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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琤覺出用意,竭力賣笑。 除了逗母親高興,還說了好些徐秉均在折沖府里訓練的事,讓阿嫣寬心。 民間佳節歡慶,軍中卻無半點松懈,哪怕是除夕這樣的日子里,弓馬騎射照舊訓練不誤,更別說讓人休沐回家了。徐秉均又是新進去的,許多事還沒練好,這幾日正跟勁弓較勁兒,能盡快啃下硬骨頭都算難得,更不敢奢望回京團圓之事。 阿嫣想起他,又頗為寬慰。 遂竭力拋開雜念,認真跟婆母和小叔子守歲,直到天色將明時撐不住,睡倒在武氏懷里。 翌日,女眷去寺里進香,以祈福澤。 之后便是各處設宴,甚為忙碌。 好在西禺山刺殺的事之后,謝珽將陳越調到了阿嫣身邊,又贈派侍衛隨行。有他們跟著,加上司裕那神鬼莫測的身手,阿嫣走在魏州城外時已無半點不安。連著四日赴宴,或在城中深宅,或在郊外別苑,有汾陽王妃的身份擺著,自是受盡恭維款待,明面上無不笑臉相迎。 阿嫣應對得宜,趁機嘗了不少別府的名廚手藝。 仿佛只是轉眼之間,就已到了初十。 按著謝府舊例,這日該去家廟。 一大早,王府外就備了成群的車馬,負責儀仗的侍衛們各自盔甲嚴整,依序站在車馬兩側,身姿筆直而鴉雀無聲。待得辰時將盡,一向不怎么出府的老太妃為首,帶著闔府子孫,各自登車騎馬,浩浩蕩蕩的出了府,往城外的家廟緩緩趕去。 連同秦念月也在其中。 ——靖寧縣主戰死的時候,與秦家已無半點瓜葛,由老王爺做主,與謝家宗親葬在一處。 阿嫣頭回去家廟,穿了簡素衣裳。 因老太妃上了年紀身子骨弱,打頭的那輛華蓋車走得便格外慢,連帶整個隊伍都走得如龜爬一般,直到后晌才到了位于魏州城南邊的那座家廟。除了謝府眾人外,陸續也有謝家麾下的老將、文官等人帶了家眷過來,都在附近找地方住了,等待明日的法會。 王府女眷則住在家廟里。 這地方雖是家廟,實則占地極廣,除了前面的山門和數重佛堂殿宇,后面更有屋舍百余間,可供女眷歇息之用。因是郊外寬敞,各自以院墻隔開,雖屋舍簡陋了點,游廊錯落之間卻各有天地。 阿嫣顛簸了大半日,到了住處暫且小憩。 外頭眾官與女眷往來,有平素無緣入王府拜見的,趁著這時機恰好露個面。 阿嫣的住處與秦念月緊鄰,女眷們先趕著去拜兩位太妃,暫且沒來這邊。倒是秦念月那邊不時就有客至,多半是靖寧縣主當初的舊屬,借這機會來探望舊主遺孤,經十余年而未忘昔日友誼。 當中有個叫王知敬的,曾是縣主副將。 興許是聽說了王府后宅里的事情,今日特地趕來探望縣主遺孤,經過阿嫣住處時,陰惻惻的多看了兩眼。門前守著的侍衛并未察覺,司裕叼了根野草躺在隱蔽樹干上,卻將他那毫不掩飾的陰冷神情看得分明。 少年吐掉野草,打算盯著他一點。 第40章 教訓 “再有不敬,取你狗命?!薄?/br> 隔壁小院里, 秦念月正慢慢泡茶。 她的眼圈有點泛紅。 這座家廟建于謝家得封汾陽王爵那年,彼時河東兵馬漸強,因是守著邊關, 戰死的將士不少, 府中亦有數位男兒馬革裹尸。 家廟修成之日,老王妃請了滿河東的高僧齊聚, 做了場盛大的法會,既為先祖, 也為麾下捐軀的將士們。 后來, 這法會就成了定例。 這些年里家廟幾經修繕, 請了僧人常駐, 每年法會時,除了謝家眾人, 那些記掛袍澤、感念將士的人家也會來。 秦念月身在謝府,年年不落。 但這回,她的心境顯然格外不同。 方才幾位惦念縣主的武將攜女眷過來時, 她竭力擺出王府女眷應有的端莊姿態,除了早就備好的糕點果脯外, 還親自泡茶相待。老太妃親自教的姑娘, 泡茶插花的手藝無可挑剔, 姿態優雅而行云流水, 閑談的氛圍也極融洽。 府里給她定親的事已然傳揚開, 因是老太妃親自挑選, 且對方門第也不錯, 難免有女眷關懷此事,還拐著彎子夸贊她往后的夫家。 來探她的武將多還記得縣主當年巾幗不讓須眉的颯爽英姿,對她頗有期許, 即便不指望閨中女兒上陣領兵,言語之中也盡是勉勵之語。都覺得她年紀漸長,出閣后定能有一番天地,不墮亡母凌云之志。 秦念月只能假作歡喜。 直到訪客離開,她才覺得悲從中來。 大抵是自幼聚少離多,加之幼年喪母,秦念月對母親的記憶其實十分模糊,多半都是零星的瑣事和縣主戰死時那場盛大的葬禮。占了大半篇幅的,反倒是后來旁人掛在嘴邊,時常在她跟前念叨的舊日事跡。 外祖母、舅舅們、縣主舊部,乃至舅母武氏,每個人都對縣主贊不絕口。 秦念月卻覺得那些事情遙遠又陌生。 比起靖寧縣主養在父兄身邊,自幼酷愛弓馬騎射的颯爽性情,她是養在外祖母身邊的遺孤。許是性情使然,許是閨中嬌寵之故,她從沒想過追隨亡母的遺志自立天地,所思所求皆是后宅安逸、眾人疼寵。 仿佛這一切理所當然。 如今她心事暗藏,卻沒人能夠幫忙,過不了太久,還要被嫁出王府,成為別姓之人,再也沒人給她遮風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