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謝今瀾頓了頓，又道：“祖母壽宴前一日我便回了府，那夜我與今棠從后山回來，途徑三伯母那邊的院子，那時我與今棠便聽見圓月門后有男子行逼迫之事?！?/br>
    “好在鬧出了些動靜，將里邊兒的男子嚇走了?！?/br>
    “你如何確定那人是云玳？”老封君目光凌厲的看著謝今瀾。

    “先前我并不認識云姑娘?！敝x今瀾看向李從文，可話里話外，卻都是云玳，“如今想起那夜女子的聲音，與云姑娘到是頗為相似?！?/br>
    “她的音色比京中女子綿軟一些，不難辨認?！?/br>
    云玳淚眼朦朧的看向謝今瀾。

    那夜墻后的動靜竟是他。

    “玳玳，你怎的從未與我說過這些事?！碧锸喜桓抑眯诺目聪蛟歧?。

    在對上田氏擔憂的神色時，云玳為了抑制喉口的嗚咽，緊緊抿著唇瓣，嘴角向下，哭的雙眼通紅。

    忽然，老封君不發一言的轉頭，就著手上的拐杖便往李從文身上打。

    “外祖母，外祖母……”李從文一邊哀嚎著，一邊試圖躲開。

    “老封君?！北娙讼乱庾R驚呼。

    老封君杵著拐杖，指著外邊兒，“滾，你現在就給我滾出謝府！日后不得再踏進謝府一步?！?/br>
    李從文連滾帶爬的往外跑，眾人知曉，四小姐對他向來嚴苛，若知曉他今日被趕出府去，日后定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已經平息時，卻聽謝今瀾忽然道：“給主子下藥的婢女，祖母，按照府規該如何處置？”

    老封君跌跌撞撞的坐下，頭疼的按著額角，“杖責一百?！?/br>
    柔弱的小姑娘，一百杖刑，便是死刑。

    柳眉沒承想，最終還是將自己搭了進去。

    她大驚失色的跪下，“老封君，奴婢知錯，求老封君饒命啊?！?/br>
    “早知今日，你當初為何要做出那般下作的事?！敝x今棠冷嗤道。

    “都是李公子逼的，他說他要娶奴婢為妻，奴婢若是不幫他，他便、便不要奴婢了?！绷伎薜碾p眼紅腫，雙腿跪行在地上，一點點朝著老封君挪去，“祖母，祖母你幫幫孫女，求求老封君啊?！?/br>
    謝嬤嬤不忍的別開頭，抬手拭去眼角的淚，“從前我便告訴過你，人得踏實，莫要做那些飛上枝頭的夢?！?/br>
    “你今日的結果，是你貪心之故，壞了規矩，便得受罰?！?/br>
    柳眉顫著唇，整個身子像是沒了力氣般，絕望的坐在地上。

    “好了，沒你們的事兒了，都走吧?！崩戏饩v的揮揮手。

    眾人起身告辭。

    云玳扶著田氏起身，面露愧疚，“夫人，是我不好，連累了你?！?/br>
    田氏齜牙咧嘴的錘了錘跪的有些疼的腿，笑罵她，“呸，分明是那李公子不要臉，與你何干?！?/br>
    “還好今個兒跪在這處的是我，否則你那細皮嫩rou的，定是吃不消?！?/br>
    田氏還在罵罵咧咧的說著那李從文，云玳扶著田氏臂彎小聲道：“夫人，等回去我給您按按?！?/br>
    二人還未蹣跚走遠，呆滯許久的柳眉忽然放聲痛哭起來，啞著嗓子，撕心裂肺。

    云玳忽然想起壽宴那日一身青綠盤金彩繡襖的柳眉，性子活潑張揚，挽著她的臂彎，說要請她品茶。

    盡管那是今日的根，可云玳仍舊覺著，那才該是柳眉本來的模樣，自信張揚。

    她忽然道：“夫人，你等等我?！?/br>
    在田氏不解的目光下，云玳回身，將絹帕輕輕的放到了柳眉腳邊。

    走時，她說：“柳眉jiejie，他與很多人都說過這樣的話?！?/br>
    但只有你信了。

    是以，他不是什么良人，不值得為他掉眼淚的。

    云玳回到田氏身邊，抿唇笑道：“夫人，咱們走吧?！?/br>
    “你怎得這般心好，她都給你下藥了?！碧锸相凉值目粗?。

    云玳道：“所以我并未原諒她啊，只是同為女子，我不想見到她連走前的最后一段路，都在為那樣的男兒落淚?！?/br>
    田氏怔愣一瞬，隨即寵溺的刮上她小巧挺翹的鼻梁，“還是心好?！?/br>
    忽然，小廝推著三老爺來到兩人身邊，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漠然，只在抬頭看向三夫人時眼底多了一抹柔光，“回吧?！?/br>
    烏云好似散開了一些，露出一道金色的華光，鋪灑在院中，有些刺眼。

    即將離開正堂時，云玳忽然停了腳步，轉身朝著四周看去。

    “玳玳，怎么了？”

    “沒什么?！痹歧榛剡^神來，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往回看。

    不見謝今瀾的身影，云玳想著，那便明日再去謝他好了，連同壽宴那日的事情一道。

    可是接連幾日，世子都不在府中，東南也不告訴她世子去了哪里。

    她本想去尋謝今棠問問，可三公子近日被大伯父逼著讀書，想要他在今年考取功名，是以云玳也見不到他。

    道謝一事便這般被耽擱下來。

    閑來無事，云玳便去后山摘些果子來賣，轉眼便過去了三日。

    這天，云玳正與三夫人與三老爺一同用膳，碗里的粥才剛喝了一半，燕兒便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老、老爺夫人……”

    “站好了再說，跑跑跳跳的像什么樣子?！碧锸喜粷M的斥責一句。

    “宮里來人了！”

    三老爺蹙眉道：“可知曉是何事？”

    燕兒連連點頭，咽了口唾沫，這才將氣勻下來，“是圣旨，國公讓咱們趕緊去前院兒接旨呢！”

    “世子與國公已經過去了?！?/br>
    第8章

    云玳從前哪里見過這番陣仗。

    三夫人帶著她往外走時，府中的人都從各個院子里走了出來，朝著同一個地方疾步走去。

    待所有人都抵達前院兒后，滿滿當當的，都是人。

    三夫人帶著云玳來到二房身邊，她一抬眼，便能瞧見左前方站著的謝今瀾。

    他今日披著一身月白色緞繡氅衣，頭戴玉冠，身子挺拔，如松如竹。

    眼瞧著站在眾人跟前的公公展開了手中圣旨，云玳便垂下眼，不敢再亂看。

    “圣旨到，謝今瀾接旨?！?/br>
    烏泱泱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氏今瀾，廉潔奉公、急吏緩民。三年玵州父母官，伐罪吊民，乃朕骨鯁之臣。即日起任督察院副督御史，欽此。 ”

    眾人按捺住震驚，叩拜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公公笑著將圣旨遞給謝今瀾，“謝世子，接旨吧?！?/br>
    待謝今瀾接過旨意后，二夫人便笑著上前塞給了公公一錠金子，公公面不改色的接下來，隨即告辭回宮。

    緊接著，便見老國公漲紅著一張臉，拍在謝今瀾肩頭，放聲大笑，“好，好??！不愧是我謝家兒郎，出去三年，一回來便任副督御史，好，好得很哈哈哈?！?/br>
    有人歡喜有人優，二房一家子與老國公都面帶喜色。

    只有大房面色有些難看，黎氏更是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謝今棠，見他還咧嘴笑著，忍不住低聲斥責道：“還看什么，回去念書?！?/br>
    大老爺謝明輝忍不住替兒子說句話，“他這些天看了不少書了，今天乃是府中的大日子，便讓他玩玩罷?！?/br>
    “什么大日子，那是人家的好日子，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大老爺被噎的說不出來，只聽黎氏還在喋喋不休，“你沒出息便罷了，別帶壞了孩子?！?/br>
    “棠哥兒，聽話，跟娘回去讀書?！?/br>
    謝今棠看了父親一眼，見他閉口不言，只能垂頭喪氣的跟在黎氏身后。

    “玳玳，咱們也回去吧，想來二房與國公還有事要商談，顧不得我們?！?/br>
    云玳點點頭，跟在田氏身邊離開時，突然似有所感的回了頭，卻見被眾星捧月的男子嘴角一直帶著一抹幾乎瞧不見的笑，好似無論是夸是貶，都無法驚起他眼中一點波瀾。

    他松放在身前的手散漫的把玩著一串玉珠，并不像和尚捻持珠那般一粒粒的撥動，而是毫無章法，似捻似轉，手指靈巧的翻動時，把玩的似乎不是玉珠，而是映在珠子上的光暈。

    在云玳回頭之際，忽然瞧見田氏也在往身后看，云玳喚了聲，“夫人？”

    田氏回過神來，笑道：“怎么了？”

    “你方才在瞧什么??？”

    三老爺也抬頭看向她，田氏笑容更甚，“還不是三公子，你瞧他那副委屈的模樣，不是我說，大嫂便是望子成龍，也得瞧瞧有沒有成龍的料子不是?！?/br>
    “莫在背后嚼舌根?！比蠣旛久嫉?。

    “嗐，我這不是就與你們說說，誰不知曉大嫂的脾氣，連大哥都不敢再她跟前大聲說話，我哪有那膽子?！?/br>
    “夫人，大夫人脾氣很不好嗎？”云玳好奇道。

    田氏頓時來了興致，“我跟你說啊……”

    三人漸行漸遠，在云玳瞧不見的背后，謝今瀾忽然轉眸朝著她看了一眼，隆冬殘存的碎葉輕輕的落在她的肩上，片刻后又被風吹散，并未被人發現。

    -

    午膳過后，云玳有些積食，與田氏說了一聲后，便帶著籃子去了后山。

    冬棗已經被她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都賣不了什么好價錢，她便放棄果子，尋起了草藥。

    積雪消融了一些，可仍舊覆著薄薄的一層，指尖被凍的有些疼，云玳連忙將籃子里的湯婆子拿出來捂著手，這才覺著活過來了。

    呵出的白氣帶著絲絲暖意，云玳抱著湯婆子取暖時，四處瞧了瞧，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木屋門上開了一條縫隙。

    她前幾日來，木門緊閉，儼然并未有人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