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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自不是白罵的,因城樓上正端然站立著寧王妃。周元笙氣定神閑的看著他,隨口對宋蘊山,道,“幫我寫個簡短的致詞來,我要好好感謝一下這位賈將軍?!?/br> 宋蘊山笑著應是,須臾便寫就一頁小紙。周元笙將那紙扎于箭尖,此時倒有些遺憾自己臂力不夠,不能將這禮物親手送出,待要指著一名弓箭手,命他射此箭,手臂卻被人自身后拉住。一陣香風拂過,任云雁半含笑意的搶過那箭,淡淡道,“我來?!?/br> 她此時隱于弓箭手身側,說話間業已挽弓搭箭,出手如電,只聽嗖地一聲破空之后,那箭正中賈固座下白馬的額頭。白馬哀鳴長嘶,前蹄奮起,立時就要將主人甩落地下。幸而賈固反應奇快,脫離腳蹬,右腿一點馬腹,方從馬上翻身躍下,饒是如此也不免單膝著地,身子呈現半跪的姿勢。 身后眾將急忙翻身下馬,趕上前去,有人自馬頭上拔下那箭,展開字條,只見上書一行小字曰:北平眾將感念賈將軍贈箭之情,特此回禮。 眾將心下憤慨,再顧賈固臉色,更是陰云密布,為全主將顏面,又不好多言其他。城樓之上卻在此刻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呼聲,顯見是士氣大振。賈固聆聽一刻,咬牙切齒道,“給我再攻!” 奈何士氣這種東西,此消彼長。周元笙眼望敵軍有如挫敗的斗雞,不禁笑對宋蘊山吩咐道,“兩日之后,再如法炮制一道,不過這回我不要草人,而是要真人?!?/br> 任云雁本要轉身離去,聽了這話,忽然轉首望向她,二人相視片刻,但見任云雁眼中露出一抹贊許之意。周元笙亦笑得一笑,兩下里雖然無話,卻好似自有一股微妙的默契于二人目光中輾轉流動。 兩日后的深夜偷襲,果然不出周元笙所料。守夜兵士見城墻上又有人影晃動,心道定是敵軍的箭又用的差不多了,這等拙劣手段若再稟報主將一遭,恐怕難逃斥責懲處。索性商議一刻,不再理會,各自分頭打盹開去。 孰料城墻上下來的是貨真價實的軍士,且個個訓練有素,忠勇無儔。不過一千人而已,卻有賴于朝廷軍大意松懈,竟得以偷襲成功。 是夜,周元笙毫無睡意,披著大衣坐在榻上等候消息。直到宋蘊山帶來捷報,才見她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旋即問道,“回來的人共有多少?” 宋蘊山道,“尚有一半人僥幸逃生,目下軍情十分振奮?!敝茉暇従忣h首,卻不免扶額道,“你也累了,快去休息罷?!?/br> 宋蘊山抬眼略略一掃,只覺得周元笙眼底泛青,不覺想要出聲慰問,張了張口,卻到底沒說出話。半晌只見彩鴛自外頭捧了熱茶進來,一面噓著哈氣,一面道,“娘娘早些歇著罷,有身子的人哪里禁得住這般折騰。宋長史也回去罷,這里有我伺候著?!狈畔虏?,又不免搓著手道,“外頭可真冷,要變天了,估摸今夜該有場好雪?!?/br> 這話才說完,卻見周元笙騰地坐起,疾步向屋外走去。推開門,借著廊下燈光,果然見風卷著細雪自空中飄灑而下。她心中一喜,回身道,“終于盼來了,這雪,這天氣,可算是幫到了咱們?!?/br> 不等他二人詢問,她已接著吩咐道,“即刻傳令下去,連夜于城墻之上潑水,務必要趁著今夜,將城墻凍成冰墻?!?/br> 宋蘊山不過愣了一瞬,旋即已含笑應是,匆匆奔了出去。周元笙這才長舒一口氣,緩緩走到榻邊坐倒,甫一挨著茵褥,方才覺得渾身酸痛,筋疲力盡。 彩鴛將手爐遞至她懷中,皺眉不悅道,“還不快去睡?娘娘莫非還想親自去潑水凍城墻?雖說戰事緊急,可也得愛惜身子,這會子又是雙身子的人……說起來,您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告訴王爺?” 周元笙忽然聽到這個稱謂,心里竟也涌上一股淡淡的甜意,好似那人的面容也出現在眼前一般。想了一刻,才笑著搖首道,“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他自然就知道了,有什么好說的?” 彩鴛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道,“什么話,這是天大的事,豈能一直瞞著人家不說?再者,女人生孩子有多險,娘娘又不是不知,難不成到時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周元笙腦中想著那畫面,不禁撲哧一笑道,“生孩子要他在身邊做什么,他若真在,我還要考慮生還是不生呢。沒得讓他瞧見我辛苦掙扎的樣子,好有趣兒么?”笑了笑,看著彩鴛,擺首道,“他在外掙他的天下,我在此地看住我們的家,都是各人做各人該做的。同理,我有孕生產也不過是女人該做之事,又有什么好教男人cao心的?!?/br> 彩鴛瞠目結舌半晌,卻也沒想出辯駁的話,便見她搖搖起身,打著哈欠,道,“你也別磨牙了,正經陪我歇一會子是真的,等天亮了可就又睡不成了?!?/br> 次日天光大亮時,城內城外已是銀裝素裹。朝廷兵將本就畏懼北地嚴寒,值此風雪交加之時,更是人人佝僂著身子縮脖叫冷。及至隊伍集結于城下,眾人更是傻了眼,只見北平城墻一夜之間如被凍住,四壁俱已為厚冰覆蓋,打眼一望,便知那墻面連云梯都難以架住。 一眾將士躑躅良久,無計可施。正等著主將一聲令下,退兵返去。怎知賈固此刻心急如焚,他領十萬大軍前來征討,竟久戰不決,再這般拖延下去,恐為朝中之人參劾,當下一咬牙一狠心,下令以火攻之,無論如何誓要突破這層層堅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