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也笑道：“只可惜今日德謀兄不在?！?/br>
    “就算在場也未必頂得住，聽程處默言，不僅李兄驍勇，身邊幾位隨從也頗為善戰?！崩羁χ鴵u搖頭，繼續說：“秦王府子弟中，最為要緊的是長孫沖，此人性情倨傲，卻深得其姑寵愛?！?/br>
    李善嘆了口氣，那是當然，長孫沖嘛！

    天下第一綠帽男??！

    長孫沖頭上綠帽子不是一頂兩頂，但凡穿到貞觀年間的……不管長孫沖有沒有迎娶長樂公主，綠帽子都是妥妥的！

    “今日秦王府子弟議論紛紛，并不服氣?！崩羁^續說：“大部分秦王府將領都攜其長子征伐徐元朗，尚未回京?！?/br>
    李善知道李楷是什么意思，但自己不可能應下，至少現在不可能……人設不能丟??！

    “看來日后還要再起波瀾?！崩钌频恼f了句，向王仁表遞去一個眼色，“回想今日之事，實在是橫遭禍事，若不是周趙先擲酒碗，也未必會打起來?！?/br>
    “周趙那廝實在是個惹禍的角色，但身負才學，明年科考還要指望他指點一二，適才失禮……孝卿兄，可能代小弟探視？”

    “小事而已?！蓖跞时砥鹕砝钫训乱煌鲩T，“昭德，適才是你將周先生扔出去的，一起去?！?/br>
    看著房門關上，李善苦笑道：“不得已?！?/br>
    “十二弟那張嘴……”李楷也笑了，“此事李兄再想想，殿下對李兄頗為賞識?！?/br>
    “小弟知曉德謀兄好意，今日高公亦詢父祖，在下避而不答?！崩钌颇樕系目酀l濃了。

    李楷瞇著眼盯著李善，你是什么身份，惹了什么麻煩，難道天策上將和秦王府都蓋不??？

    “小弟曾祖申國公?！?/br>
    李楷略略一想，“申國公……李金才坐罪賜死，宗族覆滅，唯有李德武……”

    “李德武？”

    “倒是聽聞李德武流放嶺南，曾娶妻……”

    李楷臉色大變，半響后才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如今朝中東宮聯手齊王制衡，秦王身為次子，卻軍功蓋世，連圣人都壓不下……”李善淡淡道：“若是在下肯厚顏投入秦王府，他日事發，又有何臉面再見德謀兄呢？”

    李楷苦笑不已，的確，若是秦王糊里糊涂的將李善收入麾下，他日李善揚名……秦王府就必須面對一門雙相的河東裴氏。

    裴世矩雖然年邁，卻名重天下，雖然在東宮、秦王之間并無側重，但畢竟兼任太子詹事。

    而裴寂更為了得，此人對圣人李淵的影響力一時無二，更兼手段陰狠，當年同為從龍功臣的劉文靜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李楷沉默許久，起身行了一禮，嘆道：“李兄坦然直言，不謀自身，卻不陷友入兩難之境，為兄敬服?！?/br>
    身為被李德武拋棄的兒子，將來必然遭受李德武甚至河東裴氏的打壓和迫害，而李善卻不肯投入秦王府。

    這不是誰都能做得出的選擇。

    也是從此刻開始，李楷認同王仁表的那句話，此人堪為良友。

    第四十二章 還能再茍

    清晨的朱家溝籠罩在蒙蒙雨霧之中。

    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邊回響，雨點砸落在瓦片上的聲音如此悅耳而熟悉，令李善回想起前世還住在農村那間豆腐坊后院的日子。

    可惜等李善考上大學再回老家，農村里已經很難再找到帶瓦的房屋了。

    “郎君……”

    “噓?！?/br>
    推開窗戶，小蠻嬌笑著附在專心聽雨的李善耳邊，“郎君這是在聽雨辨笛嗎？”

    “頭頂有竹？”還趴著的李善接過雞蛋在眼眶上滾了滾，“長安歷來為各朝古都，聽聞秦磚漢瓦可制硯呢?！?/br>
    “郎君，小蠻做得來?！毙⌒U搶過雞蛋，“澄泥硯嗎？”

    澄泥硯在唐代就有了嗎？

    李善有些好奇，澄泥硯是四大名硯之一，據說就是由瓦硯發展而來的。

    “咳咳?！遍T外傳來咳嗽聲。

    “夫人?！?/br>
    “母親來了?！?/br>
    “別起來了?！敝焓鲜掌饌?，吩咐小蠻出去，才低聲道：“這次鬧的太大，只怕……”

    “那人可是堅稱未有子嗣的……即使李善此名大噪，他也不敢站出來?！崩钌凄托α藘陕?，才嘆道：“只是不知曉裴世矩是否知曉詳情?！?/br>
    朱氏的臉上也帶著深深的愁色，“若是科舉中第，裴家也不敢明目張膽，但如今……”

    “未必是壞事?！崩钌坪吡寺?，“裴世矩歷經三朝，必然深思熟慮，不會貿貿然，更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李德武就更別說了?！?/br>
    看母親神色茫然，李善解釋道：“德謀兄、孝卿兄今日會將他三人探視之事放出風聲?！?/br>
    “李昭德之父乃齊王府主簿，李德謀之父乃秦王府統軍?！?/br>
    “朝中皇子奪嫡，長安令易手，如今傳出秦王對我欣賞有加的消息……”

    “欣賞有加？”朱氏大為疑惑。

    “流言，只是流言?！崩钌瓶人詢陕?。

    昨日，李楷、王仁表又聯袂來了一趟，與李善商議許久，名聲鵲起已然是瞞不住了，李善這個名字就算不是遍傳京中，也必然會落到很多官員耳中。

    寄希望李德武或者裴世矩充耳不聞，那是不現實的，只能強行將李善這個名字塞進去……

    事實比李善猜測的還要好，而且要好的多。

    裴府。

    來訪的裴寂正笑著和裴世矩說起前日那事，秦王府子弟丟了這么大的臉，僅僅兩日，此事已然在京中傳開，當然主要關注點在于秦王府子弟丟了臉。

    雖未有明確立場，但與李建成相交投契的裴寂是樂見其成的。

    對于裴寂這樣的從龍功臣來說，穩穩當當，不偏不倚，就能富貴長留，沒有必要在東宮和秦王之間抉擇。

    不過，李世民常年在外征戰，而李建成常年在京，裴寂更希望李建成順理成章的繼承大寶……秦王府中，多少幕僚武將只是在天策府任職，并不在朝中任職，若是秦王登基，好位置還不都得讓給他們？

    下首陪坐的裴宣機笑著問：“聽聞此人出身隴西李氏，與李楷、李昭德來往頗密，也不知曉是不是丹陽房子弟?！?/br>
    裴寂點頭道：“理應是丹陽房子弟，丹陽房這一輩有出仕秦王府，有出仕齊王府，亦有不偏不倚者?！?/br>
    “李藥師此人不愧其舅韓擒虎之贊，終成一代名將，不過據說曾入秦王府？”

    “武德三年，太子、秦王南征王世充，李藥師隨軍出征，最終無功而返，此后李藥師就出了秦王府?！?/br>
    武德年間，李世民軍功太盛，而且一旦出征，基本上都是最高指揮官，朝中武將立功者，無在其麾下聽令的少之又少，即使東宮中也有不少是隨李世民出征立功的將領。

    裴宣機咳嗽兩聲，“據說前日那一戰，長孫無忌長子……秦王府都去宮中請了御醫來診治，但今日聽得傳聞，秦王對李善頗為賞識?！?/br>
    “秦王向來喜納英杰?！迸峒藕吡寺?，“這是想拉攏丹陽房?！?/br>
    “世家大族無不如此?！迸崾谰匦Φ溃骸叭绱松倌暧⒔?，堪稱文武雙全啊，秦王見獵心喜亦是常事?！?/br>
    裴世矩是知道女婿在嶺南有個兒子的，但并不知道李善這個名字。

    下首陪坐的李德武悄悄的長舒一口氣，端起已經涼了的茶盞抿了口，終于能確定了，絕對不是自己那個兒子。

    拋妻棄子，其實這是兩件事。

    拋妻是一件，棄子是另一件。

    李德武在心里對自己說，若不是你文不成武不就，我也不會舍棄！

    李善和王仁表、李楷的謀劃……呃，不能說沒有效果，但至少沒能起到李善期盼的效果。

    李善本打算即使自己身份泄露，以長安令易手，得秦王欣賞兩件事來鉗制裴家。

    如今奪嫡前景不明，一個與齊王府、秦王府都有瓜葛的人，即使只是個少年郎，裴世矩這等老謀深算的人也不會輕易出手。

    但沒想到，裴世矩根本不知道李善的名字，而李德武很快判斷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裴寂出門歸家后，李德武招手叫來吳忠，“去年去東山寺，可曾見過一人，亦姓李名善?！?/br>
    “未曾見過，當日求經，入寺不久?！眳侵业拖骂^掩飾著閃爍的眼神。

    “同名同姓，卻如天差地別?！崩畹挛涓锌寺?。

    吳忠送李德武去了內院，轉頭出去打探消息，輾轉聽了幾個也不知道真假的傳聞后，他不由擦拭著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這個時代同名同姓的多了，但正巧在長安，又正巧祖籍隴西郡成紀縣，正巧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吳忠不太明白，為什么李德武毫無警覺？

    當消息傳回朱家溝之后，李善笑著對朱氏說：“孩兒真的文不成武不就？”

    朱氏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長安令易手，壞了他如錦前程，新任長安令李乾佑之子李昭德恰巧是孩兒好友，如此還不能有所察覺……”李善搖頭道：“資質平庸的緊，當得起一個蠢字，母親當年看走眼了呢?！?/br>
    朱氏霍然起身，瞪著兒子，半響后才轉身離去。

    “發什么火啊?！崩钌圃谛睦镟止?，今年還沒滿三十歲，再嫁也不難啊。

    李善早就在打這個主意了，但始終挑選不到什么適合的人，今日只是隨口說說，結果朱氏勃然大怒……難不成還想要座牌坊？

    那邊小蠻捧著飯菜進來，李善一邊食不甘味的嚼著，一邊在心里想，自己還能暫時再茍一段時日。

    好吧，后面除了那座酒樓，其他的都暫且擱置，只管讀書。

    第四十三章 勸誡

    可能沒有哪個朝代會像唐朝初年一樣，皇宮里住著皇帝妃子，住著東宮太子，就連成年皇子都住進來了。

    而且還不是分門別院……李建成倒是住在和太極宮相鄰的東宮，而李世民、李元吉都是住在太極宮后殿。

    換句話說，史書上李世民私下告密，言李建成yin亂宮闈，與李淵后宮妃子私通……但實際上，李世民作案的成功性更大，畢竟他出門說不定就能撞見，而且李淵也年邁了，而李世民身強力壯。

    承乾殿后院。

    到處赴宴直到今日才輕松下來的高士廉笑看面前的外甥女，“苦盡甘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