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2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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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李淵還保持沉默,李世民揚聲道:“父親,孩兒視江南戰局,李大亮破張善安,李世績破陳當世,趙郡王叔攻占樅陽,任瑰攻克揚州,江淮軍難以持久,今歲末,明年初,必有捷報?!?/br> 李世民這幾句話算是面面俱到,點出的幾位將領,兩個是秦王一脈,一個是東宮嫡系,還有一個深得李淵信重。 李淵再不遲疑,緩緩頷首,“便如此回復,罷攻馬邑,許議和?!?/br> 人家突厥大軍并苑君璋所部猛攻馬邑都快一個月了,怎么可能輕易退軍……這等于是說,李淵婉轉的拒絕了頡利可汗的議和。 裴世矩右手動了動,觸碰到袖子里的那份奏折……能不能讓李善從代縣滾蛋,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李善能長久的留在代縣,朝廷與突厥議和,那李善豈不是逍遙自在……只要不議和,即使今年突厥不攻打雁門,明年必定大軍壓境。 將手中的國書放下,李淵面色變得有些嚴峻,“高遷自多年前游歷河東,久在朕左右,擒殺高君雅、王威,高遷頗有功勞……不料此戰葬送萬余大軍于塞外?!?/br> 李淵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向李世民,“二郎,高遷當如何定罪?”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氣,“攻關中,定長安,江夏郡公力戰有功,名列太原元謀功臣,當不論死?!?/br> “不論死?”李淵嘿嘿笑了笑。 的確有這么一條,太原元謀功臣十七人,秦王、裴寂、劉文靜恕二死,其余十四人恕一死……其實挺扯淡的,劉文靜也沒謀反的實際舉動和證據,還不是被一刀剁了。 換句話說,李世民的建議是,除爵罷官,但不論死。 相向而坐的李建成正要開口,卻聽見對面的李世民繼續說:“但此戰疑點頗多,尚需詳查,父親可斟酌處置?!?/br> 這次不僅是李淵、李建成了,殿內眾人無不訝然……這么好的機會,秦王是吃錯藥了嗎? 李世民平靜的看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李建成……大哥,不是我心軟,有了李高遷襄助,李善更能全面掌控雁門啊。 更何況,無論如何,李高遷畢竟兵敗塞外,葬送大軍,甚至是棄軍先逃……再難身登高位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陰差陽錯(下) 難道之前朝中sao動,請議李高遷之罪……不是二郎在背后指使,李淵半信半疑,他沒有開口,而是看向了太子。 深深看了眼李世民,李建成保持鎮定,緩緩道:“劉世讓彈劾李高遷棄軍先逃,使萬余大軍葬身塞外,但襄邑王叔、代縣令李懷仁均未提及,二弟所言極是,理應詳查?!?/br> 稍遠的裴世矩豎著耳朵,聽到這兒,眼角跳了跳……太子說李神符、李善并沒有提起李高遷棄軍先逃。 但凡奏折,必過門下省,自己身為侍中,見過李神符的幾份奏折,但并沒有見過李善的奏折……另一位侍中江國公陳叔達雖然和李善關系親近,但沒有道理瞞過自己這個李善的舉薦人。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李善私下信件直抵御案……裴世矩立即聯想到了平陽公主這條線。 裴世矩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那邊李建成還在源源不斷的為李高遷開脫,時不時瞥一眼李世民。 半響后,李建成閉上了嘴,李世民才慢悠悠的開口,“太子所言有理?!?/br> “二郎細細說來?!?/br> “此戰之敗,首在劉世讓輕敵,雖李懷仁報信,但仍然輕易遣派李高遷率軍出塞援馬邑?!崩钍烂衩鏌o表情的說:“若非李懷仁夜奔雁門關,只怕突厥已破關而入?!?/br> 李建成補充道:“突厥抵雁門關,劉世讓仍在崞縣,直到第二日午后才來援?!?/br> 嘖嘖,劉世讓真是能得罪人啊,滿朝上下就沒人替他說一句好話,這樣的人曾經擔任并州總管,那也實在是罕見。 不過殿內諸位宰輔臉色古怪不是因為劉世讓,而是因為李建成、李世民這對同胞兄弟的一唱一答,配合的好默契,將鍋死死扣在了劉世讓的頭上。 難得出現這種場面,李淵神情有些恍惚,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是他最期盼看到的,但卻不敢相信,他狐疑的看看長子,再看看次子…… 李建成的眼神同樣狐疑……去年自己沒能保住史萬寶,這次總要保住李高遷,即使不可能脫罪,也要盡量保住,但二弟你這是想干甚? 李世民眼神坦蕩,好似無私,揚聲道:“李高遷畢竟兵敗,當領罪受受罰,但如今重兵云集河東,卻只能坐視突厥猛攻馬邑,此為軍國大事?!?/br> “此時河東,不能生亂?!?/br> 李淵稍稍褪去狐疑,他很了解這個兒子,胸中自有傲氣。 但李建成卻更是狐疑,他很了解這個弟弟,陰私手段用起來不弱他人……而且處置李高遷,和如今正在進行的戰事并沒有直接聯系。 不過即使李世民選擇讓步,李淵也順水推舟,畢竟李高遷是元謀功臣,又是太子不多的心腹大將。 之后李建成沒有再開口,而是裴寂提議,最終李淵定罪,李高遷喪師萬余,罷武衛大將軍,降為驃騎將軍,統領代縣府兵,戴罪立功。 從十二衛大將軍降為驃騎將軍,這是個跨度相當大的降職。 十二衛大將軍已經是武職的頂點,正三品,而行軍總管、行軍元帥那是臨時派遣,并不是固定的。 唐朝后期倒是有從二品的十二衛上將軍,但在唐初,再往上只有李世民獨一份的天策上將了。 而驃騎將軍這個職務在貞觀年間改名為折沖都尉,是府兵制在各地設置的折沖府的長官,約莫是從四品到正五品。 看起來差距不大,但普通的折沖府的長官想爬到十二衛大將軍,即使出身名門,戰功累累,那是基本上也是沒希望的。 這個處置看起來有點嚴厲,但卻讓李高遷得以戴罪立功……最關鍵的是,李高遷并沒有被除爵或降爵。 換句話說,只要李高遷別再出事,大不了回頭辭去驃騎將軍,熬上年許,以元謀功臣、江夏郡公的身份起復,十二衛大將軍是沒指望了,但混個上州刺史卻是不難的,甚至能入朝在左右千牛衛、左右監門衛混個將軍。 李世民突然身子前傾,臉上神色猶豫不定,“父親,不如召回劉世讓,另遣派重將守雁門關?” 李淵愣了下,旁邊的李建成幾乎要拍手稱快了,“距離雁門關最近的……好像是淮陽王弟?” 看李世民臉色不太好看,李建成順嘴又添了句,“天策府內名將如云,程知節、秦瓊、尉遲恭均乃大將之才,再補之房玄齡、杜如晦、薛收等謀士,必能堅守雁門?!?/br> 李世民這下臉全黑了,之前自己的確不安好心,但這次的提議完全出自公心……結果李建成順手挖個坑就要把自己埋進去! 李淵突然安心下來了,好,很好,這才是正常的兄弟關系??! 他當然知道,如今劉世讓堪稱人憎狗厭,在河東道地位又不高,偏偏與河東道行軍總管李神符有仇……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將其調離,換個人守雁門關才是正確的選擇。 但問題是,現在突厥聯合苑君璋猛攻朔州,馬邑搖搖欲墜……這個鍋,奉命經略馬邑的劉世讓不背,難道將其調離之后,讓繼任者來背? 誰肯背這個鍋? 也是這個原因,李淵才沒有將劉世讓調走,反而第二次下令,由劉世讓全權負責經略馬邑。 裴世矩瞄了眼李建成,程知節、秦瓊、尉遲恭都是戰場揚威的大將,如果去了雁門關,這個鍋八成就要扣在某人身上了。 裴世矩也曾經考慮過,要不要想發設法將這個鍋丟給李善,但想了又想還是放棄了……一方面李淵不太可能點頭,而且還有個平陽公主,另一方面李善之前有守衛雁門的戰功。 李世民臉色難看的正襟危坐,而且還閉上了雙眼,只在肚子里腹誹,那就等著吧……劉世讓已經被逼到絕境,馬邑一破,很可能就會以此定罪。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狗急了還會跳墻呢! 劉世讓的確有舉雁門關而降突厥的可能,還好懷仁已經有所提防……李世民琢磨著明日讓凌敬找人帶個口信過去,無需縮手縮腳,干脆將劉世讓完全架空算了,關鍵時刻要當機立斷,務必守住雁門關! 議事完畢,眾人正要散去,卻聽聞一聲咳嗽,裴世矩已然起身,手持一份奏折,緩緩走到了御前。 “弘大?” 裴世矩嘆息道:“此為劉世讓彈劾奏折,今日議事,臣冒昧攜奏折入宮,還請陛下御覽?!?/br> 李淵有些莫名其妙,裴世矩在門下省其實不太親自處理公務,類似的事都是另一位侍中陳叔達處置。 一旁的陳叔達更是莫名其妙,自己和裴世矩相處一直不錯,他為什么要繞開自己? 李淵打開奏折瞄了幾眼,臉頰處抽了抽,“呃……” 呃了半天,李淵也沒說出話來……因為他知道,劉世讓彈劾的罪名都是事實。 奏折在殿內傳閱。 有的人理解的點頭……畢竟是裴世矩舉薦李善赴任代縣,如果李善栽了,那舉薦人裴世矩也是要擔責任的,這么想的人有尚書右仆射蕭瑀、門下侍中陳叔達。 不過親自遞交這份奏折,無非是為了撇清,有點不太厚道啊,這么想的人有中書令楊恭仁……剛才還在太極宮外受了氣呢。 李淵和李建成對視了眼,都覺得有點棘手……如果是其他人還好說,但這是三朝老臣,名望遍傳海內的裴世矩。 平陽公主之前的猜測得到了印證……現在怎么辦? 李世民看完奏折后又閉上了眼睛,心想懷仁堅守雁門有功,裴世矩這只老狐貍終于坐不住了……也是,畢竟和李德武是父子,這筆賬不算到裴世矩身上,還能算到誰身上? 裴世矩雖然須發盡白,但精神抖擻,中氣十足,朗聲道:“陛下前年即下詔,絕突厥互市,然李懷仁赴任代縣不過數月,竟敢組建商隊,私自出關,視朝廷法令如無物?!?/br> “老臣知李懷仁之才,遂舉薦其赴任代縣,不料……” 裴世矩微微嘆息,“老臣多年前數赴草原,各部落無論大小,均奇缺茶鹽、鐵器,商賈為暴利,私下販賣,實為通敵?!?/br> “咳咳?!毕騺砗苄蕾p李善的陳叔達婉轉勸道:“弘大兄,懷仁堅守雁門關有功,哪里會通突厥……過了,過了?!?/br> “本朝律法尚未完善,但大抵沿襲《開皇律》?!迸崾谰負u頭道:“前隋文帝在位,但凡敢私通外族者,均下獄論罪?!?/br> 楊恭仁哼了聲,“不過劉世讓彈劾而已,無憑無據……” “六日前,商隊自草原歸來?!迸崾谰乩淙坏溃骸皵凳v馬車,滿載貨物!” “劉世讓不許商隊入關,李懷仁居然當眾叱喝,私放商隊入關!” “雁門關上下目睹者成千上萬!” 李世民眼珠子轉了轉,勸道:“裴相,此等事……事關重大,只怕涉及多方,還需詳查?!?/br> 這句話說的云里霧里,但殿內都是老中小的狐貍,哪里聽不懂這言外之意……李善組建商隊出關,他哪里來的鹽茶、鐵器? 想在河東搜集這些,不可能繞過河東諸多望族……處置李善,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世民加重語氣,“裴相,正如孤適才所言,如今河東道,不可再亂?!?/br> “殿下有揚威草原,逐敵漠北之愿,難道能忍受突厥得鐵器之助?”裴世矩緩緩而堅定的搖頭,“涉及各族,都應斥責!” 李世民嘆了口氣坐了回去,拼命忍著笑意……他沒想到裴世矩這么乖溜溜的鉆進李善早早挖下的坑里。 這不能怪裴世矩……在他看來,李善與河東薛氏、柳氏關系都不錯,而因為自己和李德武的緣故,李善怎么可能帶著聞喜裴氏一起發財呢? 先后將陳叔達、楊恭仁、李世民懟下去,裴世矩總結道:“李懷仁堅守雁門關以拒突厥,實有戰功,但逆圣人詔令,又違背律法,理應別遷?!?/br> 不能再讓這廝在代縣、雁門繼續待下去了……這廝太能折騰了! 裴世矩覺得,如果不能將李善摁下去,可能到死都忘不了那日……那日,李善夜奔雁門關,大敗突厥追兵的捷報傳來后,李德武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是,我不行,你上??! 結果還不是一樣! 其實,當裴世矩從袖子里拿出那份奏折后,殿內最為坐立不安的不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李淵,而是李建成下首位的裴寂。 剛開始的時候,裴寂還覺得……是不是裴懷義已經給三兄寫了信? 裴懷義此來,就是想將李善從代縣趕走,甚至琢磨將玉壺春酒坊搶到手。 但很快,當裴世矩用斬釘截鐵的話說出那句“涉及各族,都應斥責”之后,裴寂就知道了……裴懷義絕對沒有和三兄聯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