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5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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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不準貪嘴!”段德cao面目猙獰,手中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正在地上翻滾的士卒身上,“被俘放回,此等羞辱,你不想報仇那就滾回去!” “來人,將這廝趕回去,換個人來!” 段德cao深吸了口氣,怒吼道:“告訴爾等,邯鄲王知吾等欲雪恨,方從你們中挑選銳士,又命吾領兵,若不能雪恨,此生有何顏面再返延州!” 劉黑兒眼角余光掃了掃,手中不停,鼻子卻抽了下,正被拖走的那個士卒的腳邊,有一個不小的竹筒,液體正潺潺流淌出來。 好一會兒之后,五個人都穿戴整齊,拿著海碗喝了好幾碗胡椒湯,這種好東西自然是要多喝點。 那邊王君昊疾步過來,“還有點,別喝了,別喝了?!?/br> 搶過海碗將最后一點舀出來,正好是一碗,王君昊小心翼翼端著遞給走進帳篷的李善,“郎君,就這點了?!?/br> “夠了?!币惨呀浥麙煺R的李善笑道:“一碗胡椒湯,身子發熱,可抵御天寒地凍,但喝得太多……也不好啊?!?/br> 劉黑兒嘴角動了動,的確啊,喝得太多,行軍途中好像的確不方便。 耐心等著李善喝完胡椒湯,劉黑兒小聲問:“郎君,這是去……” 李善將海碗丟進空空的木桶,背起一個包裹,將長刀掛在腰間,又斜挎一具弩弓,另一側腰間扣上箭筒,笑著道:“去簫關?!?/br> 劉黑兒瞳孔微縮,想說些什么,但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居然是簫關,居然是簫關。 此時此刻,劉黑兒的腦子極為混沌,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居然是,剛才那地上的竹筒里流淌出的應該是玉壺春! 掀開門簾,李善第一個走出大帳,步伐堅定的向北而去,身后跟著的是段德cao、張仲堅、劉黑兒,再往后是八百披掛整齊的士卒。 第九百五十五章 雪夜下簫關(二) 雖然是八百精銳,但在如此廣闊的天地間行走,雖然身前身后都有著同僚,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卻不由自主的滋生出淡淡的孤獨感。 因為視線之內,只有一種顏色。 白色。 無論什么時候抬頭,無論看向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在沒有狂風掛過的時候,一切都是靜止的,似乎天地間只有這一行人才能證明這兒的生機。 張仲堅嚴令行軍途中除卻將校斥候外,不得嘈雜,天地間如此安靜,除了偶爾的斥候回報聲外,只有沙沙的踩踏雪地的腳步聲連綿不絕,士卒們安靜的向著看不到盡頭的北方行去。 身為親衛統領,劉黑兒就在李善身后半步,不快不慢的保持著節奏,時不時摸一摸身上的棉甲,間或打量著李善的側臉,似乎看不到任何表情。 沒有興奮,沒有激動。 沒有懼怕,沒有畏縮。 在這兩日,劉黑兒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邯鄲王肯定會用自己,他想過可能會遣派奇兵偷襲紅河鎮、平峰鎮,再或許會讓自己和李正寶一樣回到梁軍,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大唐邯鄲王的目標居然是簫關。 劉黑兒隱隱猜測,長途奔襲簫關的計劃不會是李善一拍腦袋想出來的,很可能經過長時間的準備,這也符合休戰兩月有余的事實,而此次猛攻固原卻是虛晃一槍。 是的,劉黑兒沒有猜錯,李善從一開始就放棄了以重兵攻克固原的可能。 原因有二,其一是固原依六盤山而立,易守難攻,實在太難打了,他不愿意將這場戰事拖的太長,一方面是因為時間長了,梁師都可能會在關內道扎下根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朝中奪嫡已經差不多到了關鍵時刻。 其二是因為出自戰略方面的考慮,攻下固原,難度很高,但收益卻并不大,之后還要攻打如石門關、簫關這樣的重關,梁師都只要卡死簫關,就能穩穩拿下會州、靈州。 而隴右道那邊的李神通……李善從來就沒指望過,越過涼州來攻打靈州,需要的高明的指揮,對異族或有施恩的恩德,或有威懾的名望,這些李神通都沒有。 雖然唐軍之前有涇州大捷,但實際上梁師都還是占據了戰場主動權的,原因就在于簫關。 所以,李善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簫關,只要拿下簫關,就能卡死會州、靈州往原州的要道,割裂梁洛仁、梁師都之間的聯系。 拿下簫關,鎖死固原、石門關等地的梁軍,只要能穩守簫關,固原那些絕望的梁軍很可能會不戰而降,如此一來,徹底扭轉這場戰事的局面。 可以以簫關為根基,遣派騎兵掃蕩會州、靈州,能分兵延州,直搗梁軍老巢統萬城,不管做哪一種選擇,梁師都在戰略上再無回天之術。 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內,李善通過李正寶、辛獠兒以及眾多梁軍戰俘探聽簫關詳情,也詢問了段德cao以及被放歸的俘虜,甚至授意皇甫忠通過人脈打探駐軍兵力,在綜合考慮之后,才最終定下取簫關這步險棋。 在如今的局勢下,簫關最重要的作用在于,一旦原州大戰起,坐鎮靈州的梁師都能迅速派遣兵力南下支援。 但其實簫關本身并不大,容駐兵也不多,因為實際上這是個通道,兵力不會超過兩千,冒險一擊的成功幾率并不低。 但即使如此,李善也做了極為充分的準備,為了能隱秘行軍,他讓皇甫忠、范十一提前確定路線,尋找落腳點。 給士卒們準備好了棉甲、厚靴、玉壺春以及各式各樣的裝備,為了瞞天過海,李善與毫不知情的李正寶演了一出戲……為了將梁洛仁的注意力完全投在固原,李善授意蘇定方猛攻不退,甚至命郭孝恪、楊則出兵北上。 一切的準備都完美無缺,除了一場完美的長途奔襲,李善略為掀了掀斗笠,剛剛抬起頭,夾雜著雪花的狂風登時撲面而來。 前方有斥候回報,張仲堅親自查探后,將幾十根長槍分兩側深深的扎入雪中,形成一條略為狹窄的道路。 李善默不作聲的等待,慢慢的通過那條路,側頭看了眼,一只體型不小的野獸正在雪窩里掙扎,但動作越來越無力,估摸著再過會兒就要被凍得硬邦邦了。 李善最早的計劃中沒有考慮到大雪帶來的影響,最早的靈感來自于百多年后那場著名的雪夜取蔡州,當時天真的他以為,雖然距離簫關頗遠,但以輕騎疾馳,就算有風雪,也能迅速抵達簫關。 但隨后皇甫忠對原州本地的介紹讓李善打消了這個念頭,蔡州位于中原,李愬奇襲最大的阻力來自于寒冷,而原州在關中西北,連綿不斷的大雪讓地面積雪極厚,幾乎遮蔽了所有的道路。 而且原州說起來東側略為平坦,但下屬的固原、平涼、靜寧、同心四個縣城都在西側,依靠六盤山而立,唯一不背靠六盤山的百泉縣也并不靠東,甚至在茹水河的西側。 這直接導致原州東側人煙稀少,這對隱藏行軍蹤跡自然是有利的,但同時也使得東側的道路混雜難行……說白了,大雪之下,你根本不知道積雪下面的是土地、巖石還是空地,如果像這只倒霉的野獸一般墜入雪窩,損失那是小事,但對士氣的打擊難以言喻,誰知道前面還有多少這種天然的陷阱呢? 所以,想輕騎襲簫關是不可能的,這還沒考慮到騎兵怎么飛過茹水河、葫蘆河呢。 這也是李善讓皇甫忠、范十一提前查探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找不出一條安全的道路,那這個計劃就沒有施行的可能。 還好,生于此,長于此的皇甫忠沒有讓李善失望。 一旁的劉黑兒低聲道:“好像是只覓食的豹子?!?/br> 李善回頭看了眼,身上斑斑點點,應該是只金錢豹。 繼續往前,雖然速度越來越慢,但腳步從沒有停下,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停下,就會靠近死亡。 第九百五十六章 雪夜下簫關(三) 雖然有著孤獨感,雖然寒風如刀子一般刻在臉上,甚至冷酷的鉆入頸間,但實際上,李善能清晰的感覺到,全軍從上到下,雖然安靜,但有著蓬勃而出的奮發。 這主要來自于段德cao從俘虜中挑選的五百延州兵。 這場長途奔襲,受限于隱跡行蹤,受限于棉甲的數量,兵力不可能數以千計,具體的挑選,李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五百延州兵,大都是力戰被俘,他們都是延州的府兵,與梁軍交戰多年,雙方本就敵視,又都有切身的仇恨,梁師都幾乎每一年都要來延州打秋風,雖然屢屢敗在段德cao手中,但也每一次都有收獲,不然他這些年怎么撐得下來呢? 而半年前,段德cao兵敗被俘,那些梁軍難道會客客氣氣的款待這些延州府兵嗎? 李善相信,仇恨能最大限度的激發他們的潛能……東晉謝玄以北地流民組建北府兵,兩宋之交岳飛以亂世民眾組建背嵬軍,他們都以仇恨為底子構建了能名留青史的強軍。 另外三百人,一部分是李善的親衛,另一部分是從薛萬徹、張士貴帶來的代州軍中選出來的,雖然離開代州已經一年多了,但邯鄲王李懷仁這個名字依舊在代地響亮,被選出的每個士卒都深受李善大恩……支持他們的是忠誠與感恩戴德。 一直往前,一直往前,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歇息,出發前那頓飽餐以及那碗胡椒湯帶來的能量已經在風雪中漸漸消耗殆盡,李善開始感覺到入骨的寒冷,已經開始打著哆嗦,清晰的感覺到軀體越來越僵硬,只能按照慣性跟在前一個人背后條件反射的邁步。 “郎君?!鼻睦蓮膽阎刑统龊J,“抿口酒吧?!?/br> 李善嗯了聲,就著葫蘆嘴抿了一小口,“等歇息時候,你喝我的?!?/br> “不打緊?!鼻睦尚Φ溃骸靶∪耸窃浦萑?,那兒比原州更冷?!?/br> 李善勉強笑了笑,看見曲四郎的眉毛上凝結著薄薄一層雪花,伸出僵硬的右手擦拭了下。 “來?!?/br> 曲四郎愣了下,試探著也伸出手,猶豫著在李善眉毛上擦拭了把,刮下來一層雪花。 李善雖然與親衛向來談笑無忌,但如此情形也很罕見,一旁的劉黑兒打量著曲四郎,他聽范十一說過,這位曲四郎受邯鄲王大恩,去年顧集鎮一戰后王君昊重組親衛隊,第一個挑中的就是曲四郎。 “阿黑,還撐得住嗎?” 都是朱八那廝,現在大家都叫我阿黑……劉黑兒哭笑不得,只搖頭道:“草原可比這兒更冷……而且這棉甲真好?!?/br> 頓了頓,劉黑兒強調了一遍,“真好,暖和的很?!?/br> “等收復靈州、會州,讓你的族人選一塊地方,修建宅子居住,開耕土地種植棉花……”李善隨口道:“到時候收獲了多少都能賣錢,也能換糧食,換布匹……” 曲四郎咧嘴道:“那還不如去隴州,或者秦州也行,郎君在那邊有封地呢,如今還荒著呢?!?/br> 劉黑兒摸了摸身上的棉甲,咧嘴一笑,“均聽郎君安排?!?/br> 簡單的幾句話后,眾人不再敘談,說話也是要耗費精力的,沉默重新降臨,每個人機械的揮舞雙臂,機械的邁動雙腿,沿著斥候查探的道路一直往前。 李善在心里拼命想些什么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要去考慮正在哆嗦的身體,去考慮自己可能已經濕漉的棉甲。 無數的人,無數的事,前生的,這一世的,在腦海中走馬燈一般的劃過,李善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世在網絡上看到過那則舊聞,徒步穿越羅布泊結果不幸身亡的那位余純順,恰恰與自己相反,讓他死亡的并不是寒冷,而是酷熱的高溫。 但直接導致余純順死亡的是迷路,沒能找到預先埋藏的補給,缺水、高溫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李善不免想到,自己會迷路嗎? 或者說,皇甫忠、范十一以及那些斥候會迷路嗎? 他們能找得到之前預先選定的落腳點嗎? 如果找不到,那就沒有補給,饑餓、寒冷和即將而來的黑夜會毫不留情的摧毀這支軍隊。 他們能帶著全軍順利的渡過茹水河、葫蘆河抵達簫關嗎? 如果不能,自己會在這茫茫雪地中迷路嗎? 如果迷路了,自己與這八百銳士還有機會活下來嗎? 李善突然覺得自己不夠理智,已經做了那么多的準備工作,為什么非要親自上陣呢? 但下一刻,李善用力晃了晃腦袋,似乎想將這個念頭從腦中甩出去,既然已經做了那么多的準備工作,自己為什么不能親自上陣呢? “郎君?” 身邊傳來劉黑兒的詢問聲,李善沒吭聲繼續向前邁步,拼命的去想其他的事,他并不認為自己是真的后悔了,只是在遭受困難時候不得已呈現的軟弱。 在前一世,類似的苦難經歷,李善遭遇過很多次很多次,在外人眼中,他從來是奮力進取,從來不肯退縮,但誰知道他內心深處,也有裝載軟弱的地方呢。 李善并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也不覺得不應該出現類似的情緒,任何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總會產生一些想法。 有的人在軟弱之后會選擇放棄,但我在軟弱之后,只會繼續前進。 李善突然想起有一年冬天,似乎也有這么冷,自己在學校省吃儉用,到了放寒假的那一天,身上只留下回家的車票錢了,結果出校門的時候被幾個地痞堵在巷子里……最終自己頂風冒雪走了九個多小時才回到村子。 那一路的艱辛似乎不比今天要小,李善思緒發散開來,那幾個地痞自己還記得,兩個偷竊被送進去踩縫紉機了,一個被背后一記悶棍送進了醫院,最后一個是自己大二放寒假那一年,爺爺奶奶都過世,自己找了個機會敲斷了他的小腿。 說起來莽撞了點,若不是那廝本身就一屁股的爛事,估摸著鎮上派出所怎么也不會輕輕松松放過自己。 正想著呢,身邊的曲四郎突然拽住自己的胳膊,“郎君,到了,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