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商音鳳眼微瞇。 天地間,商音想要窺探什么時,也就洪荒圣人的神識能有所察覺,人間界這些闡教弟子根本毫無所覺。 她手指微動,靈鏡將殿中大臣一一映在鏡中。 每一次,在姬發與姜子牙拋出問題詢問時,都會有那么幾個人,以非常隱晦且迅速的眼神看向站在邊緣、毫不起眼的伊弦。 商音輕笑一聲,尾調揚起。 伊弦在他面前表現得實在完美,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被兒女情長沖昏了頭腦的青年郎,商音一開始挺納悶,但想到鴻鈞轉世的并非全部元神,而是三尸合一的化身,在欲|望心性方面有所影響,也可以理解。 但現在看來…… 今日看起來不過是短會,很快,西岐大臣們魚貫而出,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的伊弦也混在其中,途中遇到相識的同僚,還會笑著寒暄兩句。 商音就這么看著俊美的青年郎在無事之后并沒有回家的意思,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出數十里,走進一處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宅子。 在邁過門檻的瞬間,年輕郎君面上溫和的表情陡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倨傲鋒銳。 多寶:“!” 起了興致的商音:“哇哦?!?/br> …… “伊弦公子?!薄耙料夜??!?/br> 這處看似平平無奇的府邸內,竟然有不少之前才剛見過的熟面孔,剩下一些也身著綢緞佩飾,最少也是貴族出身。 這些人都對進門而來的伊弦拱手見禮,彼此之間熟稔親近,對伊弦這個年輕郎君竟隱隱有幾分尊敬。 “伊弦公子,這是朝歌回信,可要一看?” 伊弦展開絹布快速掃了一遍,略一停頓,又仔細品了品,而后合起放在旁邊的桌上。 ——商王宴請西伯侯與長公子,交談甚歡。王后妲己對西岐貢品贊不絕口,使長公子奏樂,亦喜之。商王大悅,應允西伯侯不日攜子歸家。 “這位大王倒是位有意思的帝王?!币料译m早有預言,但見帝辛如此行事,還是不免有些意外,“若能輔佐,當歷史留名?!?/br> 席間不少人互相交換目光,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嘆息道: “西岐如今內政不穩,內有十多位公子生出私心,外有那些闡教仙人壓制干涉朝政,所謂西岐大業,實屬水中樓閣,搖搖欲墜?!?/br> “我等也有投……想法,但如今西岐勢大,我等族中親眷都在西岐,貿然為之,恐怕……” 伊弦也跟著嘆息一聲,面色郁郁。 這時,說話的人才想起伊弦如今也是有了家室軟肋之人,與他們并無不同,面上便更加親近了不少。 眾人不由紛紛邀請伊弦的夫人與他們府中親眷多多來往。 伊弦垂眸,掩去眸中幽光,再開口時,臉上已是憂愁色:“我家夫人性膽怯,不善交際,前不久正要出門,便被那闡教惡徒沖撞,心傷許久?!?/br> “竟有此事?!” 伊弦搖了搖頭,捏著茶杯的手都用力到顫抖:“此番也是幸而有府中管家機警,才出手迅疾,制服了那惡徒,但官臣家中尚且如此,尋常百姓女子便更是……唉?!?/br> 其中有一人心思急轉,驚呼道:“可是那土行孫?!” 伊弦不答,表情隱忍。 “是了!定然是那賊子!”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那賊子有遁地之能,簡直防不勝防!”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間,伊弦又開口:“說起來,那土行孫有遁地之術,萬一哪日偷聽到我等密謀……”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這遁地之術,若是用不好,怕是會悶死在地下也說不準吶……” “可那闡教仙人若有掐算之能,又當如何?” “此等惡徒,西岐的百姓一人一捧土埋下去,那姜尚還能罪責西岐百姓不成?” “此法可行!我等需再細細商議一番……” 伊弦垂下的眼睫遮去眸中笑意,再不做言語。 …… 靈鏡外,商音看著這些人被伊弦三言兩語就挑撥得定下了土行孫的“死法”,沉默許久,眼中滿是震撼。 多寶道人咽了咽口水,低聲道:“尊者,是否要將那土行孫的尸體……” 商音神情恍惚,愣愣回答:“放著給郎君吧?!?/br> 有什么漏洞,讓伊弦自己看著補算了。 她實在不懂凡人。 明明面上口中對仙人敬仰畏懼,背地里在觸及到自己利益時,竟也能輕而易舉生出弒仙的想法,甚至短時間內便能抓住修者行事的顧忌。 這些凡人,怎么能這么膽怯的同時,又這般地……膽大包天? 但有些事大抵是怎么都想不通的,畢竟立場不同。 兩人的注意力于是再度回到靈鏡上,就看見伊弦出了那處宅邸,又進了一處酒肆。 商音輕嘶一聲:“膳食還是多備些滋補之物,他這一天下來也挺忙碌?!?/br> 多寶:“……是?!?/br> …… 酒肆內,伊弦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一人過來,坐在了伊弦后方座位。 伊弦抬杯飲酒:“西伯侯與長公子將歸西岐,派些人去截殺,下死手,但別真的殺了?!?/br> “報酬自去取便是?!?/br> 他身后的那人抬起倒扣的酒杯,將其中的一小截絹布拿出收入懷中,而后倒了一杯酒,抬手喝下,無聲離開。 酒肆的老板是個面容普通的漢子,他與伊弦似是舊相識,待到伊弦事畢后,他走過來坐在伊弦對面,不解問他:“你究竟是想要相助西岐,還是心歸朝歌?” “這些都太過無趣?!币料矣挠亩?,“我啊,自幼便不喜這片天?!币料业拇_是回答了,但他的話,酒肆老板不懂,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自幼聰穎,且異于常人。 不論做什么事,遇到什么人,伊弦總隱隱有種感覺。 就好像上天與他有所關聯,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出上天的喜怒。 尋常人若生來得此有感上天的異能,定然心中狂喜,事事順應天意,以求一帆風順,但伊弦偏偏生來反骨。 “天不快活,我便舒服?!?/br> 他相助哪一方,得看天命在何。 天命在商,那便反了朝歌玩一遭。 天若護西岐,那他伊弦便不介意做個身在西岐,忠君愛國的朝歌之臣。 “對了,”伊弦忽然放下手中酒杯,問面色困惑的酒肆主人,“你可知,城外哪里的桃花開得更艷些?” 年輕郎君面上的冷然不馴之色突然淡去,浮現出羞赧之色,好似只要想起佳人,眼中便忍不住滿溢出溫情脈脈。 “我家夫人昨夜受驚,若是能看到盛開的桃花,想來心情許會好些?!?/br> …… 暮色籠罩,采花歸來的郎君站在府邸門口,攏了攏懷中的花枝,眼角眉梢都是欣然期待。 花下歸來,帶月敲門。1 第67章 晉江獨家發表 “夫人這般看著我,可是我有哪里不妥嗎?” 伊弦實在是被商音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最終選擇停下手上的動作,坐到商音身邊,握住商音的雙手柔聲詢問。 商音動了動身體,靠在伊弦肩頭,悶聲道:“心口疼?!?/br> 伊弦的表情立刻變了,連忙攥了商音的手腕過來,結果在手指剛搭上去的一瞬間,意識到什么,抬眸看向妻子。 商音與他對視,眼底是盈盈笑意。 “郎君還擅醫?” 如今的人間界,凡人生病多數靠祈禱與巫祝賜福,但在漫長的歲月中,凡人們已經逐漸學會用一些手段幫助病者痊愈。 這一類人,被稱作巫醫。 是一個小貴族怎么都不應該接觸到的知識。 伊弦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今日之事,確定在府中并沒有表現出異樣,但早晨時并無異常的商音卻在晚間忽然如此…… “原是如此?!币料揖従彾?,“我早應有所猜測,夫人不僅是仙人,在手段上……還遠勝那些闡教仙人?!?/br> 伊弦敢如此行事,便是自幼試探過無數次,確定這些與凡人不同的仙人雖然能掐算得知一些事,卻在他身上行不通。 伊弦甚至故意引起過姜子牙的注意,觀察姜子牙掐算推演,卻發現就連那些闡教仙人非常推崇的姜子牙都無法算透他后,才開始逐漸行事明顯。 “夫人知道了多少?”伊弦的手指揉捏著商音皓白的手腕,笑聲中帶著幾分嘆息,但更多的竟是興味。 伊弦雖然是位年輕的郎君,看外表甚至有些清瘦,但商音再清楚不過這具身軀衣裳遮掩下的力量。 實在不像是個文臣,倒像是武將。 “還好?!鄙桃粲媚橆a蹭了蹭伊弦的肩頭,動作懶洋洋的,“不過就是一時興起,看了郎君一整日罷了?!?/br> “若非此番,我還不曾知曉,郎君每日出門在外,竟是如此忙碌?!?/br> 商音發間還簪著伊弦歸家時帶來的桃花,嬌艷欲滴,此時因為商音的動作掉下幾片花瓣來,恰好覆在兩人交握的手指間。 伊弦聞言,這次是真正幽幽嘆了口氣。 這種兩邊搖擺的事,他自然不會頻繁見面,最近雜事頗多,二公子初初掌權,總想著與西岐大臣多溝通一二,又兼之朝歌那邊有信傳回,這才擠到了同一天。 偏偏就是今日,便被夫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