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婚 第37節
第28章 草莓印 高燒39.5攝氏度。 謝妤茼原本只是打算將霍修廷扔在醫院里就離開, 不過出于人道主義,她又一次給周任打電話,但結果依舊是無人接聽。 倒是司雨給謝妤茼打了個電話, 問她現在在哪里。 謝妤茼沒有直接承認:“我有點事離開?!?/br> 司雨也沒有多問,只是讓謝妤茼大晚上的開車要注意安全。 急診室輸液大廳零零散散落座一些病人, 偌大的空間里燈光不算明亮就會營造出一種相對寂寥的氛圍,人生百態在醫院里往往能夠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很長一段時間里, 謝妤茼都很害怕踏進醫院。而現在看著醫護人員將細細的針管插入霍修廷的血管中, 她的心臟隨之微微緊縮, 像是一株含羞草被人輕輕觸碰,合上了自己的嫩葉又緩緩張開。 霍修廷像是一只弱小無辜的毛絨小寵物,他面色白皙透著病態, 安靜無聲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淡淡地在謝妤茼身上停留片刻,緩緩閉上。 他不說話,少了平日里的凌厲和針鋒相對。 半夜的急診室外面沒有人排隊,走道盡頭是一片漆黑。 凌晨一點多, 有頭破血流的醉漢進急診, 伴隨著嗷嗷的叫聲。有一對夫婦抱著一個兩歲多的孩子,著急地掛好。甚至, 在謝妤茼面前不遠處, 有一對老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謝妤茼不由自主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對老人身上。她猜想, 他們應該是一對夫妻,莫約七十多歲, 穿著打扮都很質樸。老奶奶一個勁地在數落老爺爺,老爺爺一直沉默不語。 謝妤茼到底是于心不忍,走過來坐在霍修廷的身旁。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堅固冰川, 在這一刻開始緩慢地崩塌。 高燒的人怕冷,尤其輸液大廳還開著冷氣。謝妤茼轉頭出去,準備去車上將自己的那條薄毯拿過來。 再折返回來的時候,霍修廷已經睜開了眼。他周圍的位置都是空的,自已一個人低著頭,像個無辜的被人的丟棄的小男孩。 而后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在看到眼前的謝妤茼時,他的眼底分明有光芒在閃爍。 就在一分鐘前,霍修廷在心里給自己做了一個預設。他在猜想她會不會回來。 身體的病痛帶給人一種短暫的飄忽感,他頭昏腦脹,情緒里充斥的更多的是一種依賴感?;粜尥⒁蕾囍x妤茼,比他自己以為的更深。 兩個人還沒有談戀愛時,除了在學校里是同班同學,課外也在同一個興趣班上美術課。 霍修廷還深深記得,那是高二暑期的一次美術課。那天他因為什么事情受傷已經忘了,卻牢牢記得謝妤茼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謝妤茼比同齡的人更加會照顧人,更加懂事。她帶著他去醫院,掛號,找醫生,最后陪著他縫針,留在休息室觀察。后來因為傷口嚴重,醫生建議掛一瓶水消炎?;粜尥⒉荒眠@種小事情放在心上說要走,怎料被謝妤茼霸道地一把按在位置上。 那時候的謝妤茼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早不像剛轉學時候的土里土氣。她皮膚白皙粉嫩,像是一個水蜜桃,臉頰上有一層毛茸茸。離得近,霍修廷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甜味。好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對她身上的味道尤其敏感。 “霍修廷,得了破傷風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乖乖的聽醫生的話?!彼诘吐暫逅?,聲線也比平日里和他說話的時候更軟。 霍修廷的心臟收縮又擴張,喉嚨莫名有些干啞,似乎不會組織語言似的,只知道點頭。 謝妤茼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忽然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傷口縫針的邊緣處,小聲地問:“是不是很疼呀?” 他說:“不疼,打了麻藥的?!?/br> 謝妤茼親眼看著醫生給他的傷口縫針,看起來血淋淋的畫面,她想到醫生的話便叮囑他:“傷口千萬不能碰水,過兩天還要來換藥,醫生還給你開了消炎的藥,你也要記得吃?!?/br> 霍修廷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在輸液的一個半小時里,兩個人都沒有怎么開口說話?;粜尥⑹请y得的不知道要說什么,假裝休息閉上眼睛。而謝妤茼則一直在旁邊安靜地陪著他,潤物細無聲地在他的心底里占了一席之位。 霍修廷受傷的事情很快就被霍家的人知道,霍家上下的人聞風而來,將霍修廷周圍一圈圍了個水泄不通。 謝妤茼不搶功勞,也不主動開口說話,她默默地站在人群外面,視線盯著他輸液瓶里面的藥水。 后來他們兩個人談戀愛了,謝妤茼對他的愛霸道且主動。有一次他因為打籃球再次手上,眉骨處縫了整整七針。那次謝妤茼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哭,擔心害怕他的眼睛受傷。 她依舊還是忙前忙后的,帶著他去醫院,掛號,找醫生,最后陪著他縫針,留在休息室觀察。知道他的眼睛沒有問題,她整個人松了一口氣,一臉心疼地捧著他的臉在他眉角處輕輕吹氣,小聲埋怨:“你啊你,打個籃球還能縫七針,是不是疼死了???” 霍修廷笑:“要是真的眼瞎了,你還要我嗎?” 謝妤茼忽地就紅了眼眶,用力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怎么這么咒自己???” “說說而已啊?!?/br> “說說也不行?!敝x妤茼用一種極其虔誠的目光注視著他,仿佛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圣不可受傷的人。 她的確是這樣的人,對待喜歡的人飛蛾撲火,無畏又勇敢,要把所有好的給對方,不愿意看到對方受到任何傷害。 霍修廷的人生也并非總是一帆風順,自己受傷是小事,最見不得自己家里的人受傷。 有一次霍老爺子不小心摔傷,在醫院里做手術,霍修廷反倒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粜尥⒃卺t院里等待,謝妤茼就獨自一個人默默地在醫院外面等著他。 大冬天的,小姑娘也沒有跟他提前打一聲招呼,自己在外面挨餓受凍。最后看到他出來,她一臉陽光燦爛地站在他的面前安慰:“阿廷,我去廟里給你爺爺求了一個平安符,這個平安符很靈的,你收著?!?/br> 霍修廷抓住謝妤茼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凍得像冰塊似的。她卻還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傻乎乎地對他說:“你對我笑一個嘛,看到你不高興,我也好難過的?!?/br> 他好想吻她,可是周圍人來人往,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企圖把自己的溫暖全部都渡給她。 很久后霍修廷才知道,謝妤茼為了去求一個平安符,轉了一趟又一趟的公交,還爬到人跡罕至的廟宇,硬生生摔了一跤也沒有跟他提及。 …… 霍修廷就知道,謝妤茼不可能扔下他一個人。 他更加篤定,她對他的感情。 “冷?!彼鲃邮救?,更多的是試探。 謝妤茼將手上剛拿來的毯子披在他的身上,又給他小心地攏了攏。她靠近,身上那股熟悉的勾他心魂的味道縈繞在他的周圍。 霍修廷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雙明清的眼眸望著她,聲線又沙又?。骸皠e走?!?/br> 他差點潰不成軍。 謝妤茼不著痕跡地掙脫霍修廷的手,坐在他的身邊道:“感覺怎么樣了?” “難受?!彼p掀起眼皮,臉色依舊還是慘白。 此時霍修廷和醉酒時無理取鬧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相同的是,都在變相地折磨她。 不同的是,醉酒的他找茬,生病的他服軟。 謝妤茼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 霍修廷剛才吃了退燒藥,藥效還沒有那么快,不過算算時間也快退燒了。 謝妤茼在旁邊靜靜陪著,時不時用手感受一下他的體溫。最后見霍修廷額上起了一層虛汗,她一顆懸著的心終于算是放下來。 一放松,謝妤茼緊繃的神經也松懈,漸漸的有了些許的困倦。她用手輕輕捂著嘴巴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眼眶被眼淚浸潤。 她看了眼頭頂的吊瓶,確定還有一大瓶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的眼睛,腦袋緩緩枕在他的肩膀上。 霍修廷側身將謝妤茼半攏在懷里,讓她睡得足夠舒適。 原本以為彼此終究會斷絕一切往來,而現在再擁著她,他的靈魂仿佛得到了慰籍。 這一夜,他們兩個人仿佛童話故事中的一頁,彼此心照不宣沒有戳破,等待天明后重新踏上各自的正軌。 護士來給霍修廷拔掉手上的針管時,他示意對方不要出聲。他不忍心打擾熟睡的她,也不想讓眼前的這一切太快從自己的懷里消失。 謝妤茼不知道,她能夠輕易掌控霍修廷的所有情緒。即便她只是在熟睡,卻也讓他能夠短暫地安心和滿足。他很幼稚,只要人在自己的懷里,能觸碰到對方,就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 這些年,霍修廷走南闖北,見識過無數的人,經歷過無數的事情,可唯有謝妤茼是他的良藥。 謝妤茼醒了,長發略顯凌亂蓬松,臉上也少了平日里一貫的防備,一雙眼眸里全是懵懂。 霍修廷到底還是忍不住,伸手圈住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懷里用力一帶,唇落在她的脖頸處用力吮了一口。 他想質問她為什么要說謊,甚至想要將她用力攬在懷里親吻。 可他現在不敢冒然,怕自己的激進會將她嚇走。 謝妤茼被徹底驚醒,她推開他,冷眼看著他:“看來你現在不用苦rou計了?” 霍修廷壓迫感十足的陰影朝她籠罩下來,聲線暗?。骸斑@一招對你有用的,是么?” “沒用?!敝x妤茼給他澆了一頭冷水,“我說過,即便是個陌生人,我也會這樣關心?!?/br> “你會讓一個陌生人那樣抱你?” “霍修廷!”謝妤茼咬著牙,示意他住口。 霍修廷卻偏偏挑戰她:“你會讓一個陌生人那樣吻你?” 謝妤茼輕輕扯住霍修廷的衣襟,看著他的雙眼:“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過就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不具有任何含義?!?/br> 霍修廷不反駁她,只是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臉。 他的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里,他現在認命。 只是他被迫忍耐,不去戳破她的偽裝。 謝妤茼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起身背對著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你不敢看我?!被粜尥⑻袅艘幌旅?。 謝妤茼轉過身,“我有什么不敢看你的?” 霍修廷不和她爭辯,也跟著起身。 生病的大貓恢復了生機勃勃,猶如蟄伏的獸開始準備誘捕獵物。他現在有了十足的底氣,所以不需要急著從她嘴里證明什么。 “要麻煩你再把我送回去了?!被粜尥⒂质且桓钡鮾豪僧數臉幼?,“好人做到底?!?/br> 謝妤茼無語。 她本來也要回去,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矯情什么。 * 回程的路,路從黑到白。 將近凌晨四點的南州城,一切開始復蘇。 車輪在山路奔騰,沿途的風景漸漸清晰可見,天空漸漸變得白皙明亮,還能聽見早起的鳥兒喳喳叫。 霍修廷依舊還時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有了精神,主動和謝妤茼說話:“離婚的事情,家里還沒有人知道?!?/br> 謝妤茼微微擰眉:“你故意的?” “是的?!被粜尥⒋蟠蠓椒匠姓J,“再過一個月就是爺爺的生日,我在他生日前夕送他這份大禮,怕他老人家受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