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楓掀開一角被子，將她的手拿出來，再掖好，那只小手讓他裹在手心，怕她冷著，這幾天氣溫下降了。

    “你真的，沒有受傷吧？”曲疏桐問他。

    “我沒事?！蹦腥擞H一親她的手指，“有老婆給我擋了，命好?！?/br>
    她沒有笑，只是眼底確實看得出安心了，慶幸了，慶幸她擋了。

    卓楓嘆息。

    曲疏桐當沒聽見，問：“那其他人呢？沒人死吧？我都看見于繼他們幾個?！?/br>
    “于繼沒來打擾你，人沒事。常森與齊柯受傷了，但槍傷沒有傷及要害，沒事，他們的身子跟你不一樣，對他們來說是小傷，休養一陣子就好了?！?/br>
    曲疏桐愧疚地輕嘆：“那……你家里呢？你爺爺知道了吧？那晚是，要去吃飯的，我記得?！?/br>
    “嗯?！弊織饕膊淮蛩悴m著什么，他們之間從不瞞著東西，“氣進醫院了?！?/br>
    “那……怎么樣？還穩得住嗎？”

    “還行?！彼Z氣非常淡，“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走得比他早?！?/br>
    曲疏桐安靜了下去。

    卓楓低頭，額前抵著她的手，深深嘆息：“萬幸?！?/br>
    曲疏桐整個人恍惚了，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卓楓，他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會變色的人，是應該沒有軟肋的人，卻忽然這樣，嘆息，說萬幸。

    “他怪你沒有？”曲疏桐沒忘了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其實不算給你擋的，如果卓榮不死，他不會一定要殺了你。我是給我自己擋的?！?/br>
    “不要再這樣說?！弊織鳑]有了想要與她計較的力氣了，不想計較了，他很平靜地為她解釋，“他知道一命抵一命，我沒有虧欠他們的，后來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趁機毀掉所有而已，可以說你的事是一個導火索，但這一晚的結局不是因為你。哪怕沒有你這個事，往后的日子，誰又料得準呢，他至死想要卓氏，那天晚上，你知道的，我也從來知道他非常想要我的命，一了百了，這是拿到卓氏最有效的方法?！?/br>
    曲疏桐也沒再說些讓他無奈的話了，“那他人呢？”

    “大概死了吧?！彼唤浶?，云淡風輕地說了那晚他將人丟入深海的事。

    曲疏桐眼神閃了閃，馬上緊張地問：“大房兩人都不在了，你爺爺……”

    “不用提他，他不礙事。再不舍，再氣，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釀成的，如果不是卓榮走后他再次縱容大房把產業移到美國去，給予他們底氣，卓朝不敢制造這一場和我硬碰硬的事故?！?/br>
    曲疏桐靜靜聽著。

    卓楓：“所以，他此刻心里怎么想的無所謂，沒關系，他不會表現出來，他知道再氣，也只有他一直虧待的二房能倚靠了，若此刻惱火，和我二房決裂，那誰為不久后的他，送終?！?/br>
    曲疏桐閉上了眼：“那就好，不怪你、不惱你就好，我擔心你再次被遷怒……”

    卓楓湊近，親了親她的眼睛：“不要總是擔心我，你為我擔心的夠多了，桐桐。只要你好好的，其他全是小事。我們睡覺了?！?/br>
    “唔?！彼窒崎_眼皮，被他緊握的手忽然捧上他的臉。

    卓楓一眼不眨，有些受寵若驚。

    曲疏桐：“你幾天沒睡啦，眼底有血絲?！?/br>
    “……”

    “你也睡覺吧，不要守著我，死不了的?！?/br>
    “……”

    “我聽別人說你前幾天總是沒有睡整覺，一會兒就起來一次，這兩天我醒了，你又更忙了，我醒了你要陪我，我睡著你要守著?！?/br>
    “無妨，我精神很好?！?/br>
    “不行的，我會心疼的?！?/br>
    “……”

    卓楓嘴角溢出絲絲笑意，“我倒是因禍得福，就是新婚之夜，也沒說過這么甜的話啊?！?/br>
    曲疏桐有些不好意思，馬上閉了眼：“那你快睡吧?！彼噶酥复参驳纳嘲l，“在那兒睡，我醒來你肯定知道的，你陪我嘛?！?/br>
    卓楓聽話，她這個時間段最重要的就是心情好，養傷。他把她的手放入被窩，仔細掖好，再將病房瑩白的燈熄了兩盞，留一盞小夜燈，自己起身走到沙發坐下。

    “睡吧，寶寶?！?/br>
    “晚安~”

    卓楓心情別提多好了，晚安，真好聽。

    他沒睡著，躺了兩個小時，聽著兩米外的病床上，小兔子若有似無，還算均勻的呼吸聲，覺得美好得像做夢。

    半夜昏昏沉沉瞇了會兒，又做了噩夢，夢見她哭嗒嗒地跟他說遺言，讓他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卓氏沒有就算了，反正他還有朔方資本，讓他無論如何要好好的，不然她死了也不安心。

    卓楓一下就醒來了，坐起身看向床，剛好她睡夢中動了動，一下子悶哼出聲。

    她身上有三處槍傷，深入骨髓的傷在這十幾天里壓根無法長好，此刻表面之下處處都還是血rou模糊的，一碰，必然是撕心裂肺地疼。

    卓楓一下子起身大步流星過去，彎下腰摸上她的肩頭，輕輕順著她的手臂撫摸下來。

    在他的安撫下，她沒再動，疼痛也漸漸緩解了。

    怕她再一次這樣，卓楓在床邊坐了兩個小時，一直扶著她的身子唯恐她睡夢中不小心側了身。

    差不多天就亮了。

    今天醫生來查房，說可以吃點流食了。

    卓楓馬上給家里廚師打了電話，熬一盅粵菜里最經典的粥。

    等人醒來，又問她：“你想吃點什么寶寶？喝粥？還是牛奶？”

    “唔，粥吧，躺著有點不方便喝牛奶?！?/br>
    “嗯，也行，牛奶吃不飽?！?/br>
    “嗯?！?/br>
    管家已經在外面客廳候著了，兩個餐盒一個放著粥一個放著熱牛奶。

    他送餐進來，一見曲疏桐就笑呵呵地與她打招呼：“太太今日看著，氣色不錯。一日比一日好了?！?/br>
    曲疏桐點點頭，輕聲和他招呼。

    卓楓接過餐盒，放在床頭柜上，打開取出一小碗已經散熱得差不多的粥。

    “今天一日三餐換著口味來?！彼芗艺f。

    管家應了：“哎，好?！?/br>
    曲疏桐歪頭看卓楓。

    他覺得她此刻格外鮮活，骨碌碌大眼睛在看著他取勺子，像個餓肚子了的小兔子，可愛極了。

    在床邊坐下，他惋惜道：“是蔬菜粥，可惜還不能吃海鮮，不然給你煮個海鮮粥味道會甜很多，你肯定覺得好吃?！?/br>
    曲疏桐非常明白自己這會兒的處境，完全不挑，“沒關系，過兩天，也許就可以了?！?/br>
    還要反過來安慰他，卓楓嘆自己嘴快，壓根就不合適說出來饞她。

    “嗯，過兩天就好了，今天的也不錯，還是香的?！?/br>
    她揚了揚嘴角。

    卓楓這幾天第一次見她笑，雖然人瘦弱很多，臉頰都沒有小rou感了，但是笑起來還是格外漂亮。

    他始終覺得她是香江萬年不落的一場雪，長得絕美。

    正要喂她，忽然發現她這樣躺著，吃東西容易弄臟衣服。卓楓轉頭一看，指了指沙發上自己的襯衣。

    管家不明所以地取了給他。

    卓楓將襯衣披在她身上，掖好，讓她脖子和胸口被襯衣遮住。

    曲疏桐一看就明白這是在做什么了，“這是你的衣服，不要弄臟了?！?/br>
    “洗就行?！?/br>
    “你沒得穿?！?/br>
    “我怎么會沒得穿，家里也沒破產?！?/br>
    “……”

    曲疏桐跟管家說:“讓家里阿姨今天去商場買東西的時候，買個……嗯，這個叫什么？小孩兒吃飯用的?！?/br>
    管家：“圍兜？”

    “好像是，看看有沒有成人的?！?/br>
    “哎，好，我一會兒親自去買?！?/br>
    卓楓：“別浪費錢，有得用就行了?！?/br>
    曲疏桐：“……”

    管家：“……”

    曲疏桐為了用到新的圍兜，糊弄了一句：“以后小孩兒可以用，不浪費的?！?/br>
    “……”卓楓似笑非笑，“你不是要買成人的？”

    “……”她吩咐管家，“那買小孩兒的吧?！?/br>
    卓楓：“……”

    他去捏她的小臉，“你這小兔子我都養不好，不養孩子?！?/br>
    “只要卓先生沒事，我遲早會被你養好的?！?/br>
    卓楓對上她眼睛，眸中情緒不明。

    “所以你要，保重自己?！彼f。

    卓楓當即彎下腰，親她一口，“別這樣說，桐桐，我非常，非常怕你這句話，像夢里的遺言。你醒了就不說這個了?！?/br>
    曲疏桐當然不知道他夢見過她多次說遺言的畫面，聞言都愣住了。

    “對不起?！?/br>
    “你為了我，才要堅持住?！弊織髋踔哪?，“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你要是喜歡，我們可以有個，小小的，小兔子?！?/br>
    “唔，好?！彼曇舾裢馓?。

    “但那圍兜就不用買了，也不知道猴年馬月生，沒必要留著?！?/br>
    “我送給你做紀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