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2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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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苑君璋的選擇(上) 馬邑城破,最得意的只有突厥……雖然內亂,但終究將重鎮馬邑握于手中。 突厥欲攻河東,必借道馬邑,這個釘子決不能落在唐軍手中……欲谷設志得意滿的北返。 最失望的自然是劉世讓,本想著高滿政有沒有可能再堅守一段時日,只要天降大雪,苑君璋必然撤軍,現在馬邑失陷,朝中必然問責……除了自己,還有誰來背這個鍋? 或許得意的還有李高遷、李神符……但最憋屈的,最不爽的卻是苑君璋本人。 雖然承受了一個多月的猛攻,但馬邑城門依舊穩固,趨馬通過城門,苑君璋目睹城內依舊一片混亂,再想想適才所見,城外一片狼藉,不禁暗嘆了口氣。 苑君璋是前代州長史苑侃之子,雖少不讀書,然矯捷勇武,亦長于理政,非是尋常武夫。 在朔州總管府外翻身下馬,苑君璋有些感慨,此宅早年是前隋馬邑太守王仁恭所建,后劉武周殺王仁恭奪馬邑,再之后劉武周敗北,自己入主,半年前高滿政奪位,再到自己重奪馬邑。 這座軍事重鎮,在僅僅六年內已經連續轉手六次了,平均一年一次……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時候。 走入書房,苑君璋沉默的坐下,眉頭緊鎖,隨手拿了本書,心思不知道飛到哪兒去。 雖然攻陷了馬邑,但如今的苑君璋心中大是沮喪,其實他雖然有重奪馬邑之心,但并不希望在這時候打這一戰……猛攻馬邑月余,苑君璋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根基已然動搖。 這是必然的事,苑君璋的老巢本在朔州,是被高滿政逼去云州的,本就立足不穩,依仗突厥而已,卻在云州大肆強征糧草,強召青壯隨軍…… 攻陷馬邑之后,苑君璋遲疑不定,進退維谷,他想回云州,但欲谷設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突厥需要馬邑這個軍事重鎮。 但堅守馬邑……苑君璋沒什么信心。 雖然僅僅相隔一年,但苑君璋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先有高滿政之叛,后有馬邑大敗,再到此次大力攻城導致死傷慘重。 最重要的是,苑君璋很清楚馬邑的重要性,突厥借道馬邑攻雁門關染指河東,而唐軍也有意占據馬邑將戰線前推到雁門關之外。 苑君璋丟下書本,在屋內長吁短嘆,來回踱步……投唐嗎? 自己畢竟占據朔、云二州,就此投唐,苑君璋有點舍不得……而且突厥更是不會坐視,高滿政的下場還歷歷在目。 但自己被突厥逼著駐守馬邑,唐軍會眼睜睜的看著? 如果是去年,或許唐朝還能忍受,畢竟在此之前六年內,唐軍的腳步從未探出雁門關以西,但自從高滿政舉州而降……得手之后再失去,那感受絕對是不一樣的。 更重要的是,今年高滿政投唐,導致馬邑易手,不管突厥是不是有內亂……結果是,突厥大軍今年沒能攻入河東。 在這種情況下,李唐皇帝會忍受馬邑離開自己的控制? 苑君璋被突厥、李唐夾在中間,上下動彈不得,就連舉手抬足都由不得自己……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信心,他看不到希望所在。 想起今日出巡所見,苑君璋輕輕罵了聲,雖不過少年文士,雖不過百里侯,卻是心思歹毒,所用計謀看似平淡,實則狠毒……劉黑闥死于其手,真是不冤! 在欲谷設在雁門關虛晃一槍西撤之后,苑君璋整頓上下,才發現李善給自己帶來了多大的麻煩……這也是他失去信心的主要原因,或者說今日所見給了他致命一擊。 雖然云州、朔州均是四戰之地,經歷了多年戰事,但此戰浩劫……遠遠邁過了之前任何一次。 苑君璋在突厥的逼迫之下,不得已在新敗一個多月后,強行起兵南下再攻朔州,他幾乎擠干了云州所有的資源,從人口到糧草,民間幾乎沒有什么留存。 而突厥對朔州的搜刮也堪稱狠絕……想想就知道了,此戰歷經月余,最初七八日劉世讓還肯出城迎擊,最多時候一日十戰,突厥還會相助。 但之后劉世讓龜縮城內,只可能是苑君璋率步卒攻城,剩下的幾萬突厥兵……難道指望他們突然集體梯度,吃齋念佛,不去劫掠地方?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李善以商道聚財,吸納人口的計策發揮出了巨大的威力……李善沒想過會這么夸張,苑君璋也沒想到。 云州親信幾乎每日一封信敘述百姓逃亡,苑君璋今日親自出巡,他站在云州、朔州去代州的商道上,看著面有菜色的百姓絡繹不絕的向東而行……這一幕給了苑君璋極大的刺激。 苑君璋并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但他很敏銳的察覺到,民心已去。 本就依附突厥,更是以馬刀掌朔、云二州,民心對于苑君璋來說并不重要,但他也知道,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自己也無計可施。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更何況別說兩州百姓,就是自己麾下都有不少兵丁逃亡,甚至還有親衛棄之而去……比如跟著苑家幾十年,服侍三代的洪家親衛,長子在自己身邊,次子戰死,三子跟著二郎,結果因為和突厥為糧草一事起了爭執,二郎索性將一家人全都送去了代縣。 想了想,苑君璋又罵了幾句,憑的尚未加冠的少年縣令,倒是使得好手段! 看似簡單,卻如同一張大網,將自己牢牢束縛,讓自己無計可施。 “二郎君求見?!?/br> 門外響起親衛的稟報聲,苑君璋嗯了聲,但想起了兒子苑孝政,又忍不住罵了李善幾句……這廝可真不是個好鳥! 在欲谷設率大軍南下之后,苑君璋幾度試探后,立即確認了一件事,李善的存在或者說關于李善的消息,分量不輕……至少在欲谷設心目中是個分量不輕的砝碼。 但還沒等苑君璋想想怎么使用這個砝碼,苑孝政就從代縣回來了……喜滋滋的告訴他,李師收孩兒為徒! 苑君璋當時臉都白了,如果讓欲谷設知道這件事……這位頡利可汗獨子可從來是個不講理的人。 眼神復雜的看著兒子疾步而來,苑君璋嘆了口氣,他還想過讓兒子和李善劃分清楚……什么師徒之名,那都是扯淡,沒有的事! 但不說苑孝政要認這個老師,當苑君璋聽兒子吟誦了那篇《陋室銘》之后,就知道這師徒名分是掰扯不開了。 李善那廝,太賊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苑君璋的選擇(中) “父親?!?/br> 疾步而來的苑孝政經歷兩月奔波,原本白皙的皮膚微微泛黑,下巴上的胡子密密麻麻,看模樣已經好久沒有打理過了。 忙的不可開交……苑孝政這段時日耗盡心神,打理內外,如今的馬邑比幾個月前的代縣還不如,突厥人將能搶的都搶光了,甚至還擄走了一批人為奴。 但即使如此,苑孝政還是日日夜夜期盼著雁門關的消息。 “二郎?!痹肪把凵裼行碗s,“可是糧草又不夠了?” 因為糧草不濟,軍中已頗多逃兵,有時候入睡時候還好好的,天一亮才發現,一隊人都跑光了。 “糧草不濟那是小事?!痹沸⒄p聲道:“此刻,父親之擇方為大事?!?/br> 苑君璋略略驚詫,隨手撿起一本書,“二郎想說什么?” “適才得報,自朔州遷居代縣百余民眾遭當地勢族欺壓?!痹沸⒄p聲道:“李師當機立斷,先調精騎移駐代縣,后親自出面,使親衛斬勢族子弟頭顱?!?/br> 苑君璋手中的書滑落在榻上,苦笑道:“李懷仁真是好手段?!?/br> 李善此舉,立安民心,與苑君璋在云州、朔州之舉成了鮮明的對比……消息一旦傳開,只怕奔赴雁門的百姓更是蜂擁而至。 苑君璋深深嘆息,看了眼苑孝政,他心里有數,死在高滿政手中的長子武力強橫,野心勃勃,而次子卻性情柔弱,有意投唐。 “父親在李唐、突厥之間搖擺不定,突厥幾番逼迫,李唐數度懷柔,還請父親早日定奪?!?/br> 苑君璋微微搖頭,身處夾縫之中,哪里能那么輕易做出抉擇……突厥恨,李唐也好不到哪兒去! 當年的同僚尉遲恭能得秦王信任,南征北戰,殊功屢立,但自己……如今的自己卻是一方頭腦,李唐能容得下自己嗎? 就算容得下,李唐能容忍自己繼續占據朔州、云州嗎? “云州、朔州本就地廣人稀,經此一戰,又有李師于雁門籌謀,日后只怕……”苑孝政勸道:“不言其他,光是過冬的糧草都不夠,難道再于云州搜刮?” 看父親始終不動容,苑孝政咬著牙繼續說:“父親覺得自比舅父、姨父如何?” 苑君璋霍然轉頭,盯著戰戰兢兢的兒子……所謂的舅父就是當年的劉武周,所謂的姨父就是宋金剛,他娶了劉武周的三妹,而劉武周的二妹就是苑君璋的妻子。 “舅父一度攻占太原晉陽,姨父縱橫河東,數敗唐軍……”苑孝政臉色有些發白,強撐著說:“但最終舅父、姨父死無葬身之地?!?/br> “如今父親占據朔州、云州,糧草不濟,人心向背,惶恐不可終日,而李唐一統天下,江山已固,更大敗吐谷渾,有勃勃奮發之相?!?/br> 苑君璋當然聽得懂兒子的言外之意……想以朔州、云州為根基,和李唐一爭雌雄,那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如今的局面,苑君璋當然有自知之明,當年大舅子劉武周占據了幾乎整個河東,但最終還是被秦王一朝覆滅。 此刻的河東,雖然沒有秦王,但李神符、劉世讓、李道玄都是久經沙場的大將,還有個心思狠毒的館陶縣公李懷仁,苑君璋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勝算。 別說攻入河東,明年開春,若是唐軍來襲,自己能不能保得住馬邑都難說……開春時分,草原部落不太可能抽調出數萬騎兵來援。 但想在李唐、突厥中選擇,對于他這個并沒有太多自主權的軍閥頭子來說,太難了。 一個不好,就是覆滅的開端。 苑君璋不無晦氣的暗罵,現在我是誰都惹不起??! 看了眼面有希翼的兒子,苑君璋話題一轉,“數月前李唐征伐吐谷渾大勝,你從何處知曉?” 苑孝政有些失望,隨口道:“西征主帥乃李唐駙馬都尉譙國公柴公,李師與其夫婦相熟……” 剛說到這,苑君璋神情一凜,脫口而出:“柴紹和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關中起兵,立下大功,柴紹隨秦王在柏壁大破劉武周,而且后來平陽公主長期駐守晉陽左右,苑君璋去年隨頡利可汗南下,還曾經陣前打了個照面。 沒想到李善與平陽公主、柴紹相熟……苑君璋細細問了幾句后都無語了,那廝居然還精通醫術! “李師與平陽公主姐弟相稱,唐皇視為子侄?!痹沸⒄又亓苏Z氣,“柴公出征前,李師舉薦闞棱,又遣派親衛頭領蘇定方相隨?!?/br> “兩人均立下大功,蘇定方三百破萬,陣斬天柱王,生擒可汗伏允……” 苑君璋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這種狠角色居然原來是李善的親衛頭領……雖然他早就知道唐軍大敗吐谷渾,但畢竟距離遠,不太清楚細節。 苑君璋開始重新在心里評價李善這個人的分量,之前他只覺得這是個大麻煩,手段陰狠,用策毒辣,沒想到居然和李唐皇室關系匪淺。 苑孝政低聲道:“欲谷設西去之前,曾經打聽過李師……” “嗯?!?/br> “如今突厥內亂,頡利可汗、突利可汗相爭不下,李師來信,頡利可汗月前曾遣派使者,送國書欲與唐皇議和?!?/br> “議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苑君璋大為震驚,氣的右臂一揮,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掃落。 半個月前,自己還在猛攻馬邑,數萬突厥兵還在肆虐朔州,頡利可汗居然想和李唐議和! 居然還不許自己回云州,非要守住馬邑! 要知道,如若兩國議和,自己留在朔州……那豈不是要單獨承擔唐軍的壓力?! 若是劉世讓、李高遷甚至李道玄、李善明年再攻馬邑,突厥還會出兵嗎? 苑君璋臉色鐵青,喘著粗氣,咬牙切齒。 苑孝政輕聲道:“不論其他,突厥控弦數十萬,去年屢破河東,甚至偏師近長安,今年卻要與李唐議和,內亂之日已然不遠?!?/br> “還請父親早日抉擇?!?/br> “為父知曉你意欲投唐?!痹肪袄渲樅浅獾溃骸暗珨刀裙シズ訓|,刀下亡魂數以萬計,一旦投唐,他日家族難?!氈獮楦阜鞘俏具t敬德!” 權力就如毒品,一旦沾上了,不到絕境是難以放下的……事實上到了絕境,也很難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