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萊特愣了一下,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br>
    “我在你的閱覽室看過文獻, 有大概的了解。神祇之舟上, 除了神, 還可以有其他人嗎？”

    “當然可以有, 若是受到神的邀請, 任何人都可以登上神祇之舟?！?/br>
    “你曾見過神祇之舟？”

    “見過, 我畢竟是詭霧海上第一批誕生的幽靈船?！?/br>
    “詭霧海上，除了永恒迷霧, 只有五位神祇了嗎？”

    “現在是的，久遠的時間以前，也曾有過其他的，不過都不在了?！?/br>
    “不在了，去哪兒了？”

    “隕落了，被吞噬了，被分割了。神也不能抵抗時間，時間到了，就要回祂該回的地方去了?！?/br>
    尤無淵沉默了下去，偏頭看向床上的人。

    “你在懷疑什么？”阿特萊特問道。

    “岳陽的身體里，藏著可怕的力量，但是他不能隨意使用。一旦使用了，他就會陷進久遠的回憶里。我在他的意識中感受過，龐雜混亂的記憶，悠久的時間，太多的痛苦。如果記憶的閘門徹底打開，我不知道他會變成什么樣子?！?/br>
    阿特萊特皺起眉頭，床上的男孩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他沒辦法想象：“你懷疑，他的真身是某位神祇？”

    “信仰之光消失很久了，我也懷疑過亞特蘭蒂斯地下的那位，甚或者毀滅之神……”

    “不可能的，孩子，”阿特萊特搖頭，“信仰之光的神力與信仰息息相關，你在這個孩子身上有感覺到任何信仰之力嗎？亞特蘭蒂斯地下那位，可不只是封印著魔鬼始祖，祂還鎮壓‘那里’。祂如果出事了，整個詭霧海都會震動。至于毀滅，祂并沒有消失，祂一直離你很近?！?/br>
    尤無淵猛地抬起頭，阿特萊特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你，只是說出來，會讓你陷入危險。我在詭霧海上的時間太久，對祂的力量很熟悉，也或者，祂在接近的時候，故意讓我知道?！?/br>
    “為什么？”尤無淵問了一句，又瞇起了眼，“惡魔之舟？”

    阿特萊特點了點頭，“我一直懷疑，毀滅跟你父親的隕落有很大關系?！?/br>
    尤無淵輕嗤了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這樣一個人類與惡魔的混血，他們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惡魔血脈是詭霧海上最獨特的血脈，你父親是唯一一位，有能力突破永恒迷霧封印的神，只是祂不愿意。毀滅一直在尋找離開詭霧海的辦法，自從惡魔之舟誕生，祂與你父親的爭斗就沒有停止過?！?/br>
    “毀滅想要滅亡人類世界？”

    “祂想要毀滅所有，”阿特萊特眼神微暗，“毀滅隨宇宙誕生而誕生，祂是最初的意識，讓一切重歸于無，是祂的使命?！?/br>
    “那祂為什么要去人類世界，‘那里’不是在詭霧海嗎？直接毀了詭霧海，一切不就都消失了？”

    “大概做不到吧，”阿特萊特笑笑，“永恒迷霧執掌規則，在規則之下，神力也不是為所欲為的。更何況，風暴之主還在海底?！?/br>
    “那就只剩元素之龍了?！?/br>
    “元素之龍在極地，由巫之島守護，如果祂曾經隕落或者離開過，巫之島一定會有動作?！?/br>
    好像一一都排除了，尤無淵閉上了眼。

    阿特萊特繞著床走了一圈，說：“雖然詭霧海封印了很多強大的生命，但外間世界也不是徹底沒有了。說不定這孩子，屬于哪個擁有神秘力量的種族?！?/br>
    “什么樣的種族，能更改幽靈船的構造？”尤無淵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發著光的繩索仍然纏著他，“我的存在，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br>
    “這種不合理，也許不是因為他……”阿特萊特意有所指。

    “我從沒見過惡魔之舟，”尤無淵知道阿特萊特想說什么，“我也從沒見過那個人，祂怎么可能把惡魔之舟交給一個人類的混血？”

    “混血并不代表沒有力量，孩子，”阿特萊特低聲道，“你當初在詭霧海上被襲擊時，那場風暴，圣光海域上從來沒有那么大的風暴?！?/br>
    “岳陽就是在那場風暴里出現的。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就在我的身上。就好像，是我帶他來的……”

    “唔！”

    床上的人突然發出聲音，尤無淵幾步走到床前，“岳陽？”

    岳陽費力地睜開了眼睛，盯著尤無淵看了好半天，才沙啞著嗓子道，“大佬……”

    “你怎么樣了？”

    尤無淵扶著岳陽坐起來，岳陽齜牙咧嘴地靠在床頭，好像動一下，每個關節都在抗議。

    “喝點兒水?！?/br>
    岳陽捧著尤無淵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抬起頭時才看到了笑著的阿特萊特。

    “你……”

    “他是我的船靈，阿特萊特?！?/br>
    “哦，”岳陽這才想起來，隨即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啊，我腦子好像凍住了?！?/br>
    “不需要抱歉，我的孩子，”阿特萊特眉頭微皺，看來就像無淵說的，使用那種力量，會陷入痛苦的回憶里，代價異常的大?？蛇@個孩子到底是誰？

    “剛剛睡得好嗎？”尤無淵坐到床邊，他比較關心，岳陽有沒有再陷入那些回憶里。

    “好，”岳陽回了一句，人還是呆愣愣的，只有看著尤無淵時，眼睛里才有點兒光彩。

    “那我今天先回去了，等你們到了蘇洛斯島，通知我?！卑⑻厝R特抬起禮帽，又沖岳陽笑了笑。

    阿特萊特消失，岳陽都沒反應過來，對著他站的地方，發了好一會兒呆。

    外面有人敲門，尤無淵換上了葉垣的身體，出去開門。

    是白雪兒來送飯，“岳陽怎么樣了？好一點兒了嗎？”

    葉垣點頭，“剛剛醒了，只是還需要休息?！?/br>
    “那讓他吃了飯再睡，”白雪兒趕緊把托盤遞給葉垣。

    葉垣剛要關門，白雪兒又突然叫住了他，“那個……岳陽會出事嗎？”

    葉垣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會，我不會讓他出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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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層船艙里，顧城堵住了巫天慧。

    “我果然沒看錯啊，”顧城苦著一張臉，“早知道這樣，我就坐封振的船了?！?/br>
    “我們可沒讓你非上這艘船！”

    白雪兒從舷梯上走下來，當時岳陽昏迷，阮欣桐眼看要沒氣兒了。顧城死乞白賴地非要和他們一起走，葉垣沒開口，白雪兒也就沒阻攔到底。

    “我這不是想善始善終嘛，”顧城往墻上一靠，一臉生無可戀，“這下好了，上了就下不去了，怪不得你們那個腹黑的大副，都沒攔著我呢?！?/br>
    白雪兒和巫天慧對視一笑，“你能不能留下來，還得我們船長發話呢?！?/br>
    “你們船長怎么樣了？”顧城還滿肚子問題呢，“他到底是什么時候把主宰干掉的？我們當時不是都在車上嗎？難不成靈魂出竅？”

    “說不定啊，”白雪兒聳聳肩，她還不知道問誰呢。

    “阮欣桐怎么樣了？”白雪兒轉頭問巫天慧。

    “她沒事兒了，現在就小腹一個傷口，用巫藥好的很快，人精神也不錯，”巫天慧答道，“你們說的那個鬼嬰，就是她肚子里的東西嗎？可那玩意兒，什么力量都沒有啊?！?/br>
    “就是那東西啊，之前在島上要了多少人的命呢，誰知道后來怎么就沒事兒了？”顧城一擺手，人又再度頹喪起來，“我這下半輩子怎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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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陽這一次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明日號都快到蘇洛斯島了，他才能勉強下床。

    “輪回之力？”

    岳陽好不容易回憶起了島上發生的事，跟尤無淵解釋了一通，“我讓他拿走了?！?/br>
    岳陽說的“他”就是他意識里，那個帶大臉貓面具的男孩。

    “他之后好像就順手解決了島上的主宰。本來那個主宰也差不多被石像吞噬了，只剩了那么一點力量，山神廟塌了，就徹底完了?！?/br>
    “你的記憶又恢復一些了嗎？”尤無淵問道。

    岳陽低頭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恢復了一些片段，但大多數前后都不挨著?！?/br>
    “是誰把你掛在了祭壇上？”

    岳陽一下抬起了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不記得名字了，很久以前了。他們部落的祭祀被稱為天授人，想成為天授人，就要……弒神！”

    第81章 暗潮涌動（修）

    明日號在被迷霧籠罩的大海上安靜地前行著, 邱淼淼、林倩君幾人扶著阮欣桐到了甲板上，她們正努力認識這個新世界。

    尤無淵的房間里很安靜，岳陽垂著腦袋, 盤腿坐在沙發上，“我記不清了，我大概是認識那個少年的, 我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我不知道他們怎么會認為我是‘神’的, 可能我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吧?！?/br>
    “把你吊在懸崖上的人，也是那個部落的嗎？”

    岳陽搖了搖頭, “那是很久以后了, 不是同一個時間。我在那段回憶里，沒有見到人, 想不起來其他的了?！?/br>
    “那個尊崇天授人的部落, 后來怎么樣了？”

    岳陽眼神微顫，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不, 不知道, 沒想起來……”

    “以后別再隨意動用那種力量了, ”尤無淵擔心地望著岳陽，“善用明日號的能力?；蛟S, 可以避免你再毫無準備地陷入那些久遠的回憶里?！?/br>
    “這是什么意思？”岳陽抬起頭。

    “你想過幽靈船和船靈的關系嗎？”

    岳陽最近腦子不大好, 反應還沒完全恢復, 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他其實剛到詭霧海時, 在神殿里也問過神殿長老這個問題。

    當時成嘉書告訴他：幽靈船是永恒迷霧的造物, 幽靈船的構造也是神的秘密。能窺見神之秘密的人，也將得到神的饋贈。

    “我想過, 船靈是附著在船只上的亡靈，它像一把開啟幽靈船的鑰匙，得到這把鑰匙，才能使用幽靈船?！?/br>
    尤無淵點頭，“這確實是關系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船靈同時也是幽靈船的使用者和塑造者。像是阿特萊特，他能和我一樣使用各種幻術，有時候會比我用的更高超。但是阿特萊特在成為船靈之前，只是一個死在海上的魔術師，他的力量不是死亡給的，也不是永恒迷霧給的，是幽靈船給的。幽靈船給它的是最純粹的能量，是阿特萊特本人的特性，將那種能量轉變成了幻術的技能?！?/br>
    “那幽靈船的能量又是從哪兒來的？”

    “是從‘那里’來的?！?/br>
    尤無淵的回答讓岳陽更困惑了，不過尤無淵沒繞彎子，繼續解釋了下去，“‘那里’是什么，沒人說得清，也許只有像永恒迷霧或者毀滅之神那樣的存在，才知道一二。有人說‘那里’是宇宙的中心，有人說‘那里’是最初的力量。永恒迷霧造出的幽靈船就像一條傳輸能量的通道，末端就通向‘那里’?！?/br>
    岳陽的腦子這時候才嘎吱嘎吱地運轉了起來，“所以說，船長和船靈都是在從‘那里’獲取力量。每一次晉升，幽靈船從通道獲取的力量就會變多，船長能掌控的力量也會變多？”

    “不只是船長，還有船靈，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要警惕船靈的原因。每一次晉升，都是船長和船靈在爭奪力量。船靈生前都是人，他們死后往往更偏執，擁有更貪婪的欲望。獲得更多的力量，滿足自己的欲望是他們的天性?！?/br>
    尤無淵一動不動地看著岳陽，岳陽慢騰騰地往旁邊挪了挪，“那個，我可以不跟你爭……”

    “我說過，”尤無淵閉眼扶額，“我不是你的船靈，我還沒有真正的死亡，有惡魔身軀在，我死不了，我做不了船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