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傷早已好了,你呢?你的傷如何了?”蕭見琛實在坐不住,他起身在屋里走來走去,時不時湊到竹簾旁,“不如叫我進去,我瞧瞧你的傷?!?/br> 一聽蕭見琛要進來,花酌枝連忙拒絕:“我沒什么傷,不過是因為同心蠱作用,你沒事我就沒事了?!?/br> “你……”蕭見琛走累了,把椅子搬到挨近竹簾的位置,坐下去,側臉也緊緊貼著簾子,“你為何要把母蟲給我?” 當日大祭司說給他養蟲時,他還以為對方是想用這蠱蟲來控制他。 可萬萬沒想到,花酌枝竟把母蟲給了他,自己吞下那被控制的子蟲。 看著竹簾上那個微微凸起的人形輪廓,花酌枝抬了抬手,卻不敢伸出去,哪怕是碰一下。 “那是你用心血養的蟲,給我豈不是浪費……”蕭見琛手不老實地在竹簾上動來動去,心里卻想著,若是就這么闖進去,枝枝會不會同他生氣? “怎會浪費,那本就是給你養的,關鍵時可救你一命,不管多重的傷,我都能替你抗?!?/br> 他身為南疆祭司,自然不會出事,就算受傷也有辦法恢復,可蕭見琛rou體凡胎,當真是太脆弱了。 起初打算給蕭見琛養蟲時,花酌枝只想同他共擔風雨,可到后來,便多了幾分私心。 母蟲死,子蟲亦死,花酌枝不僅想同蕭見琛永結同心,還想跟他同生共死。 但他這次大概是要孤獨終老了。 想了會兒,花酌枝又道:“本想放你回大燕,可突然聽聞漢人還有那種說法,不如你先同我回南疆,等拿了婚書,我們和離后——” “你說什么?”簾外突然傳來一聲爆喝,“你要同誰和離?” 花酌枝正要回答,可已經來不及了,竹簾叫蕭見琛一把扯下,人也闖到床前來,他躲了躲,本想捂臉轉身,卻被蕭見琛握住手腕拉回去。 看見花酌枝臉上還戴著面具,蕭見琛氣紅了眼,“我昨日喊破嗓子你也不愿同我見面,今日隔著竹簾好歹同你說了話,竹簾不算,竟還戴著面具,你是沒臉見我嗎?” 最后一句話戳痛花酌枝,他的確沒臉見蕭見琛。 “還要跟我和離?”蕭見琛手上用力,把花酌枝抵在墻角,不叫他逃。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隨便一個什么?從前扮作那樣來勾搭我,在我跟前不穿衣裳就睡,崴了腳躲我懷里哭,一口一個哥哥叫著,如今出了事就喊蕭三殿下,就只給我甩下和離兩個字,你都不解釋一句嗎?” “還是說,不諳世事是裝的?叫我琛哥哥是裝的?說喜歡我也是裝的?” 給他養同心蠱或許是覺得好玩,救他一命或許是隨手便救了,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所以如今也能隨隨便便就放手! 花酌枝百口莫辯,只在蕭見琛問及最后一句時張了張口。 “……不是……” 蕭見琛氣得耳鳴,耳邊像架了兩口大鐘,嗡嗡響動著,他沒聽清,于是挨著花酌枝更近,追問道:“你說什么?” 花酌枝躲開他的目光,聲音大了許多,“喜歡你……不是裝的?!?/br> 蕭見琛眼中明亮幾分,“不是裝的,不是裝的那你為何要同我和離?” 花酌枝這樣騙他這樣耍他,他都一聲不吭全接受了,知道花酌枝就是大祭司后,他哭過傷過,最后不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做飯? 還要他做到什么程度? 花酌枝動了動手腕,撩開袖子給蕭見琛看,“你瞧?!?/br> 蕭見琛低頭,他眼前是一雙蒼老的手,手背皸裂,完全看不出這雙手原本白嫩的樣子。 “我如今,渾身上下都是這樣的?!被ㄗ弥従忛_口,“就如你說的那樣,我是個會變老的妖物,變不回去,我就會一直這樣,我知你害怕,故而不敢見你?!?/br> 蕭見琛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他愣了半晌,原本死死錮住花酌枝的手慢慢松開。 “妖物?”他喃喃問道,心中滿是迷茫,他什么時候說過? 問完,卻見花酌枝黯淡的眸子垂下去,似乎要哭了。 蕭見琛趕緊否認:“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那是陸繁說的,他說完我就罰他了?!?/br> 花酌枝提醒道:“我們大婚當晚,你說我是吸人精氣的妖精?!?/br> 蕭見琛這才想起來,倒是真有這么一回事,他慌慌張張撓了撓眉心,做了不少無意義的動作后,突然理直氣壯起來。 “你不是吸人精氣的妖精又是什么?” 面具之下,花酌枝緊緊咬住唇角,心口正一下一下抽疼著,便見蕭見琛勾唇一笑,聲音也低沉下去。 “我都要被你吸干了,你這個小妖精?!?/br> 花酌枝:“……” “就因為我說你是妖精?你怎么不說你騙我的事?看著我圍著你團團轉,看著我一顆心全掛在你身上,就開心了?”蕭見琛倒委屈起來,一屁股坐在花酌枝身邊,把話補充完整,“我就愛圍著你轉,就愛把心掛你身上?!?/br> 他傾身過去,想把花酌枝臉上的面具摘下,又被花酌枝偏頭躲開。 “騙你……”花酌枝喉結滑動幾下,“騙你是我的錯,大婚那日我才知曉你不愿嫁我,我只好走了這樣一條路?!?/br> 他雙手緊緊按在面具上,生怕蕭見琛給他強行摘了,眼睛也不敢看人,只給蕭見琛留了個后腦勺。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是被迫才嫁來南疆,我本可以立刻將你送回去,卻懷著一己私心,使了手段把你留下來,你喜歡的是花酌枝,不是大祭司,所以我想,這次便放你走吧?!?/br> “那花酌枝是不是大祭司?”蕭見琛問他。 花酌枝沉默不語。 “你是花酌枝,也是大祭司,這不就行了?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他又死皮賴臉湊上去,對花酌枝動手動腳,“摘了面具給我瞧瞧,給我瞧瞧?!?/br> “別!”花酌枝一頭扎進棉被里,死活不抬頭,聲音沉悶,卻能清楚地聽到聲線在顫抖,“別看?!?/br> 蕭見琛動作一頓。 被馮守業捉住那晚,花酌枝也是這么同他說的。 他說別看。 難道花酌枝在乎的竟是這個?那拿錘子的愚蠢人也曾說過,花酌枝躲著,是怕他瞧見這副模樣。 蕭見琛又設身處地,把自己放在花酌枝的位置上去想。 如果他現在變成一副又老又丑的樣子,別說跟花酌枝見面,就連鏡子都不敢去照。 枝枝這樣愛漂亮愛打扮的人,怎會接受這樣的變化? 蕭見琛一輩子就聰明了這一回,他松了手,后退一寸,壓迫感立刻消失。 “你可是覺得我會嫌棄你?” 花酌枝肩膀顫了一下。 “我又不是沒見過,我們連同心蠱都吞了,為何連我都躲著?!?/br> 花酌枝塌著腰,從背后看去,身子還能看出從前纖瘦的輪廓,蕭見琛看了兩眼,收回目光,盯著地上的竹簾。 “你是因我才變成這樣的,所有人都嫌棄你,只有我不能,我也不會嫌棄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就夠了,他們說的那些話,說你是妖物,我從沒信過,你可是南疆的大祭司,是守護苗疆的天神?!?/br> 在看不到的地方,花酌枝面具里早已濕透,淚水本是咸澀的,他舔了一點,卻覺得有點甜。 蕭見琛說的是真的嗎?當真不嫌棄自己? 花酌枝慢吞吞坐直身子,正要問問,便見蕭見琛三根手指指天,鏗鏘有力道:“你放心,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只要你一心一意跟我過日子,我這輩子都對你不離不棄,大不了我給你養老送終!” 花酌枝:“……” 蕭見琛覺得自己誠意滿滿,方才一番話發揮得也不錯,發完誓,他目光灼灼看向花酌枝,適時提了個小要求,“你往后莫要再叫別人去你的小樓了,我年輕力壯,陽氣十足,可以讓你隨便吸?!?/br> “……”花酌枝破涕為笑,“之前沒——” “哎!”蕭見琛伸手,打斷花酌枝的話,“從前那些我都不計較了,不必再說?!?/br> 花酌枝沒再解釋,兩人并肩坐在一起,像從前每一天那樣,把話說開后,這些天來的郁氣瞬間消散,身子竟是前所未有的輕快。 沉默片刻,蕭見琛心里又憋不住了,他撞撞花酌枝肩膀,問道:“那同心蠱,果真像他們說的那樣?” 花酌枝不解:“哪樣?” “若是子蟲變心,便會立時暴斃?!?/br> 花酌枝點點頭,看過去的眼珠雖然渾濁,卻十分認真,“是真的,若我變心,便會立刻化作一抔黃土,風一吹就散了,什么都不留?!?/br> 蕭見琛嚇了一跳,立馬警告:“那你萬萬不能變心,知不知道!” 說完又趕緊表態:“當然了,我也不會變心的?!?/br> 知道同心蠱是真的,蕭見琛身心都舒爽了,花酌枝往后心里就只能揣著他一個人,只喜歡他一個人,他就不必患得患失,怕花酌枝什么時候不要他。 只有他才有資格給花酌枝養老送終。 他越想越覺得美極了,居然笑出聲來,搭在床邊的雙腳也亂七八糟抖個不停,可見已經開心到了極致。 “對了?!迸峦男M哪天失效,蕭見琛又抓住花酌枝追問,“這同心蠱,可能拿出來?可會跑了?可會死了?” 花酌枝一一回了:“同心蠱自種下那刻起,無法取出,只要有血供養,他們就不會跑,也不會死?!?/br> 蕭見琛哈哈一笑,往花酌枝身邊使勁挪了挪。 花酌枝一驚,手又蓋在面具上。 蕭見琛也僵住身子,笑容慢慢褪去,“你別怕,我知你心思,我等你,等你何時愿意叫我看了再摘?!?/br> 花酌枝目光躲閃,他也在猶豫。 “但我方才說的句句屬實,全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言,不管你什么樣子,我都不在乎?!?/br> 一顆心早被動搖,花酌枝伸手到腦后,將帶子拆下,隨著面具緩緩褪下,露出那張滄桑老態的臉。 蕭見琛就這么盯著看了會兒,就在花酌枝以為他后悔時,他突然伸手過去,撫過花酌枝眼角的皺紋。 “你老了的樣子我見過了,可我老了什么模樣,你卻是沒見過的,我現在有些怕,怕我老了,你就不喜歡我了?!?/br> 【作者有話說】 蕭見?。ㄆ哼@把穩了,以后在寨子里橫著走。 后天更新嗷老婆們~ 第54章 我行! 從花酌枝屋中出來,蕭見琛先是掐著腰在二樓轉了一圈,每路過一個人,他都高仰著頭朝對方笑笑,一副正宮做派。 繞到蕭鳴鈺房門口時,他咳嗽一聲,扶著欄桿到處看,就是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