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歇 第56節
到多倫多的第一年年底,羅良琛就在醉酒后將這些話都托盤而出。從最初的一任女友,再到被夏仰拿捏著這樣的舊事把柄。 他在段家人面前是干干凈凈的君子,品行端正,當年才被段老爺子同意入贅了段家。 段屹然沒想過自己一向敬重的父親原來有這樣不堪的過往。他們父子倆被丟到加拿大,也不過是段姒想要個眼不見心不煩。 段屹然坦然道:“你和那位已故的溫娥阿姨,是親屬關系吧?我不怪你,我也不會和我媽說?!?/br> “溫娥是我大姨,我沒想過會連累你?!毕难龅椭^,無措捏手,“我也不知道你哥會借這個機會把你一起丟出國?!?/br> “其實也不怪我哥,我爸要拉著我一起而已,不過還是改變不了什么。我媽決定離婚,就不會讓他咬著不松口?!?/br> 兩年的分居冷靜期當然不是用來冷靜的。 而是因為他們婚前沒簽協議,財產分割太麻煩,得花時間一點點拿回來。 況且婚變傳聞一出來,影響段姒的家庭女強人形象,也會變相地影響股市。 羅良琛那個腦子,怎么斗得過凡事利益為先的段氏當家人。 夏仰遲疑:“羅良琛……呃,我是說你爸,他現在怎么樣了?” “他去年在華人街里認識一伙人,本來說要做生意的,結果欠了幾千萬外債?!倍我偃贿恿讼?,“他還學會了賭錢,染上大/麻,我媽已經不讓他接近我了?!?/br> 雖然在加拿大吸食某些毒/品是合法的,但段姒可不會容忍自己兒子沾上這些損害身體的臟東西。 夏仰聽著他的概括。 驀地想起高三那個暑假,段宵跟她說過的話—— “他會迷戀上賭錢,在華人圈臭名遠揚,人人喊打,跑去教堂才能蹭頓飯吃。你不滿意嗎?” 居然都對上了。 該說段宵是真知灼見,還是他早就有籌謀呢? 她雖然并不同情羅良琛,但依舊在此刻有些不寒而栗:“你為什么要幫我?你沒想過你爸媽離婚有我的‘功勞’嗎?我和段宵是一起的?!?/br> “我爸媽離婚的決定權最終在我媽那,你頂多是根導火線?!倍我偃恍α讼?,又反駁她,“你和我哥也不是一起的,你性格這么溫和善良……應該會覺得我哥有點可怕吧?就像我也很怕他一樣?!?/br> “他親緣感淡薄,對家里人都沒感情。你會留在我哥身邊,只能說明是他硬留的?!?/br> 最后這句篤定的話落下,夏仰面色如常:“你怕他,還敢幫我?” “因為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哥也只是喜歡你這一款而已。他初戀就是你這樣的,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段屹然想了會兒,說道:“叫周棲曼,你和她以前很像?!?/br> “……” 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說法了,夏仰都有動搖??墒琼汈?,她又否決他的話:“我不信?!?/br> 段屹然不解:“我沒有騙你的理由,我哥那些朋友都是這么說的?!?/br>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你們搞錯了。就算周棲曼是他初戀,也和我沒關系?!毕难稣Z氣溫軟,但堅定道,“我才不是誰的替代品?!?/br> 她寧愿相信段宵誰也不愛,也不會信他會這么專情,找和初戀一樣的床伴陪了他兩年。 而且昨晚,他還當著周棲曼的面做得這么過分。 有哪個記掛著白月光的人能做得出來這種事。 段屹然啞然,訥訥道:“你覺得我哥是真心喜歡你?” 夏仰轉過頭,正兒八經地說道:“我正是因為知道他對我有一點喜歡了,才敢提要離開的?!?/br> “……” ** 他們契約最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夏仰都以為段宵只是因為被她先提出分手很不爽,所以才強行把她留在身邊。 畢竟沒有人喜歡一個人,是用捏住她把柄的方式。 那個高三畢業后的夏天,他不是威脅要告她把她送進牢里、就是拿錢來讓她欠著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說過既然不愛他,那就恨他吧。 可是兩年下來,人非木石,她不是感覺不到他對她的好,也大概清楚他也許是真心喜歡她的。 但這種“喜歡”伴隨著喜怒無常的占有欲、強迫和威逼利誘,也實在讓人惶恐。 她已經厭惡他令人發指的控制手段,厭惡和異性接觸都要小心翼翼看他會不會生氣的臉色,厭惡時刻想起他當年一箭雙雕、利用她順勢同時整了繼父和繼弟的心計城府,也厭惡他在床上沒完沒了。 她很早就意識到了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處事風格、認知三觀…… 如果不是當年段宵強求,他倆早在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如她所愿地分手了。 就算拋開這些都不談,她當初設計羅良琛介入他母親的婚姻,就注定了她沒法和他家里和解。 段宵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吧。 所以他能把她帶來異國他鄉的教堂,卻不可能把她帶進家里,更不可能帶去見他母親。 他們還這么年輕,早斷早習慣。 他是不會損失什么的。 長此以往,滿盤皆輸的只有她而已。 既然段宵喜歡她,那當初那些威脅她的話自然只會是口頭威脅。想清楚了這一點,她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 段屹然沒想到夏仰給出的會是這個答案。 他有種千里迢迢跑過來挑撥離間,卻又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落差感。 段屹然想起了去年春假回來時,在機場見到過他們一次。 他哥不知道是從哪回來,身邊已經帶著夏仰。她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機,段宵伸出只腳抵著箱子滑輪。 一只手扶著她腰,另一只手在接電話。 他們接吻時,他手指插入她發間,被夏仰瞪了也笑嘻嘻的,還會欠打地故意弄亂她頭發。 那是段屹然第一次見自己哥哥這樣的一面。 他哥在夏仰面前會有正常人的欲望,會示軟,會展露幼稚,和在家時完全不同。 或許段宵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之間,是他更需要她。 …… 段屹然突然笑了。 把喜歡的人慢慢推遠,是段宵的本事。 原來他們自己之間的矛盾已經夠多了,都輪不到他插話。 夏仰看著男生臉上詭異的表情,握緊了手上的機票,不明所以地問:“你在笑什么?你不會反悔吧?” “不會?!倍我偃豢粗胺降臋C場,眼神悠遠,“我會把你送走,之后就靠你自己了,你心再狠點吧。我哥對勢在必得的東西,從來不會松手?!?/br> ** 車停在機場,夏仰和他告別道謝,進去安檢。 在候機室那會兒,段宵打來了電話,其他人都沒提,只問了一句話:“為什么要走?” 夏仰:“我講過很多次原因了,是你從來不聽?!?/br> 他不出聲,她在那頭開口埋怨。 “你知道我性子軟,不會和誰結仇,就總是不顧我想法?!毕难鱿露藳Q心,不管不顧地說,“我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恨過誰……高三那年就討厭過一個羅良琛,唯一一次走了歪路想整他,也受到你給的懲罰了?!?/br> 溫云渺身患重病,羅良琛拋妻棄女卻過得如魚得水,她高三那年只是想要一點點天平的傾斜,想要一點公平。 現在看似是達成了,可是她也被困了兩年。 “我受夠你了,別再給我打電話?!彼肓讼?,又補上一句,“不要為難不相干的人,你別讓我越來越討厭你?!?/br> 電話掛斷,夏仰在他的號碼那停了半分鐘,最后把重要聯系人的星標給取消了。 ** 整個寒假,段宵沒回國。 夏仰過得很清凈了。 而過完年的溫云渺也早早回了學校沖刺高考,高三下學期過得極快,每天都分秒必爭。 午休到一半。 班長喊她出去,說家里人來找她。 溫云渺一走,幾個睡醒的同學八卦道:“誰???她不是孤兒嗎?” 同班好幾年,大家都清楚這些。 班長笑著說:“她姐夫,好帥好年輕,校門口那能看見開了輛跑車!” “哇,溫云渺好低調啊……” 一群人默默驚嘆。 溫云渺是沒問這么多的,因此很疑惑。十幾年來,因為家里欠債早就斷絕了親友。除了夏仰,她沒有家人。 夏仰也不會不打電話不發信息,就跑來學校找她。 高三的教學樓在學校最偏的位置,就圖個安靜不被打擾。溫云渺下了樓,一見到來找她的人,立刻轉身往回走。 段宵慢悠悠開口:“敢走我就去找你校長?!?/br> “威脅我姐,還不夠?”溫云渺止住腳步,轉身怒視他,“還要來威脅我?” 他聳肩,對她說出這番話一點也不吃驚:“我連你姐都威脅了,還差一個你?” "……" 他真的很無恥。 溫云渺木著臉跟他走到紫藤花廊道那,看他自來熟地指了指旁邊石凳位置,讓她坐下來。 “不用?!彼院喴赓W,十分冷漠,說話都鮮少結巴了,“你有話就說?!?/br> 段宵看著她,跟看一個叛逆小孩似的,無奈嘆口氣:“為什么和閻醫生說不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