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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裕隨之望過去。 黯淡火光里,她枕著謝珽睡得安靜而踏實,卷翹的睫毛投了修長的影子,雪肌玉骨,青絲披散,在夜里格外柔婉。 心頭似乎跳了一下,他很快收回目光。 換在從前,司裕很樂意跟她獨處。 少女的溫言軟語,嫣然巧笑,皆如春日里溫柔明媚的陽光,令人貪戀。 那時候,他尚且不知其中意味。 如今卻漸漸明白了。 可惜明白得太遲。 她早就嫁給了謝珽為婦,且夫妻相處日久,彼此生了情意,不提京城時的回答,這幾日里足可見證。 開在別人苑中的花,他不能采擷。 未明心意的時候,一切皆自然而然,洞悉內心所想之后,許多事就不一樣了。尤其阿嫣容色漸盛,被謝珽廝磨得眼角眉梢都添了幾分嫵媚,極易勾動人心。 倘若阿嫣需要,司裕仍會毫不猶豫的為她豁出性命,護她余生安然無恙??伤缇驼f了,他只是個朋友,往后天高地廣,他還會遇見新的人、新的朋友,到時為彼岸,過處即前生。 若單獨相處,心頭怕會泛起漣漪,那是他該極力阻止的事情。 何況,若謝珽誘敵時負了重傷,她會心疼。 司裕竟自嘆了口氣。 “我去誘敵,你送她會更穩妥?!鄙倌臧察o開口,見謝珽似要反駁,遂說出了兩人相識以來最認真的一段話—— “楚姑娘于我而言,是這世間最重要的朋友。于私,我擒了周希遠,算是為她出口惡氣,給河東省事也算幫她的忙。于公,”他頓了一下,素來毫無情緒的臉上,竟自露出稍許黯然,“離開京城后,我曾看過戰場。離亂中的孩子,很容易被萬云谷那種地方盯上?!?/br> “我在廝殺里長大,最清楚那種痛苦?!?/br> “萬云谷那地方有人庇護,我無力摧毀。但若能挾持人質避免戰事,也就少些孩子落入離亂?!?/br> 這樣的肺腑之言,他從未跟誰說過。 在謝珽跟前,卻吐露了出來。 謝珽微愣,哪怕不曾親身經歷,似乎也能體會少年清冷外表之下藏著的種種心緒。他沉默了一瞬,道:“我會竭力避免戰事,不令百姓受苦。但是阿嫣——” “你想將她托付給我?”司裕忽然打斷他。 謝珽點了點頭。 少年忽而站起了身,目光落在熟睡的阿嫣身上,毫不客氣地道:“你若把她托付給我。我不會去隴右,會帶她離開?!?/br> “你敢!”謝珽神色微變,低聲威脅。 少年揚眉,帶幾分調侃般的挑釁。 “好了,不瞎說了。誘敵的事我去做。山高水長,后會有期?!彼驹UJ真說罷,竟自轉身無聲無息的沒入暗夜,只剩坐過的地方草葉輕晃。 謝珽想追,卻怕驚醒懷里的阿嫣,只看著空蕩蕩的洞口,一時愣神。 第100章 新妝 心甘情愿被縛在王妃之位。 誘敵的事, 最后是謝珽和司裕一起去了。 ——這是阿嫣的主意。 最危險的路早已走了過來,此處離謝珽的地盤已沒剩多少距離。先前河東和劍南并無戰事,加之附近原就是隴右地界, 商貿往來頻繁, 如今雖說城池易主,昔日的生意絲毫不曾斬斷。 頻繁往來間, 終能有機可乘。 “何況,周希遠既親自追了過來, 想必不知這是夫君故意放出消息設下的圈套。他又怎會想到, 我會跟夫君分頭走?必定以為我們仍在一處, 盡全力去追?!?/br> “夫君現身后, 周希遠能調用的精銳必被誘走,別處的盤查也會隨之薄弱。夫君分幾個人手, 我會見機行事?!?/br> “最壞的情形也是搜查極嚴,我混不過去。那就多藏幾日,夫君事成之后,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變通的法子不少?!?/br> “總不能讓司裕為我們冒險?!?/br> 柔軟的話語, 擔憂之外暗藏勇氣。 這讓謝珽有點意外。 她的性子向來安靜柔軟, 遇事時雖不卑不亢, 沉著應對, 實則膽子不算大。閨中養著的嬌花, 素來不愛招惹是非, 先前碰見刺殺、伏擊等事, 她所想的也是閉門不出,避開爭殺之事。讓她拋開他和司裕的保護去謀劃闖關,這種事在從前是不可想象的。 但此刻, 阿嫣并無半分畏懼。 如同昨日馳過箭雨,她手持弓.弩幫他開道,在從前也是難以想象的。 時日倏忽而過,她其實也悄然經了歷練,姿容愈發瑰艷,心性也愈加柔韌。 平心而論,阿嫣說得其實沒錯。 附近雖盤查嚴密,其實是為捕他這條足以震動局勢的大魚,一旦他現身為餌,精銳自會被調走。而謝珽之所以敢分出精力,在此處設法反捕周希遠,也是仗著有通關的把握。 昨夜托付司裕,是為添幾分穩妥。想著少年不必摻和跟周希遠搏命的事,若能順手再護送阿嫣一程,可更為放心。 若不然,他定會以阿嫣為先。 如今司裕窺破用心,要去跟周希遠過招,謝珽哪能讓他代為冒險? 撇開私情,司裕仍未脫少年。 論年紀,跟三弟謝琤差不了多少。 謝珽既謀了這場反擊,自然要身先士卒。斟酌過后,便將最得力的兩名暗衛派給阿嫣,其余人手如舊。 之后兩人分道而行。 誠如阿嫣所料,謝珽故意露出蹤跡,往百里外的西雁山撲去時,此處的盤查便松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