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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魁偉精悍,且滿腹韜略,從前跟著老王爺征戰殺伐,后又輔佐謝珽,在軍中威望甚隆,擱在朝堂上就是功高震主的人物。 謝珽待他也頗為客氣,自斟了杯酒飲盡,目光旋即挪向阿嫣。 “楚氏也會彈箜篌,她來奏吧?!?/br> 聲音不高,在滿座眾人都瞧著他的間隙里卻格外清晰。 阿嫣原本悶頭舀了rou羹吃,聽了這話差點被嗆到,捂著胸口輕輕咳了起來。 什么意思,讓她來奏樂娛親? 王妃的差事這么多嗎? 旁邊武氏見狀,忙撫她后背順氣兒,上首老太妃卻暗自笑了。 她其實聽仆婦們說過,楚氏的陪嫁里有架箜篌,偶爾會在屋中獨自撫弄。只不過楚家早已敗落,能將楚嬙養得那般愚蠢任性,她能好到哪里去?瞧她素日寡言膽小,這會兒又嗆成那樣,定是心虛怯場,驚著了。 這般做派,實在上不得臺面。 先前外孫女因她受了委屈,如今讓她登臺給外孫女做個陪襯,老太妃自然樂意。 遂命人順道將庫房里的箜篌抬來。 旁邊秦念月適時賣乖,甜聲道:“原來表嫂也通音律,可真是讓人期待。教我的申先生是魏州名家,是外祖母花重金請來的,回頭表嫂若有興致,該多來坐坐,咱們一道請申先生指點,還能切磋切磋?!?/br> 她說得大方懂事,引得長輩頷首贊許。 阿嫣卻沒心思跟她斗嘴皮,只在心里將謝珽罵了一通,敷衍道:“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多謝表妹好意了?!?/br> 秦念月心中暗哂。 申先生的名聲在魏州是響當當的,她那手琵琶深受先生夸贊,自然遠超只偶爾撫琴自娛的楚氏。表哥犯懶將楚氏推出來敷衍差事,倒是歪打正著,給她送了個墊腳的。 秦念月頗為自得,待琵琶取來,彈得格外用心,果然博了不少夸贊。 而后,便輪到阿嫣。 她嫁來謝家未久就跟秦念月鬧了齟齬,哪怕有意壓著,各房耳目互通,其實都知道了消息。此刻各展所長,秦念月的琵琶算是珠玉在前,眾人面上不提,心中難免暗自比較。 阿嫣原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但既被謝珽推到臺前,哪怕對他的自作主張滿心怨念,終得全力以赴,坐到箜篌旁邊。 廳外清輝灑滿,燈籠照耀的湖上漣漪微漾。 她抬指微勾,先試了試琴弦。 箜篌倒是件佳品,吳絲蜀桐,雕鏤金翅,其音清越柔美,極襯今晚的中秋月色。 阿嫣輕輕吸了口氣,將滿席目光盡皆屏去,徐徐彈奏。 她今夜穿的是從京城帶來的蔥白綾衫,浮花堆繡,紋飾雅麗。上等的薄綾在月下光華隱約,彩裙曳地,披帛婉約,襯著云鬢嬌顏,只覺神采搖漾,仙姿高華。纖嫩的指尖在絲弦間輕挪,一勾一抹,無不悅目。 席上談笑漸息,只??侦`清澈的樂聲入耳,如花咽嬌鶯,美玉漱泉。 謝珽臉上浮起訝色,靜靜地看她。 直到最后一抹音調漫入云霄,席上除了稚童低語,旁人都鴉雀無聲。 阿嫣吐了口氣,輕輕理袖。 掌聲便在此時自敞廳東面的暗影里傳來,她愕然側目瞧去,就見一位年約三十的男子款步而來,含笑撫掌。他的身姿與謝珽相仿,卻少了懾人的冷厲威儀,一身白衣踏月而來,磊落灑脫,卻不失英武颯爽——正是在外巡邊,連夜趕來的謝巍。 阿嫣猜出他身份,忙起身見禮。 旁人方從樂調中回過神,見謝巍回來了,忙欣喜來迎。 謝巍抬步入廳,笑得爽朗,“珽兒好容易娶妻成家,我可是快馬加鞭將各處趕著巡完了,趕來赴中秋宴的。沒想到一回來就聽見這樣好的曲調,這府里已許久沒聽見箜篌了?!?/br> 他朝老太妃等人見禮畢,寒暄了兩句,便又瞧向阿嫣,“王妃這箜篌彈得實在精妙,又是這樣小的年紀,莫說魏州,就是整個河東都尋不出第二個。不知師從何處,莫非是個隱世的高人?” 阿嫣被夸得不好意思,謙虛笑道:“是長輩所教,三叔謬贊了?!?/br> “這可不是謬贊!方才我原想早點露面,卻因聽了你的箜篌,怕攪擾錯過這等佳音,才等到你彈完的?!?/br> 謝巍是個閑云野鶴的性子,受命統率兵馬時雷厲風行,不遜老王爺當年的英姿,得空閑居時卻詩酒聽琴,甚是瀟灑。他長在王府自幼修文習武,沒太多空暇磨煉音律技藝,這兩只耳朵卻極刁鉆,一段聽罷便知高下,就連秦念月口中的申先生都欽佩不已。 此刻他滿口贊賞,且眾人方才親耳所聞,知阿嫣的音律才華深藏不露,不免讓謝巍品談。 滿桌目光皆匯向了箜篌。 秦念月咬牙賠笑,幾乎扯斷手里的錦帕。 謝珽卻沒怎么插話,悠悠目光不時投向阿嫣酒后醉紅的臉頰,看到燭光下她醉眼如波,于歡笑中偶爾流露孤獨。 …… 這場夜宴熱鬧到子時方散。 阿嫣頭回在外過這樣團圓的佳節,雖在人前竭力含笑,心里到底有些難過。甜酒一杯杯喝下去,不知不覺間,竟將兩壺都喝盡了。她的酒量只是湊合而已,喝十來杯自是無妨,兩壺陸續入腹,難免有些醉。 宴散后各回住處,被清寒的夜風一吹,酒意涌上頭,腳下便虛浮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