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茉趴在天臺的欄桿上，沒過多久，手就被凍僵了。

    手機響的時候，她看著電話號碼，一瞬間猶疑起來，不敢去接。

    直到那邊再次響起。

    “mama?！?/br>
    “怎么掛電話？你什么情況，為什么突然叫家長？我們不就是走了幾天嗎，你怎么就把你們老師給氣哭了，還搞對象？遲茉你什么意思……”

    林文的聲音被風刮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地落入遲茉的耳朵里。

    “你別這么急……”遲封開口。

    他把手機拿過去：“茉茉，你mama就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有些著急，說話沖了點兒?！?/br>
    遲茉不出聲。

    “茉茉，青春期，喜歡誰都是正常的，但如果你是因為爸爸mama最近比較忙，有些忽略你，就故意叛逆，頂撞老師、早戀，那就是不對的，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爸爸mama也有爸爸mama的難處……”

    遲茉沒等他說完，一把掛掉電話。

    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憋不住了。

    再也憋不住了。

    那種難過到心臟疼痛的情緒，再次涌來。

    遲茉蹲下身，趴在膝蓋上，放聲地大哭起來。

    ……

    電話又響起來，遲茉以為還是遲封，不想去接。

    她放任手機一直響著。

    可那頭卻極有耐力，持續不斷地打過來。

    遲茉拿起一看，竟然看到那串熟悉的號碼。

    她緩了緩，說：“阿初哥？”

    “茉茉，你在哪兒呢？”周嘉渡的聲音隱隱有些急。

    遲茉仰起頭，忽然看到數片雪花從蒼穹而落。

    她把手機拿遠，清了清嗓子，使聲音聽起來盡量正常：“阿初哥，我在學校呀，怎么了？”

    周嘉渡邊說著邊往前走：“現在下雪了，你看到了嗎？”

    “誒，沒注意，我在教室里?！边t茉頓了頓，繼續扯謊，“果然，真的下雪了呀?！?/br>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茉茉，你是在天臺嗎？”

    遲茉愣?。骸澳阍趺粗?？”

    周嘉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也沒有掛電話。

    她聽到電話里匆匆的腳步聲，和一陣接著一陣的風聲。

    風雪把天臺上堆砌的鐵板吹得嘩嘩作響，遲茉冷得發抖，卻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她抱著手臂，蹲在角落里。

    眼角的淚水和頭發凝固在一起，像是要結冰，仍有淚水不斷涌出。

    忽然，遲茉聽到那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逐漸和手機里的聲音重疊。

    直到腳步聲清晰地抵入她耳膜的那一刻，遲茉驚訝地抬起頭——

    天臺的入口處，男人載著一身風雪奔來，臉上的擔憂，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才逐漸消散。

    他的鼻尖被凍得紅紅的，輕笑著吊兒郎當地說：“小傻子，又躲在這兒一個人哭鼻子，不是說了有什么事兒找哥哥嗎？”

    “出來賞雪，怎么也不穿厚點兒？下次戴上哥哥送你的那副手套?！?/br>
    一瞬之間，遲茉站起身，向著周嘉渡奔去。

    -

    遲茉初中的時候和朋友一起看《大話西游》。

    那句火遍大江南北的臺詞，即使在看電影之前，已經聽了很多遍，但當她真正在電影中聽紫霞仙子說到時，那一幕還是讓她為之一顫。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云彩來娶我?！?/br>
    此時此刻，遲茉看著奔向天臺入口處的周嘉渡，腦海中閃現出這句臺詞。

    漫天風雪比七色云彩更好看。

    “你怎么來了？”她在他身邊站住。

    周嘉渡看著眼前的少女，宛如在舞蹈室那次見面。

    女孩兒的眼睛紅通通的，鬢角的發蜷在一起，臉上淚痕未干，狼狽又讓人心疼。

    周嘉渡看著她，沒回答，表情有些嚴肅。

    “阿初哥，你怎么不說話？”遲茉疑惑地問。

    “遲茉?！敝芗味沙料侣?，他很少連名帶姓這樣叫她。

    “不是說了有什么事兒給哥哥打電話嗎？不打電話就算了，哭鼻子也不會找個好地方，天臺上這么冷，再生病怎么辦？”

    周嘉渡說著，把遲茉校服里衛衣的帽子戴到她頭上，又把她的校服衣領豎起來，拉鏈拉到最上方，只露出鼻子和一雙眼睛。

    她閃著淚光的眼眸，像是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遲茉聽著他的訓斥，不知不覺，竟然彎起唇角笑了起來。

    看她嬉皮笑臉的模樣，周嘉渡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笑什么笑，說正事兒?！?/br>
    遲茉吃痛地捂住腦門：“你霸權主義，還不準人笑?！?/br>
    周嘉渡無奈，掏出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小花貓?！?/br>
    男人的氣息清冽而干凈，籠罩在遲茉四周。

    她感受到男人小心翼翼的動作，紙巾輕輕拂過臉頰、眼瞼。

    她的眼前是周嘉渡亞麻色的外套，外套拉鏈和她的頭發纏在了一起，周嘉渡幫她擦完眼淚，才發現分不開。

    他笑著說：“呦，還纏一起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話，遲茉卻莫名想歪，那意思，就好像是他們兩人糾纏在一起，分不開。

    她慢吞吞地抬起手，要去解，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只要稍一抬手，就會碰到周嘉渡的胸膛。

    遲茉被凍得冰冷的臉頰感受到一絲熱意，拖著時間把自己的頭發從拉鏈上取下來。

    “好了?！?/br>
    周嘉渡笑了一聲：“那咱走吧，別在這兒吹冷風了?！?/br>
    他說著，要往前走。遲茉卻忽然拽住他的袖口，她不想下去，也不想回去上課。

    “阿初哥，我今天被罵了，被狠狠罵了一頓?！边t茉說著，“可是我根本沒有做那些事情?！?/br>
    周嘉渡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著說：“我知道?！?/br>
    看到她不解的神情，他解釋：“周琛就是我說的那個侄子，他已經告訴我了?！?/br>
    遲茉頓住，慢了半拍，不可置信地問：“這么大了？”

    “可不是嘛?！敝芗味奢p笑。

    遲茉萬萬沒有想到，周琛竟然和周嘉渡會有關系。

    她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虧她當初還以為那是周嘉渡的兒子呢。

    地上還沒有積雪，一落下便化成了水，天臺上濕噠噠的。

    “別捶，再捶就傻了?！?/br>
    遲茉翻了個白眼，她看著周嘉渡，忽然認真地說：“阿初哥，謝謝你?！?/br>
    “為什么謝？”

    遲茉有好多想要感謝的，感謝他陪自己吃烤rou、看煙花。

    感謝他讓人給她送飯。

    感謝他今天來找她。

    很多很多。

    但她最最感謝的，是今天他相信她。

    天臺上很寬敞，遲茉一時有些想要在這里跳舞，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北京的風雪有時候沒完沒了，但她不怕。

    -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整個校園都喧鬧起來。

    周嘉渡帶著遲茉從天臺往下走，混入人流中。

    她不想去上課，不想回教室。

    周嘉渡也沒有勉強她，讓她在學校的小書店里待了一會兒，他一個人戴罪去見老強。

    過了沒多久，周嘉渡就回來了，手里還拿了一個暖水袋。

    “給?！彼雅剿氖掷?。

    “阿初哥，你不是去找我們班主任了嗎？”

    “嗯?！敝芗味牲c點頭，“今天下午不用去上課了?！?/br>
    “他同意啦？”遲茉驚喜。不管怎樣，她也不想再被記一筆“逃課”的賬。

    周嘉渡沒告訴她老強是如何同意的，只是讓她下午放心玩。

    并且以后都不會再被化學老師為難。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隱晦，遲茉只把那當成了安慰，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