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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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進被窩里,側躺著,隔著厚厚的冰面,望了眼冰封不動的鳳凰。 群玉小小聲說道:“我餓了,陸恒?!?/br> “什么時候起來給我做飯啊?!?/br> 她知道不會有回應,認命地閉上眼睛,手指一蜷,吞噬了整個冰宮的光線,周遭陷入徹底的黑暗,群玉枕著刺骨寒意,墜入夢鄉。 …… 因為冰宮中的日子漫長而無趣,群玉睡覺的時間變長了很多,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當然,皓天澤底下并沒有時辰這回事,群玉只能通過饕餮來投喂她的時間調整自己的作息,與外界的日夜變化同頻。 今日,她破天荒地只睡了兩個時辰就醒了。 原因無他—— 冰宮在震。 群玉瞬間驚醒過來,只見冰墻后面的冰魄石從上至下裂開密密麻麻的深紋,極寒之力從紋路間噴薄而出,毫無章法地在整個皓天澤里亂竄。群玉將冰墻融化的同一刻,就措手不及地被一團極寒之力擊中,體表瞬間凍結,向后橫飛數十丈。 不過片刻,她身體回暖,心臟在胸腔內劇烈跳動,震得她全身發麻。 陸恒要蘇醒了嗎? 如此神力,不愧是她日以繼夜灌溉了十八年的鳳凰。 群玉頂著寒流朝冰魄石邁進,她此生幾乎從未如此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個錯誤舉動,就會影響了陸恒的蘇醒。 冰魄石還未徹底粉碎,隔著狂卷的寒流,群玉看到靜臥于冰晶中的鳳凰睜開了那雙淺淡宛若透明琥珀的眸子。 他眼中毫無情緒色彩,徒有一片凄寒,宛若死物。 群玉怔了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冰魄石中的鳳凰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存在感極強的魔頭,又或者說,他現在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鳳凰極緩慢地眨了一下眼,隨后,微微仰起了修長的頸,望向天空。 這時,他巨翼倏然振開,冰魄石瞬間暴裂,在寒潮中徹底溶解。 “陸恒!”群玉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就見鳳凰一雙冷眸稍滯了滯,某一瞬間好像聽見她聲音,下一瞬又像聞所未聞,遽然振翼,飛向高空! 皓天澤內外地動山搖,震感疾速蔓延,整片浩瀚的九天之上都劇烈震顫起來,甚至其余五界都感受到了隱隱的晃動。 人間,上京一庭院內,姜七正掰開饕餮的嘴給它刷牙。 氣溫忽然急劇下降,饕餮靈感觸及到熟悉的氣息,粗短的四肢亂蹬起來,一不小心把姜七的右手咬斷,連帶著牙刷和潔牙粉,通通吞到了肚子里。 “我靠!”姜七氣到炸,用剩下的一只手瘋狂毆打饕餮,可惜饕餮皮太實,這些力量落在它身上不痛不癢,姜七無能狂怒,“今年都別想讓我帶你出去遛!” 毛絨小饕餮總算安靜一些,可憐巴巴地嗚了聲,小小的羊角露出來,指了指天空。 姜七:“別想轉移話題!” 這時,上空忽然掠過一陣清風,熟悉的聲音在風中響起,也讓姜七抬頭望天。 說話的是青雁。 它身為魔界外聘的首輔大臣,剛從魔界處理完公事回來。天象異變,源頭在神界,青雁感應得最為清晰:“要下雪了……” 姜七:“現在才幾月,怎么可能下雪?!?/br> 她是鬼,體溫低,周遭氣溫下降了不少,她卻無甚感覺。 抬起頭,姜七強忍著刺痛直視太陽,通過靈感感受到了太陽溫度的下降,但光線好像變得更加耀眼了。 片刻后,她憑借極強的目力,看到了空氣中凝結而成的細小冰晶。 這股寒氣的源頭…… 竟然來自太陽? “這是寒日嗎?神史中百萬年都不得一見?!鼻嘌阏痼@道,“上一次寒日降臨,還是連玦先神尊涅槃的時候……” 神界,皓天澤中,群玉跟著陸恒沖出澤水,全身盡覆霜雪的鳳凰直奔耀目的日輪而去,群玉終于反應過來,現在的陸恒還沒有徹底復生,也許他碎裂的元神已經在這十八年間修補好,但他的天命,恰好來到了他此生最重要的關口—— 涅槃。 他過去的元神將在冰與火的錘煉下脫胎換骨。 鳳凰涅槃,九死一生。只有成功度過了這場大劫,陸恒才能重獲新生。 其余神仙渡劫,司命宮都會給予啟示,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關系好的同僚也會在他們渡劫時幫忙掃清障礙,掠陣護法。 聽說百萬年前,連玦涅槃那日,整個神界仙界所有兵將齊聚皓天澤外,聲勢浩大,為戰神尊護法。 而陸恒身邊,只有群玉。 不過不礙事。 她一個人,便可抵千軍萬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凌空而去的鳳凰似一只雪白羽箭, 星流電掣,直直射入日輪之中。 群玉跟著他,在觸碰到日暈的那一刻被厚重結界擋開,無法再靠近。 她化出真身, 幽黑的巨龍盤踞耀日之上。地上的人們仰頭看天, 隱約能瞧見太陽表面有陰影浮動, 一時間引來無數恐慌,有的說太陽壽數已至,馬上要炸裂了, 有的說魔頭噬日,邪魔將要占領人間、屠戮百姓…… 上京城內, 青雁、姜七和饕餮坐在墻頭, 看著滿大街流言四起, 百姓四散奔逃,又聽院內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姜七連忙跳到地上,斂去一身鬼氣,變作凡人模樣, 迎到李慧娘跟前。 十八年前,群玉派姜七將許家一家老小接到了上京城,此后許家便在上京開了間藥鋪,門面很大, 鋪子后方是家宅院落。姜七自稱是群玉在璧山派收的徒弟,帶著寵物毛絨小饕餮和他們住在一塊,就近照顧。 如今, 群玉的養父母許福來、李慧娘已經五十來歲了,在群玉的授意下, 姜七明里暗里給他們喂了不少靈丹妙藥,雖無法讓他們成仙得長生,卻能延緩衰老。十八年過去,二老依然是壯年時的樣子。 “小七!”李慧娘匆匆跑來,拉著姜七緊張道,“天象這是怎么了?外面那些人都在傳,這是魔頭吞日之兆??!” 姜七心說您可是魔頭她老娘,有啥好怕的,嘴上則溫和寬慰:“太陽看起來就不好吃,還燙嘴,誰沒事吃那玩意,您就別擔心了?!?/br> 李慧娘:…… 須臾,天色愈暗,抖擻寒風從高空吹來,仿佛眨眼入冬,院內的藤蘿迅速長滿了冰碴,噼里啪啦地往下墜。 厲鬼姜七終于也感受到了冷意,仰見太陽周圍,日暈一圈又一圈如漣漪般向外蕩開,地上風霜加劇,吹得眼睛都要睜不開。 “主人……嗷嗚……”毛絨小饕餮緊張地弓起背,趴在地上低吼起來。 它記得主人很討厭太陽的刺眼光亮,十萬年前她曾被旭日神光閃瞎過眼,今日卻飛得離太陽那么近,混沌氣息與太陽的氣息交錯,卻沒有任何侵略性,只是默默地守護著那顆耀眼的大珠子。 九天之上的高空中。 巨龍圍繞著日輪翻飛,先以混沌力設下守障陣法,外圍再用風息之力造就龍息神域,將整個太陽保護得嚴嚴實實,就連天雷都劈不進去。 當然,如果有天雷敢劈下來,群玉會在它觸到龍息神域之前就把它給吞了。 可惜鳳凰涅槃的關鍵似乎在太陽內部,那里群玉進不去,也不敢硬闖。 極寒之力洶涌地向外蔓延,整個九天之上仿佛變成了放大版的皓天澤。因十八年前,身為太陽化身的東神在與群玉的大戰中身受重傷,至今未愈,所以今日,太陽的力量輕易就被極寒之力完全占據,陸恒這次涅槃,神力的迸發比百萬年前連玦涅槃時更為強勁,就連群玉都覺得寒意砭骨,更別提其他人了。 她強忍著刺痛,睜大眼睛直視日輪內的景象。 鳳凰的身體早已消融在火焰中,化為純凈的靈魂精華,隨著靈力的流轉震蕩不休。 他的元神在淬煉、重組,群玉被這光線刺得淚流滿面,卻不敢眨一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日輪中漸漸生長出無數根尖利的冰棘,一道模糊的虛影在冰棘上方浮現,下一瞬,純白耀眼的日輪忽然覆上一層淡淡血色,群玉感覺額頭一涼,有一滴冰冷的液體飛濺到她臉上。 是血。 群玉大驚失色,呼吸都停止了片刻。 魔氣在鱗甲之下躁動,她心下遽然冒出極殘暴的念頭——若陸恒出了什么意外,她要整個神界為他陪葬。 “尊上莫驚,陸恒他無礙!”仲辛老頭在神界生死存亡之際及時出現,聲音被寒風吹得破碎,“九霄寒鳳一族,涅槃重組出rou身時,必將經受寒日冰棘的磨礪,身體劃破、流血、復原,幾遭循環才能磨礪出強健體魄,您無需太過擔憂?!?/br> 群玉總算冷靜些,想起當年連玦涅槃時似乎也有這么一遭,而九霄寒鳳涅槃時被冰棘劃破流下的血是世上最為珍稀的煉器材寶,連玦的弒魔神劍便是她用自己涅槃時流下的血鍛煉而成。 思及此,群玉忙不迭用混沌力捏造出一個透明容器,將陸恒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收集起來。 仲辛老頭頂著寒風陪在群玉身邊,似乎是對她的精神狀態不太放心,生怕她一個思路分叉就突然暴起,把神界咬個大窟窿。 群玉分了些心思觀察這位司命老兒,見他一臉溫和平靜,好像對陸恒涅槃很放心似的。群玉猜他有可能是為了穩住她故意擺出這姿態,但她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放松了許多。 司命之神就站在她身邊,那種命運不受她所控的無助感好像漸漸淡去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獨來獨往萬萬年的大魔頭,漸漸喜歡上了有人陪著。 “他什么時候能出來???”群玉問。 同一個問題,在這十八年來的每一天,群玉都會抓著菩提木牌問文昌神至少八百遍。 而每一次,文昌神給出的答案都一樣—— “快了?!?/br> 今日亦如是。 群玉又問:“快了是多久?” 文昌神撫須,淡笑道:“您聽?!?/br> 群玉怔愣片刻,在狂風怒號中,她忽然聽見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激越的吟嘯之聲。 順著文昌神的目光向下望去,只見九天之內彩云翩躚,細看才知那并不是云,而是數之不盡的靈鳥,乘風而起,華彩羽翼遮天蔽地,正往太陽所在之地,朝賀而來。 文昌神:“群鳥朝兮云漢,鳳高臨兮光耀九天。涅槃已成?!?/br> 群玉只聽得懂后面四個字。 涅槃已成。 “他……真的要出來了?”到了這個時候,群玉反而變得小心翼翼。 “是的?!蔽牟裥Φ?,“有您護法,萬無一失?!?/br> 群玉心神激蕩,忍不住飛近太陽,一邊凝望一邊眨眼睛,不知為何視野仍蒙著一層血色,眼眶脹痛,看什么都不清晰。 在萬鳥朝鳴聲到達頂點時,一只雪亮炫目的鳳凰猛然從日輪中鉆出,周身浴火,披霄決漢而上。 群玉立時追逐過去。 鳳凰振翼,灑下燦爛寒星。極寒之力漸漸從太陽中剝離,冰封萬里的神界也漸漸復蘇,許多神仙都從神宮中走出來,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