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看向顧麟，顧麟依舊盯著玻璃窗內的空床：“我記得034來自深淵克科鎮礦場，給他們礦場負責人發份資料，就說他分化成功，被派去了臨亞城駐軍?！?/br>
    “是?！毖芯繂T回道。

    待研究員推著男人走遠，顧麟自言自語般道：“免得像那福利院院長一樣，老是來找我要人?！?/br>
    話音剛落，旁邊的一扇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名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

    這人像是很不愿被其他人認出來，不光戴著禮帽和墨鏡，還戴了口罩圍巾。他在看見顧麟的瞬間突然頓住，接著一聲不吭地往通道外走，似是根本不愿見著顧麟。

    “王軍務長?！鳖欦雲s出聲喊住了他。

    那人不是很情愿地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過身。

    顧麟也不介意，只慢吞吞地道：“王軍務長步伐穩健，身上的不適已經全消了吧？不過這個穿戴……您是怕冷嗎？也對，白堡的冷氣調得有些低，王軍務長得注意別著涼?！?/br>
    王軍務長什么話也沒說，只提步匆匆朝前走，顧麟又對著他背影喊：“王軍務長，晨星會馬上就要競選會長，到時候還請您將那寶貴的一票投給在下?！?/br>
    目送著王軍務長走出通道，密碼門關閉，顧麟臉上的笑容斂起，只剩下滿滿的嘲諷和不屑。

    “以為不被人認出來，就依舊是那道貌岸然的高級長官?！苯呃湫Γ骸霸傺b得人模狗樣，也不敢不把那一票投給你?！?/br>
    一夜雨聲，第二天雨量未減分毫，且有愈下愈大之勢。

    沈蜷蜷穿上了被烤得暖暖的棉襖，背上水壺和挎包，低頭看褚涯給他腳上套塑料袋。

    “腳腳雨衣，哈哈?！?/br>
    褚涯又給他戴上棉帽，穿好雨衣，兜帽連同棉帽都一起罩上。

    “記得走到沒有雨的地方，就把雨衣脫下來，裝進我給你準備的袋子里，回來的時候再穿?！?/br>
    “雨衣脫下來裝好呀？”

    “對?！?/br>
    沈蜷蜷全身被裹得只露出小小的臉，他翹起一只腳，明知故問地笑：“那腳腳雨衣呢？”

    “要裝上?！?/br>
    沈蜷蜷又翹起另一只腳，“這一只呢？”

    “也要裝上?！?/br>
    “這一只呢？”沈蜷蜷輪番抬腳。

    “你長再多的腳，穿再多的腳腳雨衣，也都要裝上?！?/br>
    沈蜷蜷笑了一陣，上前摟住褚涯的脖子：“那我去領吃的了，會很快回來的?！?/br>
    “不著急，我送你一段，而且這里還留了吃的，你回福利院后先把自己吃飽?！?/br>
    這么大的雨，褚涯不想小孩回福利院拿食物，但眼下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

    他送沈蜷蜷經過垃圾場時，沈蜷蜷跑向之前他們住的鐵皮屋：“今天沒有撿新寶貝，我把以前的帶給他們?！?/br>
    兩人出了垃圾場，沒有走大路，直接從曠野里穿行往前。沈蜷蜷覺得這種走在大雨里，但全身被遮得嚴嚴實實的感覺真好，一路上故意去踩有水的地方，遇到小水洼就要進去走一走。

    他踩水時，褚涯就耐心地等在一旁，等他心滿意足地回到輪椅旁，兩人再繼續前行。

    前方是一條如瀑布般的簾幕，湍急的水流從天而降，鋪蓋了整個視野。上端隱入灰蒙蒙的天空，左右也一直延續到視野盡頭。

    “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再過去就容易被人發現?！?/br>
    沈蜷蜷懂事地點頭：“那我一個人去?！?/br>
    褚涯便坐在輪椅上，看著那小身影一步三回頭地往前，最后消失在雨簾后。

    沈蜷蜷從后院墻洞鉆回了福利院，學生們正三三兩兩地去食堂。他跟著人流一起走，便看到了16號宿舍的幾名小孩。

    “林多指?！?/br>
    “沈蜷蜷?！?/br>
    沈蜷蜷蹦跳上前，歡喜地拉住林多指的手，林多指道：“現在福利院只有你能出去了?！?/br>
    沈蜷蜷很得意：“嗯，他們都不能出去，現在就我一個?！?/br>
    “還有的?！碧茍A圓壓低聲音：“昨晚夜里很晚的時候，我上廁所，看見大班孩子在弄那邊圍欄，又弄斷了一根鐵桿?！?/br>
    “??？又一根啊……”

    “那他們又能出去了?！?/br>
    “你們在說什么？什么又能出去了？”陳洪亮問。

    “噓……”

    “噓?！?/br>
    沈蜷蜷的得意只維持了幾秒，就遺憾地得知自己已不是唯一能出入福利院的人。但他也不是太在意，因為他有比這更震撼的事要告訴他們。

    “我昨天晚上又遇到鬼了?！鄙蝌轵檎f這話的時候，還心有余悸地往旁邊擠了擠，離林多指挨得更近些。

    “什么？又遇到鬼了？”幾個小孩都瞪大了眼。

    “對，我還把那個鬼給打跑了。我就拿著鐵棍打，打得他嗷嗷叫，一邊哭一邊跑……”

    沈蜷蜷繪聲繪色地講述，但只講打鬼經過，沒有說出褚涯以及搬家的事。他時而半蹲著扎個馬步，雙手指著前方，時而警惕地左右張望，朝著前方空氣出拳，惹得小孩們都捂住嘴發出驚嘆。

    幾名大班女生從他們身旁經過，朝著天空不停翻白眼。

    這一路都沒有看見王柱生他哥，沈蜷蜷講完打鬼，也順利地進入了食堂。

    陳洪亮排在沈蜷蜷的前面，在沈蜷蜷探頭去看前方食桶時，總是去擋住他的視線，還沖他一個勁兒咧嘴。

    “你干嘛老是擋我呀？”沈蜷蜷抬手想撥開他。

    唐圓圓撇嘴：“他掉的牙比我們多了，想讓你看?！?/br>
    今天早上是豆餅，沈蜷蜷依舊領了三個，宿舍里的其他小孩也很有默契地全都領了三個，并跟著他一起去往后院。柳四斤在旁邊隊伍看到了，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便也跟了上來。

    “三張花紙紙?！钡搅撕笤?，沈蜷蜷掏出三張彩色包裝紙在手里晃，“這次的花紙紙有小人?！?/br>
    “我換?！碧茍A圓遞出了豆餅。

    “一個這個?！鄙蝌轵槊鰝€打火機，雖然不能打火，但外形和顏色在小孩們眼里很閃耀奪目。

    “我換?！标惡榱榴R上伸手。

    柳四斤終于弄清楚這是在做什么，但是她沒有領多的豆餅，就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遞出去：“我也換花紙紙?！?/br>
    沈蜷蜷道：“他們都是用多的給我換，你這是自己吃的，就不換了?！闭f完拿出幾張遞過去：“給你，以后你領了多的吃的再和我換?！?/br>
    沈蜷蜷換完豆餅，將包里剩下的那些寶貝都送給了他們，接著爬進桌洞。小孩們也都蹲下去，湊在洞口往里面望。

    “沈蜷蜷，你能不能給我撿個餅干，你上次給我的那種餅干好好吃?！碧茍A圓道。

    “我也好想去撿寶貝，但是我不敢?！蓖跣〖毲由氐?。

    陳洪亮：“我也想去，我也不敢，管理要抓人的。明天就給我撿個面包吧?！?/br>
    “沈蜷蜷，你能給我撿那種嗎？就是那種套在手腕上的，亮閃閃的?！绷慕飭?。

    沈蜷蜷神情堅定地做了個收到的手勢：“我都記住了，我一定要給你們撿到?！?/br>
    他剛要鉆走，突然想起褚涯的交代，想起若是讓人知道褚涯藏在垃圾場，他就會被抓回云巔。

    “我可以每天都給你們撿寶貝，但是你們不要把我哥哥的事情說出去?！鄙蝌轵猷嵵氐氐溃骸斑€有，我哥哥不是腿傷了，是脖子斷了，你們要記得哦。反正不能說，管他什么都不能告訴其他人。一定不能，非常不能?！?/br>
    “為什么不能說呢？”

    “如果說了會怎么樣呀？”

    小孩們追問。

    “如果說了，我會變得很可怕很可怕……”沈蜷蜷左右看，撿起他之前挖洞的小鐵棍，用力往下撅，“我就會這樣——這樣——這樣———這樣……”

    他連接用力也撅不斷鐵棍，只能豎起眉頭很兇地道：“反正就是弄斷！誰說我就弄斷誰！”

    小孩們沉默了幾秒后，都垮下臉不太高興。

    “你為了你哥哥要弄斷我們?！碧茍A圓最先伸手：“把我的豆餅還給我，我不想給你了?！?/br>
    “把我的也還給我?！标惡榱恋?。

    沈蜷蜷有些錯愕地愣了兩秒：“我給你們帶了寶貝的，這些豆餅都是我用寶貝換的?！?/br>
    “我不想換了，花紙紙給你，把豆餅給我?！?/br>
    沈蜷蜷不明白為什么好好的就突然這樣，除了柳四斤和林多指，其他小孩都在嚷嚷。

    他捂住挎包扭過身，撇著嘴角道：“不換?！?/br>
    “你都要弄斷我們?！标惡榱恋?。

    “你們不把我哥哥的事說出去，我就不弄斷?！鄙蝌轵樾÷曕洁?。

    唐圓圓憤憤道：“我們根本就沒說，但是你就想弄斷我們?！?/br>
    “我沒有?！?/br>
    “你想咔嚓，咔嚓，咔嚓?！标惡榱羶墒滞玛?。

    沈蜷蜷委屈地辯解：“我沒有說咔嚓咔嚓好嗎？我說的是這樣這樣這樣?！?/br>
    小孩們都不再說話，沈蜷蜷一言不發地坐在桌洞里，緊抿著嘴，用手摳著自己的挎包。

    林多指也爬進了桌洞，推了推他：“你快走吧，還要給哥哥送吃的?！?/br>
    “嗯?！?/br>
    林多指歪著頭去看他：“你是不是要哭了？”

    “我才沒有，我，我不和他們玩了?！鄙蝌轵榧t著眼眶往外看了眼。

    “那你要和我玩吧？”

    “要的，就跟你和柳四斤玩?！鄙蝌轵榈?。

    唐圓圓的聲音悶悶地傳進來：“不和我們玩就不和我們玩，誰稀罕?！?/br>
    “我也不稀罕?！鄙蝌轵榛氐?。

    陳洪亮伸手在面前一斬，沈蜷蜷也用力斬了下空氣，兩人神情都是悲憤中又帶著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