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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影落在眼底,明明是頎長端貴的, 卻在這朦朧安靜的天色里, 無端添了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她心里忽然就有點難受。 睡了不足三個時辰, 腦袋有點昏沉。 阿嫣惦記著被關押起來的玉泉, 沒半點兒睡意, 索性坐起身將衣裳穿好, 抱膝坐著沉思。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 盧嬤嬤照著往常阿嫣起身的時辰, 帶了玉露進來伺候穿衣,掀開簾帳,瞧見阿嫣散發抱膝坐在那兒, 有點吃驚,忙道:“王妃何時起的?怎么不叫人進來伺候?!?/br> “睡不著?!卑㈡檀鸱撬鶈?。 如瀑青絲披散在肩,裹著那張小小的臉兒,尋常睡起來時或慵懶惺忪,或神采奕奕,今晨卻蹙眉含憂。 盧嬤嬤欠身坐在榻上。 “是為著玉泉的事情吧?”她讓玉露取了梳篦過來,慢慢幫阿嫣梳弄頭發,輕揉頭皮,口中道:“奴婢昨晚特地問過田嬤嬤,她說徐將軍是殿下的親信,手里有分寸,想必會手下留情。倒是咱們這里,姑娘昨晚跟殿下置氣了?” 她悄然換了稱呼,仿佛一瞬間將阿嫣拉回閨中時光,忍不住傾身靠在她肩上。 置氣嗎?好像也不算。 阿嫣揉了揉眉心,“就是沒什么心思同他說話,滿腦袋都在琢磨玉泉的事,瞧著是在生氣么?” “殿下或許是這樣想的。他昨日風塵仆仆的回來,都沒用晚飯,后來還是找田嬤嬤尋了些吃食,也是奴婢疏忽,伺候不周?!?/br> 還有這事兒? 阿嫣昨晚先遭謝瑁驚嚇,后送婆母回屋關懷風寒之極,回了屋一門心思撲在玉泉的事上,當時以為謝珽用過飯了,便沒多問。此刻聽盧嬤嬤提及,反倒怔了片刻。 外頭腳步輕響,仆婦們端水捧巾,忙碌了起來。 她沒再耽擱,先起身梳洗去照月堂應卯。 …… 不出所料,照月堂里在談論謝奕的事。 越氏說孩子經郎中妙手調理,這會兒已經無礙,在屋里養上兩天便可活蹦亂跳。比起謝瑁的陰沉,她倒頗有與武氏修好之心,知道婆母很疼愛王妃,說完謝奕的近況后,還添補道:“昨日的事驚擾了王妃,委實讓我過意不去,奕兒也念叨著想跟嬸嬸玩?!?/br> “那我待會過去陪陪他?!卑㈡毯ψ?,聲音溫柔。 上首老太妃卻是個擰巴的性子,眼瞧著秦念月因阿嫣的事被挪往別處,如今謝奕又無端受苦,雖因事情尚未查明,不便說得太狠,到底陰陽怪氣了兩句,怪阿嫣照看不周,對孩子不夠上心。 又被武氏擋了回去,說孩子有手有腳的要四處跑,且身旁有嬤嬤照看,阿嫣總不能時刻跟在屁股后面。 老太妃沒言語,臉色卻不甚好看。 請安之事由此不歡而散。 出了照月堂,婆媳倆同去十州春看望謝奕。 所幸郎中用藥及時,歇了整夜之后,小家伙的氣色已盡數恢復。只是怕病根未除,暫且還沒讓出去玩,只在屋里坐著練字。 瞧見阿嫣,立時蹬蹬蹬跑過來。 拋開跟謝瑁的別扭齟齬,孩子終是可愛又無辜的,阿嫣蹲身將他接在懷里,忍不住勾出笑意。 武氏的風寒好了些,在旁笑看姑侄玩耍。 逗了好半天,才起身離開。 阿嫣并沒急著回春波苑,先陪著婆母往碧風堂走。 冬日里萬物枯凋,高樹花木剩了參差樹干,襯著彩繪細描的抄手游廊,斜飛覓食的閑散雀鳥,微暖的日頭下倒也不算太清寂。這條路婆媳倆走過太多遍,從夏末的青郁蔥蘢到深冬的枯淡凋敗,時移景易,兩人的感情亦不似最初生疏。 阿嫣在武氏跟前,顧忌反倒少一些。 “昨日事發突然,媳婦當時有點懵。后來想了想,雖說茶盞、吃食都沒出岔子,卻不意味著嫌疑只在玉泉和嬤嬤身上?!彼е療岬淖辖鹦∈譅t,斗篷微搖,聲音也有意壓低,“媳婦想著,或許可往別人身上查查?!?/br> 武氏頷首,“你有頭緒了?” “母親瞧那邊的水池?!卑㈡烫?,指著游廊外結了冰的小荷池,“平素沒人特地去弄臟,卻還是要時常清理,非但有灰塵,偶爾還有雜物,自是風吹過去的??梢娨K一樣東西,未必得在跟前?!?/br> “吹過去、或是丟過去,只要無人察覺,就能蒙混過關?!?/br> “所以媳婦想查昨日經過奕兒身邊的人?!?/br> 阿嫣說著話,征詢般望向武氏。 武氏氣色好了許多,聞言微微笑道:“你是春波苑的主母,院里諸事皆可做主。那些仆從的身契,我也都讓田嬤嬤交在你手里了,但凡想查問的,盡可隨意。連同她們的底細,田嬤嬤也都一清二楚?!?/br> “那媳婦就斗膽了?!?/br> “當家做了主母,這些事都是難免的。咱們府里錯綜復雜些,不像太師府清凈,你若有捏不準的也可來問我?!蔽涫鲜职咽謳е龑W王府瑣事,于內宅齟齬也未避諱。 阿嫣感激道:“多謝母親?!?/br> 有了武氏的首肯,便不必束手束腳。 投毒這事兒既做得隱秘,又是沖著無辜的孩子下手,牽連了十州春的謝瑁,背后未必沒有險惡居心。 為免打草驚蛇,阿嫣并沒聲張。 回去之后,如常到廂房里逗了會兒小兔子,才將田嬤嬤和盧嬤嬤叫到跟前,詢問昨日情形。那兩位都是管著事兒的,留心院里動靜是分內的事,早已將這些摸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