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2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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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眺望,不遠處外圍有駿馬香車,里間看得見一座臨水小山上的亭子左右,數十坐榻,女子或坐或臥,正有侍女手持帷幔將亭子左右攔住。 中元出游是隋唐慣例,如今這座芙蓉園還不是皇家專有的園林,只是在風景最佳處修建宮殿樓閣,分割出御苑,以供宗室子弟游覽。 一伙伙結伴而來的青年在傳召下緩步登山,李善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這算是古代版的非誠勿擾? 太子妃、秦王妃、齊王妃三人做主持人,各家小娘子含羞而試,登山的世家子弟要一一展現風采……在這個時代,類似的相親會比較少見。 李善在心里琢磨,這種相親會……太子都未必能搞得定,而且秦王妃也出面,如此說來,八成是李淵暗中推動。 站在山腳下,李善拉著張文瓘、李楷低聲詢問……今日來的世家子弟很多,相當一部分都是李善不認識的。 不僅僅是河東、關中士族,還有山東士族,河南、江南各地的望族,甚至還有蜀中、嶺南的世家子弟,再加上雖然跋扈,但實際上門望并不高的羅家……李善隱隱猜到了點什么。 抬頭眺望,李善若有所思,論春風化雨的手段,李唐的開國皇帝李淵并不差,只可惜這一切很可能都是無用功。 李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中,但能感覺得到,自己距離真相并不遙遠……此刻他也隱隱察覺到,前幾日入宮,李淵失口提到崔信之女的用意。 不,不是失口,而是李淵刻意為之。 忍不住回頭又打量了下張文瓘,李善在心里琢磨,這貨承當了個什么樣的角色呢? 看見李善斜眼瞥來,張文瓘不禁縮了縮脖頸。 與李楷、王仁表等人不同,當日下獄險死的張文瓘對李善有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敬畏……他很清楚李善在山東戰事中起到的作用,并不僅僅只是籌謀定計而已。 這時候,尖銳而刺耳的公鴨嗓音在身后不遠處響起,李善眼角余光掃見,五六個少年郎手持各式花朵緩步而來,最前面一個衣著華美的少年對著房遺直評頭論足,言語間頗多鄙夷,毫無敬意。 這人李善認識,是燕郡王羅藝的獨子羅陽,今年十六歲,看來也是來相親的……前些時日打聽這位羅陽,呃,李善主要是想確認,有沒有羅成。 頭大如斗的李楷又上前去打圓場,勸道:“今日當以詩文論長短?!?/br> “正是如此!”羅陽昂首道:“清河房氏,未聞長于詩文?!?/br> 張文瓘低低的嗤笑了聲,清河房氏,源遠流長,多出賢臣名士,雖然的確不長于詩文,但總比云陽羅氏強多了。 詩文論長短,李善微一皺眉,“嗯?” 張文瓘低聲解釋道:“已然入夏,百花綻放,手持花草登山,賦詩文一首?!?/br> 李善有點頭大,心想自己還是不登山的好……別禍禍后世那些詩人了。 “懷仁兄閉門謝客月余,想必推敲已久……”張文瓘干笑道:“姑父久未聞懷仁兄詩文……” 這句話的姑父差不多可以代表崔小娘子了……李善當然聽得懂,苦笑一聲后突然神色一冷,“便是這廝?” 張文瓘呃了半響也沒吭聲。 之前遇見了羅藝的弟弟羅壽,張文瓘可沒提起此事,直到遇見了即將登山的羅藝獨子羅陽……李善立即反應過來了,只怕羅陽有意聯姻清河崔氏,瞄準了崔小娘子。 張文瓘偷眼瞄去,李善臉上保持的若有若無的笑容終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寒意……這個,實在是忍不了! 李淵、李世民、李建成、平陽公主都是知曉內情的,崔信幾度憤然但始終留有余地,更有崔小娘子為自己激言以抗……這如果都能忍,干脆回嶺南當縮頭烏龜算了! 第三百零六章 吾當自取之 手持一朵鮮艷的牡丹花,衣著華美,容貌英武,又有范陽盧氏、河東溫氏子弟為后盾,更得太子賞識,羅陽覺得今日自己會一帆風順。 所以,在看見房遺直之后,少年意氣的羅陽隨口奚落幾句,他覺得只是尋常事而已……畢竟這一個多月來,他在世家子弟年輕一代中的跋扈名聲不比其父羅藝要差。 但正當羅藝丟下最后幾句話準備轉身登山的時候,卻察覺到身邊的氣氛有些異樣。 “李……” “懷仁……” 最先開口的是范陽盧氏子弟盧承基,此人二十三歲,今歲二月進士科上榜,和李善算是舊識,當日還與李善同去平康坊。 “子構兄也來了?!崩钌颇樕细‖F出淡淡的笑意,“記得足下已然成親?” 娶親博陵崔氏女的盧承基苦笑一聲,眼角余光掃了掃羅陽,“今日只是恰逢罷了,倒是沒想到……懷仁不意亦至?!?/br> 范陽盧氏子弟在隋唐之際算不上顯赫,在五姓七家中相對比較沉默,其中一個原因就在于幽州羅藝。 隨著羅藝入朝,依附東宮,在李建成的舉薦下,范陽盧氏子弟開始進入朝堂,盧承基的父親固安縣公盧赤松起復中書舍人,而盧承基中進士之后入了東宮為太子舍人。 一旁的幾位范陽盧氏子弟紛紛行禮,溫彥博之子溫挺笑問:“久聞懷仁兄之才,今日當一睹風采?!?/br> 李善溫和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臉色不太好看的羅陽叱喝道:“你便是李善?” “住口!” “好膽!” 數人呵斥聲讓羅陽的臉色轉為鐵青,這位少年郎狠狠瞪著李善,“若有膽子,待會兒別走!” 李善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這位怎么和初中生似的……有種放學別走! “懷仁兄爵封館陶縣公,你無名無望,亦無出仕,竟不行跪拜之禮?!狈窟z直冷笑道:“云陽羅氏,便是這等家風!” 哎,逮到機會就要懟回去……李善心想,房遺直還真不像他父親房玄齡那個肚子里做文章的老銀幣,倒是有點像杜如晦,黑白太分明。 不過這句話的效果很不錯,指著鼻子罵你沒家教……羅陽鼻孔放大,已經蠢蠢欲動要撲上來了。 看了眼將羅陽死死拽住的盧承基,李善溫和笑道:“今日聆聽子構兄大作?!?/br> 盧承基臉上的笑容愈發苦澀,面對一個寫下《春江花月夜》的才子,他知道自己的勝算幾近于無。 這場相親會籌建月余,而李善一直閉門謝客……誰都沒想到,李善會突然出現在芙蓉園。 看了眼拉拉扯扯登山的眾人,房遺直嗤笑道:“縱有佳句,難道他也有臉自承?” 嗯,這句話大家都聽得懂……羅陽是沒那本事的,但盧承基有……其父盧赤松乃是以詩文聞名的名士,曾有“八斗盧郎”之稱。 換句話說,盧承基以及溫挺、溫振等人就是羅陽、羅壽的代筆。 聽眾人如此議論,李善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呃,只能算你們運氣不好了,你們抄襲已經被認定了,而我…… 差不多兩刻鐘后,得人傳召,李楷、王仁表、李善、張文瓘、房遺直、楊思誼六人舉步登山。 其中楊思誼已然成親,娶的是河東薛氏女,王仁表比較慘,被嫡母指婚商女李氏,其余四人都未娶妻……當然了,其中最受重視的是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李楷,其余人只是陪襯。 李善拉著張文瓘走在后面,目光直視遠處遙遙可見的涼亭,以及涼亭兩側坐榻上的諸位婦人、小娘子……他需要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左側第一位是滎陽鄭氏女,太子妃堂侄女?!睆埼沫徣鐢导艺涞目羁畹纴?,“第二位是趙郡李氏,十八學士之一的李守素孫女……” “右側第一位是范陽盧氏女,第二位是表妹……” 李善沉默而專注的聽著,直到涼亭前止步,微微嘆了口氣,太子妃、秦王妃、齊王妃位處正位,兩側坐榻共八家,全都是五姓七家之女,其中太原王氏出了兩位。 今日登山的子弟雖然有盧承基、李楷等五姓七家子弟,但更多的是次一級的世家子弟,甚至名望并不高,或者政治地位并不顯赫的江南、嶺南世家子弟……而山上的諸位貴女,無不是五姓七家女。 其他人未必看得出來,但穿越者李善可以確定,這絕不是偶然。 門閥制度,起源于兩漢,成型于魏晉,但卻是在唐朝中后期達到巔峰,五姓七家的地位也是在那時候達到頂點……雖然之后盛極而衰。 究其緣由,一方面得益于科舉制度,在很長時間內,朝堂沒有關上寒門士子的晉升途徑,但同時也更有利于底蘊深厚的世家子弟順利出仕,而且危機感往往能轉化為動力,這使得寒門子弟很難與世家子弟相爭。 另一方面是得益于李唐皇室的各種saocao作……就像一根彈簧,如果不能壓斷,那么壓的越狠,反彈力度就越大。 李世民命妻舅高士廉主持修訂《氏族志》,但博陵崔氏仍為天下第一族,山東士族依舊是海內望族,雖然李世民強令皇室為首,外戚次之,將五姓七家列為第三等,但事實上,必須使用皇權來脅迫,這本身就意味著五姓七家名望之高。 而且李唐皇室一邊將五姓七家列為第三等,一邊又自稱隴西李氏。 這種saocao作不止是李世民,他兒子李治更sao,居然以法律的形式定下不許五姓七家自行婚配,也就是所謂的禁婚詔……但鳥用都沒有,反而更加抬高了五姓七家的名望。 到了唐朝中后期,五姓七家,恃其族望,恥與諸姓為婚,長期傲慢地進行著內部通婚。 唐文宗為太子求娶滎陽鄭氏女,人家寧可將孫女嫁給出身清河崔氏的九品小吏。 出身河東薛氏的宰相薛元超生平三大遺憾,其一未能進士及第,其二未能編修國史,其三就是沒能娶五姓七家女。 唐初,類似的事情還不是那么絕對的,比如李建成的太子妃就是個典型,后來李治的皇后出身太原王氏,但五姓七家內部通姻有演變成常態的趨勢……比如崔信擇婿,凌敬就曾經告訴過李善,除了他一人之外,其他的人選都是五姓七家子弟。 所以,今日的相親會,是有著政治意味的……李淵希望通過這場相親會,或多或少的打破五姓七家內部聯姻的常態。 對此,李善不太看好……這種手段和他兒子修訂《氏族志》,孫子下禁婚詔的效果估計差不多。 六人一一向涼亭內的太子妃等人行禮。 待得李善起身,側面突然有人揚聲道:“東山李善,不知其父祖輩何許人也?” 無數道視線匯集而來,李善緩緩轉身,目光在左右坐榻上掃過,淺笑幾聲,才看向瞇著眼的羅壽,開口道:“父祖功名,吾當自取之?!?/br> 第三百零七章 吾最愛蓮 從一行人緩步登山之處,就有很多人投來關注的目光,一方面在于論家世,論門閥,走在最前面的李楷是今日當之無愧的翹楚,而且早在今年初其母長孫氏就在擇婿,而且今日長孫氏也在場。 另一方面在于,前一撥登山的范陽盧氏子弟盧承基自承拋磚引玉……因為,今日東山李懷仁亦至。 當六人直趨涼亭外站定的時候,絕大部分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李善的身上。 縱然身邊有太原王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諸家子弟,但這個少年郎卻是最為奪目的存在。 只身穿一襲普普通通的青色長衫,腰間佩戴暗色腰帶,對比起來李善看上去頗為寒酸,其余人無不華美服飾,腰環玉帶,還鑲嵌著美玉珠寶……但李善依舊最為醒目。 舉手抬足之間,從容鎮定,顧盼左右,卻神態自然,嘴角掛著溫潤的笑意……僅僅這一點就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要知道今日登山來拜的都是世家子弟,大都未成婚,大部分都在二十歲上下,甚至還有不少十四五歲的少年郎……雖都是權貴子弟,但一頭撞進女兒國,不免有些拘束。 之前羅陽就心神恍惚,背詩都背錯了……讓盧承基不得不出面。 當然了,不得不承認,長得帥,也是個重要的原因。 毫不夸張的說,今日登山諸人中,論黑,李善排在首位,論帥,也是排在首位的。 而當李善用看似平淡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投了過來……一直拉著姻親故舊聊天的崔信之妻張氏也終于看了過來,因為一直應付她這位夫人目不轉睛的盯住了李善。 功名當自取,無論在什么樣的時代,無論是科舉盛行還是門閥專斷,這樣的言行都會受到追捧。 羅壽被這句話堵的胸中煩悶,身側的羅陽更是臉色鐵青,雙手都在發顫……偏偏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 未至弱冠,爵封縣公,詩才揚名,自取功名……如果是其他人說,只能說是有志氣,而李善已經做到了。 今日登山兒郎中,論家世,李善不值一提,所以羅壽第一句話就是問父祖輩。 但這么多人中,論名望,論功勛,論文采,還有誰能和李善相提并論呢? 李善的反問既犀利嘲諷,又自傲自夸……而且是別人挑不出理由的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