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頁
為此,有人進諫欲挾持楚家,以王妃的血脈至親脅迫謝珽來救駕,至不濟,也得按兵不動,莫令局面更亂。 永徽帝卻怎么敢? 京畿與魏津對峙時,謝珽在隴右的兵馬始終沒動,并未從北側夾擊,借地緣之利來搶京城。討伐梁勛之后,有一路大軍繞向魏津身后,并未直逼京城。因劍南坐視不理、山南兩道都被魏津收入囊中,永徽帝早已孤立無援,退路盡斷。 若在此時挾持了楚家的人,未必能要挾到謝珽,相反,一旦激怒河東,那是招著手讓謝珽來打他。 永徽帝豈能引火燒身? 何況,雖然知道謝珽不是善茬,但落入求靠無門的窘境后,永徽帝仍存了一絲希冀,盼謝珽能如上回幫忙平亂一般,幫他將魏津擊敗。屆時,哪怕將宣武、隴右,甚至淮南等地盡數給了謝家,他這皇帝仍能有半壁江山,好過命喪賊寇之手。 至于謝家,有北梁在邊塞虎視眈眈,未必能騰出手圖謀整個天下,置河東百姓于不顧,或許愿意共分天下。 永徽帝暗存期盼,遲疑不決。 太師府也在這夾縫里安穩無事的拖到了如今。 但不能總拖下去。 哪怕永徽帝性情庸弱,魏津卻是個狠的,一旦攻入京城,斬殺皇室之余,定也不會放過與謝珽結姻的楚家。 畢竟是阿嫣的血親,謝珽焉能不管? 因地位微妙,太師府外有無數雙眼睛打量,謝巍仗著京城里沒幾個人認得他,以仰慕先太師書畫,欲往書樓瞻仰遺作為由登門造訪,披了身道袍飄然進府。而后與楚元恭商議,讓他今晚子時帶吳氏、楚宸等人出府,后半夜安排楚老夫人等旁的家眷離開。 屆時,府邸外自有莫儔的人接應。 楚元恭應了,千恩萬謝。 謝巍遂辭別而出,仍以道士裝扮去拜見徐太傅。 太傅府里,徐元娥正與祖父修書。 戰事攪得京城內外天翻地覆,因徐太傅與阿嫣交情甚篤,加之徐秉均身在河東軍中,太傅府邸和楚家一樣站在風口浪尖。永徽帝先前還曾親臨此處,欲請徐太傅牽線,說動謝珽出兵剿滅魏津之亂,徐太傅只說年事已高,口舌漸拙,怕是無能為力。 永徽帝不死心,逼著他修書于謝珽。 徐太傅與他雖有過師徒之誼,卻也在越來越深的失望中消磨得所剩無幾,礙著闔府性命,寫了一封遞去。 可想而知,書信寄去后石沉大海。 永徽帝沒了法子,只能作罷。 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定在徐家門口,徐太傅安之若素,只管帶著徐元娥呆在書樓里,命仆從將些要緊的書籍暫且封起來藏進地窖,免得魏津打進城后書樓遭殃。初秋曬熱的天氣里,一群人忙得熱火朝天,徐元娥將錦繡袖口挽起來,露出兩只白生生的胳膊,正指揮裝箱。 里頭徐太傅聽得有人拜訪,瞧清上頭的徽記后,猜到了那道士的來路,忙命請進來。 謝巍大步而入,在書樓前跟徐元娥撞上。 陽光炙熱,少女臉上汗涔涔的,打濕鬢邊的碎發。在庭院里認真清點著箱中的書籍,仿佛外面的兵荒馬亂與她無關,只在聽見腳步聲后瞥了眼不速之客。待看清男人的那張臉,她愣了愣,覺得眉眼有些似曾相識,稍加思索,就想起來了—— “是你?”微詫的聲音,甚是悅耳。 謝巍沒想到她記性竟這么好,腳步稍頓,含笑拱了拱手,“徐姑娘真是好記性!” “你那頂斗笠還在祖父的別苑掛著呢?!毙煸鹩浀媚菚r他打扮成劍客,磊落颯爽,此刻瞧見這身道袍,又有幾分閑云野鶴的清逸姿態,心里覺得有趣,不免多瞧兩眼。又引他進了書樓,沒瞧見被林立書柜擋著的祖父,便微抬聲音道:“祖父,人到了!” “來了來了!” 徐太傅雖身在高位,實則性情平易,這會兒忙著擺弄書,也沒空將人請進客廳,只搓了搓手迎過來,道:“趕著往外搬書,就沒往廳里迎,失禮了。咱們就到隔壁坐會兒,喝杯茶吧,這邊請?!闭f著話,往平素翻書用的梢間走。 進去后親自斟茶,問他身份。 謝巍躬身拱手,姿態客氣,“汾陽王府,謝巍?!?/br> 這名字有點耳熟。 祖孫倆迅速換了個眼神,徐太傅面露詫色,徐元娥比他還要驚訝,“你是三叔?阿嫣說的三叔?” 能文能武,瀟灑通達的三叔! 徐元娥記得阿嫣曾在書信中提過一句,說婆家三叔名叫謝巍,精通音律耳朵刁鉆,品評她彈奏的箜篌時極有見底,令徐元娥甚是好奇。后來阿嫣回京,她還多問了幾句,知道這位三叔是個妙人,閑時詩酒聽琴,瀟灑如閑云野鶴,領兵時亦能雷厲風行,戰無不克。 卻原來竟是他! 少女眸中盡是驚詫,徐太傅卻是持重的,未料謝珽竟會讓三叔親至,忙請入座。 謝巍遂道明來意,說因阿嫣的緣故,楚家和徐家樹大招風,被永徽帝和魏津雙雙盯著,激戰中恐會落入險境,傷及性命。故讓他先潛入城中,安排家眷趁夜離開,藏在謝家準備好的屋宇中,躲避兵鋒。除了徐元娥祖孫,徐家旁人若愿意躲避,也可在今夜同去。 畢竟,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圣明天子,吉甫專權禍亂,太傅之尊也名存實亡,與皇帝的情分漸斷,無需困于虛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