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可怕的狂熱在男人冰湖般的眼底涌動，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穆珩手握長劍，向著那唯一的通道走了過去。

    在黑暗中，他瞥見了巨龍伏臥的身形。

    ——那美麗的，龐大的生物，就在距離自己不到百米的地方。

    但是，突然，一抹驚異掠過穆珩的眼底。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巨龍旁。

    少年的身形是那樣纖細，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吞噬，他的側臉蒼白，在晨光中如同初雪般潔凈。

    時安。

    他站在那里，扭頭望來。

    那雙漆黑的眼眸沉靜憂悒，沉淀著深深的微光，仿佛有星河在眼底流淌、

    只不過是短暫的分神，頭頂就傳來了巨石崩塌的聲響，被燒融的巖壁坍塌下來，轉眼間就將那狹窄的通道填補完全。

    洞xue內部的山石強度和外部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深淵內毒氣萬年的浸潤賦予了它非同尋常的堅硬程度，是在巨龍全力釋放的龍焰下，都能撐上數十秒的存在。

    即使穆珩回過神來，仍舊無可避免地被阻隔在外。

    這時，他的視線一動，被地面上的某個東西吸引——那是一塊淡紅色的寶石，在黑暗中向外散發著潤澤的微光。

    那是他先前送給時安的那塊石頭。

    穆珩沉下眼，下意識地收緊手指，攥緊劍柄。

    腦海中閃過對方的看過來的最后一眼。

    一股燥亂感瞬間油然而生。

    像是……命運。

    *

    時安被山石的崩塌嚇了一跳，這才從剛才極端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他實在沒想到，會在這個情況下看到自己曾經的身體。

    也沒有想到，穆珩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他扭頭看向面前沉睡著的深淵巨龍，微微皺起眉頭。

    這……這是怎么回事？

    時安能夠非常確信，自己并非靈魂離開了rou體。

    雖然自己現在被困在人類的形態中，但是身體的本質仍然是龍——頂多被形態限制，變得更趨向于人類了。

    那……為什么，他會見到自己的身體呢？

    時安抬起手，忍不住抬手探向眼前巨龍的腦袋。

    鱗片的手感冰冷堅硬，如假包換。

    絕對是自己沒錯。

    時安下意識地推了推。

    眼前的巨龍被他推的向后移了一下。

    誒？？

    時安怔住了。

    不對啊，他剛才沒有用多大的力氣，怎么可能推動自己的原身呢？

    那可有至少數千噸??！

    時安攥住巨龍的一只爪子，略一用力，就將它輕飄飄地舉起——這也太輕了吧！

    他似乎突然那意識到了什么。

    時安猶豫了一下，緩緩曲起手指，用指關節在面前的巨龍身上叩了叩。

    空洞的聲音響起。

    久遠的，沉睡萬年的記憶蘇醒，時安想起了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三次蛻皮期，這才終于明白，自己正在注視的巨龍形體究竟是什么。

    ——這是他蛻皮了。

    但是……龍不是只有三次蛻皮期嗎？

    第37章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當……？

    【大多數巨龍一生將經歷一到三次蛻皮期，并且在經歷短暫的虛弱期之后，實力都會有大幅度的增長，血脈越高貴，實力越強大的巨龍，蛻皮的次數也就越多，時間越長。

    經過長期的研究和觀察，火龍的換皮期為兩次，黑龍為一次，巖龍為一次……

    深淵巨龍暫無數據。

    ——節選自穆家手記】

    時安注視著眼前的巨大的漆黑巨龍，陷入了沉思。

    自破殼以來，他從未見過出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深淵巨龍。

    所以時安也不知道深淵巨龍究竟應該蛻幾次才算達到實力的巔峰期，大部分龍類最多蛻皮三次，再加上他在蛻皮三次之后，進入了長達萬年的實力穩定期，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也和其他龍類一樣，都是只蛻皮三次就夠了。

    所以說，自己沉睡的那五萬年，其實是在蛻皮嗎？

    時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遠處微薄的雪光灑落進來。

    纖細的手掌張開，指尖到掌心處緩緩浮起一層銀白色的薄膜，細小精致的鱗片上反射出金屬質感的微芒。

    難道說……

    這其實不是由于實力不夠導致的褪色，而是他蛻皮之后，重新長出來的鱗片？

    人類時安的召喚之所以成功，其實是因為誤打誤撞地碰上了他第四次蛻皮期？

    所以他才會在虛弱期的時候，被困在這幅人類的形態之中。

    時安眨眨眼。

    雖然他從未經歷過如此漫長，如此奇怪的蛻皮期，但是……這次和以前應該也會有類似的地方吧？

    就比如——

    時安緩緩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張嘴，叼住了自己鱗片的一角。

    好硌！

    時安眉頭一皺，呸地吐出來，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什么??！所以這次蛻下來的皮居然不能吃的嗎！

    以前明明每次都可以吃的！

    背后傳來利器敲擊巖壁發出的鏗鏘聲響，魔力波動造成的巨大沖擊在山洞中回蕩著，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雖然巖壁的堅硬度確實非同一般，但是在持續不斷的高強度攻擊下，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時安嘆了口氣。

    該走了。

    他抬起自己被嶄新鱗片覆蓋著的手掌，最后留戀地拍了拍眼前龍蛻的腦袋。

    ——但是卻猛地撲了個空。

    誒？

    時安怔了怔，抬眸看去。

    那巨大的，高若小山的漆黑龍體，仿佛褪色一般，自下而上化成光點，在巨大的漆黑山xue內回蕩著，如同一陣明亮的旋風，向著時安涌來。

    那光點涌入少年纖薄的胸膛，瞬息之間就消失不見。

    “轟隆——！”

    一聲巨大的震動聲響徹山間，將通道牢牢堵住的堅固山石被暴力破壞，猛地炸裂開來。

    尖利的碎石窸窸窣窣落下，塵土四面飛揚。

    崩塌的巖壁后，男人冷肅的面容顯露出來。

    穆珩的眉目輪廓冷硬深邃，長長的銀發被勁風拂起，凜冽如刀鋒般的殺意毫不收斂。

    在男人身后的不遠處，溫瑤抬手掩住口鼻，在漫天飛舞的灰塵碎石間咳嗆出聲。

    隔著漸息的塵土，她急切地向著通道的那邊看去。

    遠處洞xue漆黑空闊。

    上方的山石裂開，露出蒼灰色的天空，下方沒有半點積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從上落下，轉瞬間就被潮濕的黑色地面吞噬。

    等等，巨龍……巨龍去哪里了？

    溫瑤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探究地細看過去。

    山洞已經空了，在山洞中央的位置，巨龍龐大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人類的身形。

    只見在最中央的地方，趴伏著一個少年。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身上已被覆蓋上一層薄雪。

    溫瑤一怔。

    那是……

    這時，一陣勁風掠過耳側，她驚愕扭頭，卻發現穆珩毫無預兆地加快了步伐。

    男人步履如風，身后的衣擺隨之揚起，劃出一道的凌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