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她跟這表妹兩度交鋒,均以秦念月偃旗息鼓告終,昔日人人疼寵、眾星捧月的表姑娘被遷到紅蘆館驟遭冷落,秦念月對她心存怨念也是常事。但今日眾目睽睽,秦念月就算是個傻子都該知道收斂,鄭家人到來之前,也是極安分的。 怎么鄭吟秋過去后,忽然就變了臉? 阿嫣摸不準,遂輕輕碰了碰謝淑的胳膊,“這兩位合不來么,怎么沒說幾句就翻臉了?” “一個外孫女,一個娘家孫女,都有意去爭祖母的寵愛,能合得來么?!敝x淑對這些早就看透了,只低聲提醒道:“表姐就算了,沒多久就要外嫁。這鄭姑娘可是家里精心教著的,生著七竅玲瓏心,計謀多著呢,我都不敢招惹?!?/br> 阿嫣聞言暗吸了口涼氣。 正說著,外面厚簾掀起來,屏風后人影一晃,謝珽身披大氅走了進來。 眾人不免詫然,多半起身見禮。 謝珽問候了長輩,而后朝老太妃恭敬拱手,“孫兒今日過來,是為賀祖母壽辰之喜?!?/br> “怎么,明日有事?” “收了封急報,須離開魏州一陣??靹t月底,慢則元夕,趕不上祖母明日的壽宴了?!敝x珽說罷,畢恭畢敬的朝老太妃行了禮,說罷祝壽的言辭,又呈上早就備好的賀禮,只說事務催逼,實屬無奈,還望祖母見諒。 老太妃聽了,神情分明遺憾。 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鄭吟秋也微微變色,詫然看著謝珽的背影。 先前老太妃提了孺人的事,武氏拖著遲遲不給準信,鄭家便知道當家太妃不愿玉成此事。鄭家有老太妃做靠山,哪會輕易打退堂鼓?瞧著年節將近,謝珽又甚少外出,這回特地趕著闔府家宴的時機將鄭吟秋送來,就是想借機推一把,將謝珽的心思撬得活絡些。 男人么,只要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總有縫隙可鉆。 鄭吟秋做得又不刻意,更不會招致抵觸。 屆時小火慢燉,擺出恰當的姿態博了稍許好感,只要謝珽不堅決推辭,武氏那兒自可輕易踢開。 誰知臺子都已搭好,他卻不來了? 鄭吟秋暗攥十指,嘴唇微動。 阿嫣覺得她失望之下會做些什么,就等著瞧呢,果然見鄭吟秋不負所望,往前盈盈走了兩步,好奇地打量了眼錦盒中的壽禮,開口夸贊起來。她自幼讀書,慣于高門往來,說話也滴水不漏、言辭悅耳,末了,還不忘恭維謝珽,“殿下當真好眼光,這樣的珍寶稀世難求,給老太妃是最相宜的?!?/br> 鄭老夫人就勢道:“難得的是這片孝心?!?/br> 兩人笑吟吟望向謝珽,搭話也不多露痕跡。 謝珽不便晾著祖母的客人,隨口道:“祖母壽辰,自須盡心?!?/br> 鄭吟秋一喜,借著話茬就問此物何處得來。 有兩位老人家幫腔,氣氛頗為融洽。 謝珽耐著性子答了幾句,甚至一改往常的清冷姿態,讓鄭家母女也瞧瞧另一份禮物,直令鄭吟秋受寵若驚,面色甚喜。謝珽抽空拿余光瞥過去,就見阿嫣端正坐在鋪了錦罽的椅中,正慢慢磕蜜餞,漂亮的眸子靜靜眨巴,一副坐著安心看戲的樣子。 與他的期待大相徑庭。 謝珽忽然就覺得有點泄氣。 自家夫君對旁的女子和顏悅色,她竟半點都不放在心上?軍中那些前輩不是都說女人心眼如針尖大小,見不得自家男人跟旁的女人過從親密,話都不讓說兩句么,怎么到她身上卻好似不為所動,甚至有心思吃蜜餞,仿佛事不關己? 胸口隱隱氣悶起來。 謝珽拿過仆婦端來的茶水啜了兩口,見阿嫣迎著他注視的目光溫柔笑了笑,只能暗自嘆氣。 算了,她嫁來未久,還是個小傻子。 還是慢慢來吧。 畢竟他也是頭回手生,這種事做起來不得要領。 小心思既已消去,謝珽懶得再搭理鄭家幾位脂粉香氣撲鼻的女眷,只以事務未清為由,同老太妃告辭。經過阿嫣身邊時,卻將巋然身姿稍駐,輕勾了勾手,“你跟我來?!?/br> 阿嫣微訝,起身同他出了照月堂。 第39章 心跡 這男人還算有點眼光。 庭院里風吹得清寒, 涼颼颼灌入脖頸。 阿嫣縮縮腦袋,戴上了帽兜。 夫妻倆出了照月堂一路往東南走,謝珽并沒去春波苑, 而是帶著阿嫣到了揖峰軒。寒冬時節萬物枯凋, 矮丘上草色禿黃,唯有墨色的松柏迎風高聳, 遮出參差樹影。 閣樓安靜矗立,門扇虛掩。 阿嫣在拿到謝珽金口玉言的通行之令后, 曾來過這里兩回, 將里頭藏著的滿架泥塑盡數看過, 尤其是惠之大師的那些, 無不仔細觀玩。 這會兒被謝珽親自帶過來,她稍覺疑惑, 不由側頭道:“是這里頭新添了泥塑嗎?”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敝x珽說著,推開門扇引她入內, 走到正中擺著的寬敞長案跟前。 上面零散堆著泥塊、彩漆等物,居中是個剛捏成的簪花仕女。 泥像約有一尺之高, 捏得骨rou勻稱, 身量修長, 連同衣衫、發髻和首飾的紋路皆刻畫得細膩。她手拈花枝, 側頭笑瞥遠處, 眉眼神情無不生動逼真。整個泥胚顯然花過不少心思, 陰干后涂了底粉, 細致而毫無瑕疵。 阿嫣捧在手里瞧了片刻,眼底忽而煥出亮色,“這不會是殿下抽空捏的吧?當真是活靈活現, 形神具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