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第一花瓶 第9節
商陸一把拉住他,無奈嘆口氣:“柯老師,你真的很會欲擒故縱?!?/br> 柯嶼一歪腦袋:“過獎了?!?/br> 城中村附近都是小電影院,看栗山這部純膠片拍攝的大片很浪費,商陸選了市區的gc中心,要打車過去。兩人一同坐上出租車后排,三十分鐘的車程,商陸全程都在聊微信,偶爾想起來瞥一眼,發現柯嶼頭歪在車窗上,已經睡了過去。大概是呼吸窒悶的緣故,他并沒有完全戴上口罩,而把口鼻留在了外面。 睡著后也是一副淡漠的樣子,長而直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洼暗影,從駕駛座車窗灌入的夜風帶著涼意,隨著轉彎直行紅燈綠燈的節奏,反復將他的額發吹起,又落下。 “師傅,麻煩把窗戶關上?!鄙剃懙穆曇舻投判?,伴隨著車窗升上的摩擦聲,一起溫柔地滲透到了柯嶼淺睡的夢里。 車子在商場正門停下,商陸掃碼付款,等下車時發現柯嶼不僅把口罩戴得嚴嚴實實,還順便攏上了黑色衛衣兜帽,鼻梁上也架上了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的一副銀色眼鏡。他還沒問什么,柯嶼先說: “冷?!敝笧槭裁创髅弊?。 “近視?!敝笧槭裁匆餮坨R。 商陸:“……” 行吧。 《山》是基于架空背景的一部純現實主義手法拍攝的片子,卻同時也有很強烈的象征性,以至于上映至今,影評人一直對這部片究竟是現實主義還是□□而爭論不休。故事講述的是現代文明下最后一個高山部落的故事,一藍一紅兩個山寨從內訌敵對到聯手抗敵,最后一起戰死至最后一人,整部片子充滿著暴力美學與古典悲劇之美。正因為故事如此血腥沉重,出品方才放棄了春節檔大盤。 事實證明,這一策略是正確的,上映近一個月,票房走勢還在持續上升,雖然不是周末,但夜間場次依然爆滿,需要排隊進場。 商陸從巨大的噴繪海報前經過,五個主演都在,柯嶼就在左二的位置,臉上濃彩涂抹,手里握著匕首做出格斗的姿勢,面無表情而眼神鋒利。 商陸一眼掃過,無動于衷。一錯眼,瞥見柯嶼偷偷勾起了唇。 “你笑什么?” 柯嶼壓下上翹的唇角,小小地吹了聲口哨:“沒什么?!?/br> 電影很長,兩個半小時,柯嶼的角色在二十分鐘左右登場。他飾演的是部落里最年輕、身手最好的獵手。出場的時候,一聲呼哨、一陣密集的鼓點,他仿佛一頭鹿,敏捷輕盈地跨過倒地腐朽的巨木,跨過山澗,跨過密林間的光線光點,跨過敵人破風而來的箭矢。 黑暗的放映廳里一陣sao動。 “是柯嶼!” “唔我好激動身材太好了吧……” 柯嶼吸一口可樂,俯身點點前面一個壓抑不住心花怒放的粉絲,很溫柔地噓了一聲。 粉絲果然不負所望,并沒有認出他來。 栗山給他的鏡頭充滿了偏心,他殺人手起刀落,淬了毒的匕首寒光一線,血濺滿他的臉,而他倏然隱沒,等待著下一次的獵殺。他沉默不語但無所不能,救少女、暗殺敵方首領、從兵荒馬亂中輕巧地撈起一只孱弱的山羊崽——只要他出場,必定能化險為夷。 大戰前夜,他自己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樹椏上,在月光下用葉子輕輕吹了一首歌。這是整部戲唯一一段有旋律的配樂,像那晚的月光一樣,浸透了透明的哀愁。 影片的最后,他最后一個被殺。 栗山給了一個美到極致的鏡頭,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溪水中,他游得簡直輕盈。血染紅了溪水,又很快稀釋,觀眾知道他是要順著流水游向山外,提心吊膽之中便松一口氣,只是尚未完全松出,破風聲響——一道巨大的魚鉤破風而下!只是眨眼之間,戟般的倒鉤打斷脊柱剜住血rou,他仿佛一條魚般硬生生凌空吊起。鏡頭從極端的角度俯視而下,他垂著頭和手,仿佛一只被釘死在幕布上的標本。 沒有人知道這個風一般的獵手的死亡,就好像他死了之后,也不會有人為這個部落吊唁。 一切都來得悲壯而猝不及防,但栗山處理得那么輕巧,一切聲音消失,寧靜中,只有自然收錄的風聲、鳥鳴,和很好的陽光。 直到片尾曲唱完,觀眾才開始陸續離場。除了首映,這是柯嶼第一次在電影院看這部片,離開了影評人、同行和自媒體的客套或挑剔,他認真把所有反應收入眼底。 這是他拍得最苦的一部片,大量的動作戲,奔跑、格斗、射箭、廝殺,為了最后一幕在溪里游泳的鏡頭,他請教練反復糾正自己的姿勢和力度,才勉強達到了栗山要求的“像落花流水,優雅而殘敗”的意境。 “怎么樣?”他看向商陸,目光坦然。 “還不錯,節奏有點問題,我相信他應該不得已刪了很多鏡頭?!?/br> 柯嶼承認道:“是這樣,聽說原本成片是四個小時,分上下兩部?!?/br> 這是向審核和商業化妥協的結果,事實上,所謂四個小時的導演剪輯版藍光已經制作完畢,只等下映后上線各大平臺網站。 這是個巨幕廳,一散場通道里擠滿了人,烏泱泱的都在討論劇情。有人撞了柯嶼一下,商陸眼疾手快護了他一把,手攬著他的肩,耳邊聽到人說:“我去柯嶼這戲份真夠可以的,栗山簡直當兒子一樣在拍他?!?/br> “嚴謹點,什么兒子,是真愛!” 幾個女生一起擠眉弄眼哈哈大笑。 商陸覺得柯嶼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是商明寶“老公”的對家,“柯嶼演的是哪個角色?” 柯嶼:“……” 雖然被問得怪怪的但還是回道:“那個殺手,最后死的?!?/br> 沒等商陸說什么,他低咳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覺得他演得怎么樣?” 商陸輕描淡寫:“全片的戲眼,不過被他浪費了?!?/br> 走得好好的腳步倏然停頓了一瞬,柯嶼用力捏著已經空了的可樂紙杯,笑了笑:“是嗎?!?/br> “導演對他很偏愛,雖然加起來出場戲份不超過二十分鐘,但幾乎都是最好的鏡頭,包括最后的結尾,他的死有很強烈的象征意味,觀眾可能會忘記這部片子,但一定會記得這個角色?!?/br> 柯嶼“嗯”一聲。 “其實他有很多可以發揮的空間,不過……”商陸停頓,認真思索了一下:“他流于表面,給我的感覺是——” “是什么?” “欠缺想象?!?/br> 他的四個字居高臨下漫不經心,回頭看的時候,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柯嶼已經微微低下了頭。垂斂的眉眼藏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緒,商陸只能問:“怎么了?” 柯嶼的呼吸放得很輕,跟上他的腳步,聲音也很輕:“還有呢?!?/br> “也有優點?!鄙剃懣陀^地評價,“他在鏡頭里很漂亮,我可以理解栗山為什么這么偏愛他?!?/br> “你有沒有看過栗山其他的片子?” “沒有?!?/br> “為什么?他是中國最好的導演?!?/br> “他很商業,我之前在國外——” “國外?” 商陸差點咬到舌頭,咳了一聲淡定地說:“國外的網站,看老片比較多?!?/br> “栗山的確很喜歡拍他?!笨聨Z沒有情緒地說。 “嗯,也許栗山不適合他,好苗子是要調教的?!?/br> “栗山?不會調教?”好像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全國影迷都知道,栗山是全中國最會調教演員的導演,任何一個人經他點撥都能有撥云見日般的進步——柯嶼自嘲地想,嗯,任何一個人,除了這個叫柯嶼的。 商陸漫不經心地說:“他沒有找到這個演員——是不是叫柯嶼?沒有找到他的根本問題?!?/br> 柯嶼把紙杯扔進垃圾桶:“你想多了,可能只是他特別無可救藥?!?/br> “不過柯老師——你跟他長得挺像的?!鄙剃懢驼驹诜鎏萑肟诘人?,兩手插在褲兜里,人群川流般上上下下,襯得他鶴立雞群般惹眼??聨Z靠近時冷不丁聽到他在耳邊沉聲一說,心跳不自覺便漏了一拍。再抬頭時,只見到他嘴角一抹笑玩味地勾起。 “是嗎?”柯嶼并不辯駁,反而從從容容地開玩笑:“那你覺得我可以去娛樂圈嗎?” “你演技比他好?!?/br> 柯嶼笑了一聲,或許是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在口罩下放肆地笑了起來,只是握著扶梯的手卻很用力。 “你不相信?”商陸停下腳步,游刃有余的自信,“明天白天可不可以陪我?” 柯嶼瞥他一眼:“你講話可以正經一點?!?/br> “怎么,”商陸低下頭,失笑:“許你利用我借位接吻,不允許我不正經?” 柯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個小白臉這只是他的職業本能反應”,才把那股一瞬間的心跳壓下,嘲道:“我很貴的?!?/br> “多貴?士多店六十塊一天,我再貼給你兩罐可樂,夠嗎?”雖然是帶著笑的語氣,但聲音低沉,說到“夠嗎”兩個字時,聽在柯嶼耳朵里已經近乎于曖昧。 柯嶼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你想干什么?” “補鏡頭?!?/br> 直到凌晨三點房門被敲響,柯嶼才知道商陸所謂的“補鏡頭”是認真的,他連分鏡都畫好了。 第10章 敲門聲響起時天都還是黑的。寫滿批注貼滿標簽的劇本就壓在臉下,柯嶼反應了會兒才想起自己是背臺詞睡著了。 燈開著,從門縫漏出一線,在黑暗的客廳里顯得扎眼。 商陸又敲了一下:“柯老師,你睡了嗎?” 柯嶼披起外套,把劇本塞到枕頭底下才打開門:“有事?”按亮手機……見鬼,凌晨三點。 眼前一花,是商陸抬手晃過,繼而感覺頭發被扯了一下——商陸兩指夾著藍色的便簽紙:“趕著考研?”斂目垂眼掃過:“飛仔在這個時刻意識到自己愛……” 還沒看完便手里一空,柯嶼劈手搶走:“年輕人要講禮貌?!?/br> “你的日記?”年輕人得寸進尺。 柯嶼冷道:“管得著嗎?!?/br> 商陸無所謂,只把手中一沓稿紙遞出:“分鏡?!?/br> 一共二十張,彩濃烈,但并不亂??聨Z一眼就看透了:“晚上是橘紅色,白天泛白低飽和——同一個人,24小時的兩種世界?!?/br> 商陸一手扶著門框,懶洋洋問:“為什么晚上是橘紅色?” 柯嶼看著他隱藏在眼鏡后的雙眼,看上去似乎困倦極了,但依然有那種游刃有余的堅定。他揣摩著鏡頭:“你考我?” “你是主演?!?/br> “色彩是電影的情緒,橘紅色,是性、暴力、血腥——或許也是一種神秘,白天的低飽和我不懂?!笨聨Z如實說。 商陸勾起唇角不置可否,只說:“開始吧?!?/br> “……現在?”柯嶼抬頭看了眼藍沉沉的窗外,又再度看他……用一種“你沒毛病吧”的眼神。 “說好的,今天的你都歸我,”商陸抬腕看一眼表,讀道:“凌晨三點二十分——過十二點,該履行承諾了,灰姑娘?!?/br> 被漫不經心調侃完,柯嶼眼前一花,眨眼間對方手里又捏了一張便簽紙。 “多用功啊,貼一腦袋都是?!鄙剃懱裘?,順手往他額上一貼。 柯嶼:“……還有嗎?” 丟人。 “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