
    話筒內傳來一道活潑的女聲，施渺聽完，倒了聲歉，隨后說：“八樓802，我在家?！?/br>
    掛斷電話，施渺起身換了件衣服，將窗簾拉開，太陽還未落下，陽光登時涌入房間。

    新室友是個長相很酷聲音卻很甜的女孩子，名叫南里，熱情開朗，一口一個渺渺姐，一副和施渺相見恨晚的樣子。

    她的行李不多，兩個箱子，一只貓。

    施渺要值夜班，因此跟她交代了一些事便走了。

    昨晚發生了車禍的那人已經下了手術臺，在重癥監護室，護士正為他換藥。

    施渺恰巧是他的管床醫生，見她一來，護士跟她打了聲招呼，“施醫生?！?/br>
    “他情況怎么樣？”

    “中途醒了一次，又睡了?！?/br>
    施渺點點頭，翻著病歷本查看他的各項指標，目光倏地落在他的名字上。

    姜禮。

    所以，周以詞說的朋友是他。

    她的記憶里極好，認出姜禮是高中那會兒半路出現在ktv包廂里的男生。

    車禍導致他心臟受了些損傷，且白凈的臉上有幾道凝固了的血痕，看來創傷不輕。

    施渺想起昨日的場景，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查完床，她出了監護室，心里想著事，走得很慢。忽地，她停了腳步，一雙黑色高跟鞋映入她眼底。

    施渺下意識抬眸，面前站了位略微眼熟的人，明艷昳麗的臉龐依稀看得見當年的影子。

    “果然是你?！迸碎_了口，像是沒多大驚訝。

    她滯了滯，回憶起昨晚某人奇怪的行為，一瞬間明白過來，不由自嘲似的牽了下嘴角，隨后問正事：“我哥怎么樣了？”

    “還沒醒，要繼續觀察幾天?！?/br>
    話落，施渺的視線越過姜昕，往她身后望去。

    “找阿詞嗎？他沒來?！彼谖侵泻环N跟周以詞十分自然的親密感。

    施渺聞言抿了抿唇，強壓住心底的微微酸澀，想說不是，但又太顯刻意，只好客氣地笑笑，說：“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br>
    姜昕眼下泛青，大概在這兒守了一天，神色疲憊，隨意‘嗯’了聲。

    施渺剛走出幾步，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接通了沒一會兒，她表情一沉，快速倒回，經過在打電話的姜昕，跑著進了監護室。

    頃刻間，姜昕視野中便不見那道白色的身影。

    話筒對面的人說了什么，她的手漸漸變緊，一直盯著某處，沉默兩秒，冷靜出聲：“你是不是想來找她？”

    那人沒半點猶豫地答道：“是?！?/br>
    隨即，‘嘟嘟嘟’聲響起，他掛了電話。

    -

    施渺和梁馳從監護室出來的時候，已然凌晨兩點了。

    “剛剛那個病人，一旦有任何問題，直接告訴我?！绷厚Y邊走邊偏臉跟施渺說話。

    施渺頷首，應了聲‘好’，同時瞟了眼梁馳略帶疲倦的面容。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手術臺，也沒怎么休息。她動了動唇，正準備喊他去歇一會兒，迎面突然撞上一群家屬，神情慌張，不管不顧地直朝前沖。

    她躲避不及，此刻一只寬厚的手迅速攬上她的肩，往側邊移了一步。

    “撞到了么？”梁馳低頭。

    “沒有?！笔┟鞊u頭，心有余悸，穩住身體才道：“謝謝師兄?！?/br>
    “嗯。走吧?！?/br>
    他放了手，施渺正要邁步，余光卻驀地瞥見了一抹黑色，隱隱預感到什么，她掀眸往那邊望了一眼。

    來回穿梭的人潮中，她驟然闖入了一雙如玉般清冷的眼瞳里。

    周以詞站在不遠處，沒什么表情地盯著自己，抿著唇瓣，臉部的線條透著一股淡淡的冷漠。

    姜昕在他身側，她掃了一圈施渺和梁馳，眼神稍稍訝異。須臾，她抬手，挽上周以詞的臂彎。

    施渺見狀，睫毛微乎其微地顫了顫，繼而挪開了視線。

    梁馳早就注意到了一道堪稱不友好的目光，他看了看周以詞的方向，不經意地問施渺，“是你認識的？”

    “......嗯?！?/br>
    施渺默了默，選擇實話實說，“高中同學?！?/br>
    “那要不要打個招呼？”

    “不了?！?/br>
    施渺說完便先一步走了，因此并沒看見周以詞一把甩掉姜昕的手。

    他的聲音隱在各色嘈雜的人聲中，淡漠得有些殘酷，“姜昕，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br>
    “從前不喜歡?！?/br>
    “現在包括以后也不會喜歡?！?/br>
    姜昕忍住眼淚，咬牙，“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眼巴巴地上前湊什么熱鬧呢！”

    周以詞不語，恢復成平常一貫漫不經心的神情，“等姜禮轉普通病房了告訴我一聲，最近忙，不過來了?！?/br>
    -

    施渺連續上了一周的班，一回家洗完澡挨到床就睡著了，果真如別人所說，醫生沒有失眠的資格。

    她早出晚歸的，很少看見南里，但她沒在意，畢竟她的作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直至有天施渺下班，發現南里的貓在瘋狂撓門。

    她抱起貓，敲了敲門，“小南，在嗎？”

    沒人應。

    施渺感覺不對勁，說了句‘我開門了哦’便擰開門把手，幸虧門沒鎖。

    房間一片黑暗，密不透風，她摸著黑按下燈的開關。

    入目是滿室的素描紙，以及揉成一坨的草稿紙，南里躺在床上，毫無反應。

    貓從懷中跳了下去，施渺沒空管貓，她快速跑到床邊，檢查南里的情況，她身體發燙，神志已然不清，再瞟見床頭的布洛芬，心底略有了底。

    施渺立馬打開手機，叫了輛出粗車。

    隨后她將南里扶著下了電梯，車來得很快。

    “小姑娘，去哪兒??？”

    施渺關上車門，啟唇：“京都醫院?！?/br>
    所幸路況不堵，二十分鐘抵達了目的地，她帶著南里掛了急診外科。

    南里診斷為急性闌尾炎，施渺先去交了費，正想回走，前方診室外一群人忽然起了爭執，她眼尖，看到擠在中間的人是陳醫生。

    施渺奇怪，記得六點那會兒，陳芷發消息說自己下班了，怎么現在還在醫院。

    她抬腳走近，見陳芷滿臉無奈，仍克制著脾氣溫聲道：“叔叔，我們都是按流程進行，絕不會多拿你一分錢哈?！?/br>
    “誰知道你是不是私吞了！”

    “我不明白明明沒問題，為什么還要檢查！你們醫生就是騙錢的，老子不看了！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