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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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也知我即將破境,練就奪魂附體術,這便把你送來了……” “待今夜大事落成……” 只聽咚的一聲,群玉倒在農婦肩上。 濃郁的藥香撲面,農婦鼻子翕動,狐貍似的上下嗅聞。除了藥香和少女身軀獨有的暖香味兒,她沒聞到任何不尋常的味道。 確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山村少女。剛才是她多慮了。 第八章 幽暗的房間內,群玉被一陣陣或尖利或粗野的笑聲震醒。 頭疼欲裂,她蜷了蜷身子,驚覺手和腳動彈不得,都被麻繩緊緊捆縛,嘴也被布條勒著,發不出聲音。 身下是粗糙破舊的床板,空氣中灰塵彌漫,涌動著極為濃烈的妖氣。微弱的光線透過紙窗,映出房間內雜亂破敗的景象,群玉的眼淚倏地淌了下來。 娘難得帶她下山,卻發生了這種事。窗外天色已暗,他們找不見她,一定急瘋了。還有芝兒,芝兒后日便要成婚,她若突然消失,芝兒這婚該怎么結? 世上還有無數美食等著她去品嘗,她不甘心就這么變成妖怪的盤中餐。 淚意漸消,群玉穩住心神,屏息分辨起門外的談笑聲響。 “……那草妖已許久沒有音訊,人形都修不成的東西,死在半路也未可知。幸好有你替它,八個卦象湊齊,對我們修煉大有裨益?!?/br> “如此厲害的妖修之術,我以前怎么從未聽聞?” “都說了是秘術,我們也是受高人指點才有所了解……綺娘曾親眼見識過這法術的厲害,讓她給你講講?!?/br> 這時,一道尖細婉轉的女聲響起,正是將群玉迷暈綁至此處的女子的聲音。 綺娘張口便是幾聲媚笑,聽起來心情似乎很好。 她聲線較輕,隔著一段距離和緊閉的房門,群玉聽不太清晰—— 傳說那是上古妖王創造的神秘法術,需在無月之夜,湊齊分別代表八個卦象的妖怪,圍繞一法器同時運轉內力修習一心法。只要修煉得當,八個妖怪都將修為暴增,運氣好的甚至能一舉突破數個境界…… 重點在于那個群玉沒聽清叫什么的法器。據說這法器舉世難求,擁有浩瀚無窮的力量,仿佛與天地之源相接,是妖族修煉至寶……綺娘渲染了一串,又證實自己親眼見過有人憑此獲得了無上妖力,那人就是她師父,如今已飛升妖族大將,便將此稀世珍寶傳給了她。 群玉心想,前些天剛聽說豐安山下壓著一神界至寶,今日又冒出個妖界至寶。 這地兒至寶真多,以后誰再說她老家平平無奇,她就跟誰急! 忽聞窗外夜梟桀叫,群玉望去,只見夜色濃稠,木影深幽。她突然記起,今日是三十,今夜便是無月之夜,正是他們修習那神秘妖法的時候! 那群妖怪恰巧聊到群玉,說話的是道粗鄙男聲: “綺娘,我瞧你帶回來那姑娘,當真美艷無匹,比傳聞中的九尾狐妖還要勾魂。等你今夜升了境,練就附體術,奪了她的軀殼,咱倆便再雙修幾夜,你覺得如何?” 綺娘聽罷,嗤笑了聲:“再說吧?!?/br> 她一心修煉媚術,做夢都想變成絕世美人。待她正式擁有了那副美妙軀殼,想和她雙修的男子能從這兒排到皇都上京。至于眼前這位,呵,她瞧都不會多瞧一眼。 不遠的房間內,群玉牙關緊咬,強烈的惡心涌上心間,令她忍不住渾身發抖。 眼下境況,她無法求救,一切只能靠自己。 萬幸的是,她不是普通人。一番絞盡腦汁,還真想出了一道生門。 她還有妖術。 不論多么不齒妖怪身份,為了活命,她必須一試。 記憶中她唯一一次主動傷人,便是四年前,與尾隨她上山的登徒子撕扯時,無意中咬了他一口,就這么“變沒”了他的半副軀殼。 群玉至今不愿承認那是“吃人”。 既然她的妖術能大變活人,是否也能將今日綁縛她雙手的麻繩憑空變沒? 思及此,群玉閉上雙眼,努力令精神沉入筋脈,跟隨血液涌動,感應血脈中蠢蠢欲動的蓬勃氣勁。隨著冥想愈深,她似乎捕捉到了一股渾厚力量,深藏于血脈中,一開始茫無頭緒,如雜風亂雨,直到觸及她沉入此間的精神,那股力量漸漸找到了方向,開始隨著她思緒的游移而運轉。 腦海中忽又浮現那朵遮天蔽日的黑色蓮花。群玉不再驚訝,依然凝神聚氣,控制著體內那股力量穿行筋脈,引起血液灼然,最終匯聚于掌心,呼之欲出—— “嘶!” 群玉倒吸一口冷氣,手腕磨得生疼,粗糲的麻繩紋絲未動。 她不服輸,反復嘗試多次,卻始終不能掙脫。那股力量藏在皮膚底下,怎么也使不出來,急得她滿頭冒汗。 這時,室外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群玉一顫,又聽見妖怪們滋兒哇啦的慘叫,以及破空而來的鏘然劍鳴。 一陣刺骨寒意旋即蕩開,群玉被這寒氣波及,全身激烈地戰栗,鼻端呼出一團白霧,心情卻云開霧散,幾乎要流下欣喜的眼淚—— 這是陸公子的劍氣! “唔唔唔,唔唔唔!” 她在榻上死命蠕動,竭力弄出聲響。 門外的慘叫與打斗聲愈發激烈,妖氣與劍氣沖撞四溢,震得整座房子嘎吱作響。 群玉耳力好,于雜聲中聽到一串輕而焦惶的腳步聲,正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趕來。 片刻后,就見房門嘩地從外打開,模糊的光線映出一名布衣女子。 她身上沾滿血跡,眉睫結著白霜,身后赫然拖著條赤色狐貍尾巴,已被打得真身半露。 趁那素衣劍客與其他幾妖纏斗,綺娘憑借高超遁術,尋隙逃至此處。 本可以一走了之,她卻舍不下這副美貌軀殼,想將群玉一同帶走。 “你命真大?!?/br> 尖利的指甲輕輕刮過群玉嬌嫩的臉頰,綺娘苦笑了笑,悄聲說: “別這么兇地瞪我,大功練成前,我會把你當女兒養?!?/br> 說罷,她彎腰將群玉扛到肩上,手掌向前一探,緊閉的窗戶霎時洞開,夏季悶熱的晚風灌入屋內,驅散了四周刺骨的冰寒。 群玉瘋狂地掙扎、嚷叫,不顧手腕腳踝被麻繩磨破洇血,拼盡全力捶打綺娘。 這些動作對綺娘而言猶如隔靴搔癢。只見她眸色一暗,一掌劈向群玉肩頸,群玉立時便不動彈了。 “自不量力?!?/br> 綺娘嗤笑一聲,單手扶著肩上少女,眼看就要躍出窗外。 “啊——” 右腳已踏上窗臺,綺娘突然慘叫一聲,整個人狠狠向后摔到地上。 群玉也跟著滾落在地。 她手腳仍被綁縛,左臂著地的一瞬便脫臼了,痛得她直飚淚花,然而,死死咬在綺娘腰上的嘴卻一刻也不敢松開。 就在剛才,群玉被劈中后全身癱軟,只剩牙關還有些力氣。 她于絕望中最后一次催動內力,氣勁匯聚牙關,竟然瞬間咬碎了勒嘴的麻布。 不加思索,她立刻狠狠咬上綺娘后腰。 隔著輕薄的夏季衣物,群玉并不尖利的牙齒仿佛直接撕開皮rou,深深斫入這狐妖的骨骼,一時rou綻骨碎,鮮血迸濺,更有扭曲震顫的靈力順著群玉牙尖往上爬,像是生魂被撕扯下來的碎片,前仆后繼涌入群玉體內,毫無章法地亂竄。 綺娘的慘叫愈發酷烈,宛若厲鬼尖嘯,蕩徹房穹,震下團團灰土。 群玉耳膜被震得刺痛,牙關卻忽然一空。 不是她松口了,而是咬住的東西忽然沒了。 群玉的腦袋栽到地上,觸到一地血rou泥濘。 她的眼睛被血糊住,隔著一層赤紅霧靄,愕然看到地上躺著只鮮血淋漓的狐貍。 準確的說,是兩截狐身,狀似腰斬——上半身兩爪抽搐著向前抓,雙眸恐懼至極,嘴里一邊嘔血一邊嘶鳴;腰部一截失蹤,下半身拖著條血爛的腸子,兩腿蹬了兩下便不再動,徹底失去了生機。 群玉驚魂未定,又見那將死的狐貍抽動著轉頭看她,像看見索命羅剎,嘶聲道: “你是……什么人?不,妖?還是……魔?” 我是什么? 大概是……食人蓮罷? 群玉心下自嘲,忽聞外面打斗聲漸漸平息,她精神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緊繃,宛若驚弓之鳥。 沒猜錯的話,陸恒快要解決完那些妖怪了。 解決完他們,他便會過來。 看到此間景象,或許他下一個要解決的,就是她。 群玉冷顫不止,仿佛已經提前感受到了劍氣貫體的徹骨冰寒。 絕不能被陸恒發現是我殺了她。 必須讓她消失,從這間房間,甚至這個世上,徹底消失。 群玉深吸一口氣,一種似曾相識的暴虐之意如藤蔓般攀纏上她心間。 她眸光驀地變得極為幽黑,緩緩掃向那仍在血泊中垂死掙扎的狐妖。 手腳酸軟無力,群玉費了好大勁才支起身體。 忍著令人作嘔的妖血味道,她再次催動全身法力,俯身咬住了半死狐貍的后頸。 只有用嘴撕咬才能使出妖法。她已經知曉了。 一股股灼熱妖異的氣息竄入身體,令群玉筋脈粗漲,血液翻涌,全身止不住地痙攣。 …… 她法力低微,生吃半只狐妖之后,感覺已經到極限了。 神志勉強能維持住,群玉緩了幾口氣,驚覺并沒有像前兩次畫符之后那般直接暈死,筋脈中似乎流轉著一股陌生力量,強行支撐著她。 群玉很快想明白,那是綺娘的法力。 原來生吞妖怪之后,就能獲得妖怪的法力。 群玉顯然還不能完全消化這股力量,可她必須在陸恒趕來之前,把房間里剩下的殘尸和遍地的鮮血全部“清理”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