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吸了口氣, 接通電話。

    一陣風聲領先灌入耳內，其中夾雜著清淺的呼吸聲，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倏地，話筒里響起道低沉的聲音，尾音仿佛拖著一絲輕飄飄的風。

    “施渺?！?/br>
    施渺下意識‘嗯’了一聲。

    “你在做什么？”

    “...看煙花?！贝巴馀加辛凉?，聲響斷斷續續。

    “好看么？”

    男生似乎站在某個風口，使他的聲音混在風中，變得模糊且遙遠。

    施渺聽得不太清楚，“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清?！?/br>
    過了會兒，雜音逐漸消失，他應該到了個安靜的地方。

    “現在呢？”

    “好了?！?/br>
    施渺默了一秒，聽見他那邊略微吵鬧的背景音，似乎是在外面，有幾聲尖刺的鳴笛聲。

    “煙花好看嗎？”他又重復問了一遍。

    “嗯，挺好看的?！?/br>
    窗子掀開了條縫，風賣力地擠入房間，撞擊得窗戶咯哧咯哧的響。除此之外，一切顯得安靜寂寥，仿佛世界上僅剩這一種聲音。

    忽然，周以詞叫了她的名字，語氣和平時有些不同。

    然而此刻，施渺眼前一亮，不遠處點燃了煙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動靜持續了大約半分鐘，空氣才沉寂下來。

    施渺還未來得及問他說的是什么，對面再次傳來另一個男聲，氣急敗壞地沖周以詞大喊，具體的話聽不清楚，太模糊了。

    “施渺，新年快樂?！?/br>
    周以詞驟然出聲，“我有點事，你...早點休息?！?/br>
    施渺抿抿唇，點了點頭，反應過來他看不到，于是低低應了聲。

    在電流聲中輕聲道：“晚安?！?/br>
    -

    梧江近幾日下了場雪，枝頭掛滿積雪，地面像鋪了層薄薄的白布。

    刺骨沁人的冷風拂過臉頰，施渺登時縮縮脖子，將圍巾拉高，擋住半張小臉。

    “冷嗎？”裴斯言轉頭看了她一眼。

    “有點?！?/br>
    施渺微埋著頭，腳尖踢著碎雪，雙手緊緊揣進兜里。她覺得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自己都快裹成只熊了。

    忽地，一片陰影籠罩著她，后頸一重，她停下腳步，余光捕捉到肩膀上的一抹黑色。

    “我不冷，你先圍著?！?/br>
    裴斯言將他的圍巾松松地環在施渺的頸間。

    施渺想摘下來，“你自己戴吧?！?/br>
    男生按住她的手，意外的堅持：“不用?！?/br>
    兩人此時的距離極近，從別人的角度看，像是一對相擁的情侶。

    不知不覺中，路邊停了一輛車。

    “哈嘍，施渺同學?！?/br>
    車窗降落，露出了許柯那張洋溢著笑意的臉。

    他視線在他們之間掃了圈，最后停留在裴斯言的臉上，八卦道：“這是......”

    施渺越過許柯的肩看到了一張稍顯冷漠的側臉，線條銳利，淡緋的唇微抿著，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沒分出一點眼神。

    她挪開目光，淺笑著回許柯，“朋友?！?/br>
    許柯了然地點了點頭，又問：“你們要去哪兒？”

    “書店?！?/br>
    他訝然地張嘴，感慨道：“不愧是咱們班學霸?！彼e起了個大拇指。

    “不如我們送你們一程？”許柯話音一轉，偏頭問身旁的男生，“怎么樣，阿詞?！?/br>
    周以詞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著手臂，聞言淡淡地‘嗯’了聲。

    話落，許柯朝施渺招招手，說：“快上車，搭你們一程，外邊挺冷的?！?/br>
    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小的雪粒，如白色顏料，把整片天染得純白。

    車內開了空調，氣溫比室外高了十幾度。

    施渺待了沒一會兒，臉便漸漸發熱，于是她將脖子上的兩條圍巾一并取了下來。

    她略顯局促地坐著，視線無意識地移至左邊，周以詞穿了件灰色毛衣，他身上淺淡的香味一點點躥入鼻翼，像被他包圍著似的。

    許柯擺明著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周以詞寡言少語，十分無趣，可把他憋壞了，好不容易逮著人，就使勁拉著裴斯言聊了會兒天。

    “打球不？”

    “偶爾?！?/br>
    許柯拍拍他肩膀，“那游戲呢？”

    “會玩一些吧?！?/br>
    裴斯言不是謙虛，通常他的時間大多用來學習。

    “你和施渺同學咋認識的呀？”許柯實在好奇，施渺看起來不是那種主動交朋友的人。

    “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br>
    許柯打了個響指，“哦，原來是青梅竹馬?！?/br>
    裴斯言輕揚嘴角，沒再說話。

    “阿詞，等會兒到你家能玩那款新游戲機嗎？”許柯突然回頭看著周以詞，眼神含著希冀，他期待了好幾天，已經迫不及待了。

    周以詞闔著眼，唇瓣相碰，輕飄飄吐出了兩個字：“不能?！?/br>
    許柯急了，“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我改變主意了?！?/br>
    周以詞睜眼，眼皮半斂，睇著他，“不行嗎？”

    “......”

    許柯不知道自己又哪兒惹他了，認識一年，他也算是了解周以詞，別看他表面漫不經心一副什么都不放心里的樣子，實際上非常記仇，主要是他那張臉太具欺騙力了。

    應了那句話，風波暗涌永遠掩藏于平靜之下。

    施渺臉頰的潮熱逐漸褪下，她正對著后視鏡，目光無意間瞟了過去，卻猝不及防撞入周以詞墨黑清亮的眼里，眸底仿佛蕩著透明的水波。

    她像被那視線燙到了一般，睫毛輕顫，瞬間垂下眼。

    周以詞的視線從女孩毛茸茸的發頂挪至她手中緊緊攥住的圍巾，想起什么，皺了下眉，唇抿成了條線，竟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煩躁。

    他側臉望向窗外，伸手進褲兜，指尖觸摸到了煙盒，頓了頓，他退出來，敞下車窗，開了一點縫隙，任冷風刺向自己。

    吹了片刻，車子停在路口，書店到了。

    施渺：“謝謝?！?/br>
    許柯趕緊回道：“跟咱們客氣啥呀，開學見！”

    施渺點頭，下了車，和裴斯言邁進書店。原本她想著快開學了，來書店買些資料，出門時碰上了裴斯言，于是剛好同路。

    裴斯言站在她旁邊，陡然開口：“你那兩個同學家境都不錯吧?！?/br>
    施渺手指頓住，閉著嘴一言不發。

    裴斯言當她默認，繼續道：“像他們這樣的公子哥，大概率畢業直接出國留學，不用參加高考，不用在意成績，更不用重復做一套接一套的題?！?/br>
    他手里拿著本厚厚的資料書，一邊翻著一邊說話，語氣不知是感嘆還是羨慕，試圖引起施渺的共鳴，“感覺他們和我們不在一個世界?！敝辽倨瘘c不在。

    施渺側目瞥了他一眼，說不清她什么感受，只是很想反駁他一下。

    她想說，不是的，周以詞也如班上的其他人一樣，會認真聽課，認真做題，認真...

    但是，施渺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無比干澀，發不出聲。

    她轉身走到另一個書架前，腦海中頻繁跳出裴斯言說的話，心緒復雜。

    忽而，施渺瞄見側方站了個人，她以為是裴斯言，便有些沒好氣地說：“我想一個人看看?！?/br>
    那人頓了下，接著，一道好聽的男聲傳來：“書倒著怎么看？”

    施渺驟然一愣，回過神，發現書拿反了，隨即將它擺正，然后一行字映入眼簾，她看到第一個字的時候，簡直想把書扔了。

    不過，男生先她一步念出了書名，“逃婚99次：帝少輕點寵?！?/br>
    寂靜。

    死亡一般的寂靜。

    他似乎帶了些笑意，“你喜歡看這種？”

    施渺臉一紅，急忙把書放上去，看著周以詞，轉移話題：“你不是回家了嗎？”

    眼前的男生套了件休閑外套，帽子蓋住了半邊眉眼，懶懶地靠著書架，下頜輕抬，輪廓鋒利，宛如冬日里的一把利刃。

    “想起來要買一本書?！彼?。

    施渺疑惑：“買什么？”

    他不像是需要資料輔導書的人。

    “忘了，找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