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 第30節
第52章 避雨 面對同樣淋濕正解下衣帶的李容淵…… 李容淵好整以暇, 修長手指在她的脊背上摩挲,不過一個來回,原本背對他而臥的人終于耐不住坐起身來, 瞪著黑溜溜的眼睛望著他,似對他無聲譴責。 李容淵的目光落在阿素鎖骨下的小窩,淺淺的似能聚起一泓清泉,頸項雪白修長, 更顯得其上一道紅繩艷麗。 察覺到他的視線, 阿素不由自主蜷起膝蓋,埋住身體,又拉高被衾緊緊蓋住自己,她知道他目光中并不是單純的欣賞,而如同已經被盯上的獵物, 自己無聲的抗議沒有任何的效用, 這迫使她終于下了一個決定,抬眸望著李容淵正色道:“殿下究竟要如何?!?/br> 單薄的聲音在內室回蕩, 阿素緊緊捏住被衾一角, 掌中都是冷汗。李容淵聞言卻輕輕一笑, 捏起她的手腕,頗有些愛不釋手地在掌中把玩,之后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我要如何?” 阿素不語,她當然知道他對她有幾分喜愛,也許更甚, 早已將她視為自己之私物, 她并非全然懵懂,自知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這令她感到懼怕。 前世她也聽聞世家勛貴的郎君們在婚前皆有侍婢, 正妻過門前甚至已生下子嗣,這本是常態,如她的阿耶那般未另納采的反而鮮見。一般官宦人家尚且如此,更可況生在天潢貴胄之家,先帝諸皇子中封王的幾位,皆在正妃之外有孺人媵妾,只有他不同,不僅未與哪家貴女下定,身邊竟連侍寢之人也沒有。 阿素原先還疑惑過,他竟如此不近女色,如今卻知,恐怕這事要落在自己身上,他并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眼界頗高,若不生得如五娘這般貌美,只怕入不得他的眼。 若留在他身邊,早晚有一日要做他的人。然而阿素打心里是不愿的,拋開前塵不談,如今無名無分,依五娘的出身,日后最多不過是側室,難道要一輩子仰仗他的寵愛而活。 早在成為五娘之初,阿素便曉得,在這個以門第論婚姻的時代,沈家既非世家,五娘又是庶出,不得嫡母歡心,婚事上定然有虧。她生得貌美,更恐難為良配。阿素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是非要讓她嫁人,倒不如去寺中做姑子去,好得有素齋可吃。然而心中只有一件事放不下,便是前世自家的那個大轉折,而如今此事一了,阿素倒真再無牽掛,也不怕與李容淵撕破臉。 想到此處,阿素掙開他的手,泠然道:“無論殿下怎么想,我不愿意?!?/br> 李容淵見她方才黑眸轉圜,眼神濕漉漉的,大約能猜得出她所想,不禁有些好笑,見她現下氣鼓鼓地盯著自己,委屈到不行,心生一陣憐惜,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笑道:“想到哪兒去?!?/br> 阿素聞言一怔,李容淵淡淡道:“明日你便搬回西苑去住吧?!?/br> 西苑是她入府時最初住的地方,距離東苑頗有些距離,李容淵命她搬回去,那是說方才的一切皆是她會錯了意?阿素望了李容淵半晌,見他神色自然,松了口氣道:“這些時日勞殿下看顧……” 李容淵止住她的話音,微笑道:“終于也知道我這勞心費力究竟是為為何,那你說說,該如何報償?” 阿素原本不過是客套,卻沒想到他還真打蛇隨棍上,片刻后方囁嚅道:“若殿下不嫌棄,愿在府中侍候……”說到此處見李容淵眸色一深,又趕忙補充道:“三年?!?/br> 她知道李容淵定不會輕易放她離開,所以盡量定下個期限,即便簽了賣身契還有個贖身的機會,李容淵總不能拘著她一輩子在身邊吧。 阿素只覺李容淵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嘆道:“無需多心,留你在身邊自有安排,你只需聽話便是?!?/br> 聽口氣他還是要圈住自己,并且絕口不提期限之事,阿素知道這里自然沒有自己討價還價的余地,只得一切隨他。 之后李容淵令朱雀重新收拾西苑,不過正月初三便命人將她與琥珀的隨身之物一同送回了西苑,而又過了五日,到正月初八之時,阿素才知道他此舉究竟是為何。 原來沈陟曾將御狀告到了景云帝面前,要接回自己的女兒。然而李容淵自不會放人,只是也不能拂了景云帝的面子,當日他既以要收一位女弟子的理由接她入府,今日便真命她齋戒沐浴,正式行這拜師之禮。 如此一來阿素在府中的地位便不會如前時那般尷尬,飲瀾與聽風等府內的婢女內侍自不能再支使她,反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娘子”。李容淵向來細心,面面俱到,既真要留她在身邊,連這些細節都考慮周全。阿素心中不由有些欣慰,然而她將這話與琥珀說了,琥珀卻怒其不爭道:“娘子若不是被擄入這府中,如今怎會落到如此境地?!?/br> 阿素悄悄吐了吐舌頭,琥珀雖如此之說,她卻覺得如今這般也未有不好,若她還隨元娘一同在趙王府,只怕還不如現在自在,而若是被接回沈府,面對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奚氏,只怕情況更壞。 正式行禮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十,是請太常博士算過得好日子。前世阿素未曾請師父開胄筆,她讀的那些書全是阿耶親自所授,只是一向憊懶,又耽于侍香,這是父女之間共同的愛好,常心有靈犀,所以元子期自不會拘著愛女苦讀,曾多次對安泰笑言道:“生女肖父?!?/br> 而這一世不同,阿素隱隱察覺李容淵對她在學識上要求頗高,就連這原本是做樣子拜師禮也做得有模有樣,不僅要她齋戒沐浴,而且裁了經袍,請了賓客觀禮,皆是當世大儒,其中甚至有衍圣公之子,看得出李容淵自是費了心力。請柬自然也送去了沈府一份,沈陟未到,只是由他的長子沈越代為出席。 也就在此時阿素才第一次見到了五娘素未謀面的兄長,聽說幸好兩人只遠遠打了個照面,聽說他開春也要入弘文館讀書,如今她拜在李容淵門下,而李容淵任弘文館學士,算起來她與沈越也有同門之誼,這也許便是他今日來觀禮的原因。 阿素跪在李容淵身前認真叩拜,只覺身前之人長身玉立,廣袖翩然,風姿無邊。她只多看了一眼,便被李容淵望了個正著,意味深長地翹起唇角。阿素趕緊低頭,起身與他奉茶的時候卻被他勾住手指。 大庭廣眾之下,阿素面頰微暈,片刻后才被不留痕跡的放開,阿素松了口氣,穩穩接過茶盞放好,這禮便成了。 阿素回到西苑,琥珀為她松下經袍,她便直挺挺攤在榻上,一動也不想動。今日僵硬了一天,阿素只覺得從脖子酸到腳跟,琥珀輕柔地捧起她的小腿為她紓解,阿素靠在隱囊之上,閉上眼睛愜意地享受。 榻邊的香獸吐出裊裊青煙,阿素覺得身子沉得不像話,像是浸在一個松軟的夢境里,小腿上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阿素不禁調笑道:“若有朝一日我們離開此處,倒可以去……” 她話音未落,卻聽有人淡淡道:“去哪里?” 阿素猛然睜開眼睛,卻見身前已經換成了李容淵,她心中一驚,下意識蜷起腿,卻被他按住不放,見他面色不豫,阿素不敢掙扎,任他握著自己腳踝。 片刻后李容淵才放開她,捏了捏她的臉頰道:“早些休息,若是悶了,待上元帶你看燈去?!?/br> 不知為何阿素覺得李容淵今日頗有些不同,眸色之中似有化不開的溫柔,她倒有些不習慣,然而聞聽李容淵之言心中卻不由小小地雀躍了一番,算起來她已經在這里住了數月,除了寥寥幾次與他一同出府,大半時間都只能在園子中活動,自是極期待上元的燈會。 每年只有一日長安城中會解了宵禁,那日便是正月十五的上元節。自李容淵應了帶她去看燈,阿素簡直是掰著指頭數日子,好在時間過得也快,到了十五那日的傍晚,她已收拾停當,興沖沖地跟在李容淵身后出府。 今日他們微服出游,李容淵只著一身常服,束玉帶,但依舊姿儀優雅,在人群中令人矚目。阿素也刻意低調,換了身鵝黃的齊腰裙,素織錦半袖,只佩了碧青的宮絳從腰間垂下,即便如此樸素,李容淵還是令她戴了帷帽,有長長的縐紗垂下,將身體完全裹在其中才許她出府。 這一次兩人未乘車,而是騎馬。阿素已經能熟練駕馭她的那匹棗紅馬,與李容淵兩騎并駕,由侍從牽著馬,慢悠悠地沿著長安城中的河道自北向南城而去。 長安外郭之中,世宦勛貴人家的宅子皆聚集在北面,一路向南的幾坊住的都是尋常百姓,倒多了許多生活氣息,河畔槐柳的枝杈之上皆掛滿了彩燈,有小商小販沿街叫賣。即便前世阿素也很少見這情景,此時不由萬分好奇。 她極期待地望了李容淵一眼,便見李容淵下了馬,走到她身前,將她也從馬上抱了下來,將馬的韁繩交給身后的侍從,命他們遠遠跟著,獨自帶著阿素融入街市歡樂的人流之中,感受上元喜慶的氛圍。 穿梭在人流之中,身邊的一切對于阿素來講都是嶄新的,無論是婦人賣的胭脂水粉還是巧手匠人吹起的糖堆面人,都屬于她不曾接觸過的另一個世界,不一會便抱了滿懷,直到手中已拿不下了,方想起這些東西皆是要錢的。 她赧然地回頭望了眼李容淵,正見他正眼睛也不眨地將金稞子流水般地發了去。這次他終于記得帶錢袋,阿素卻頗覺得rou痛,李容淵笑著捏了她的臉頰一把,一旁賣銀簪子的老婦人不由夸贊道:“小娘子會持家,娶回家有福氣,郎君要不要買一支簪子與娘子?!?/br> 阿素面熱,剛想辯一句,卻聽李容淵笑道:“新婦面薄,不經夸?!?/br> 說完真的挑了一支銀簪,付了金,遞在阿素手中。他出手極大方,那老婦人望著他們雙手合掌唱贊道:“愿郎君與娘子和和美美?!?/br> 阿素知道他是故意逗弄自己,漲紅了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見他好整以暇的樣子,阿素最后將那銀簪往他手中一推,轉身便跑向另一處。 她有意讓李容淵尋不見,所以走的極快,身邊有風嗖嗖地掠過,果然一會便再不見李容淵的身影。甩掉了他阿素有些小得意,一路望著街邊的格式的彩燈心情輕松。 此處接近義寧坊,來往的人群中混跡各種胡商,他們也同漢人一般喜愛這上元燈會,原因并不在于節日的氣氛,而在于每到這時生意便格外的好。望著身邊胡商們從絲路的另一端帶來的波斯薩珊的琳瑯奇珍,還有他們販賣的昆侖奴與新羅婢,阿素皆新奇萬分。然而待她玩得夠了再轉身,卻依然不見李容淵的身影,不由心中一沉。 阿素茫茫然在人群中尋了許久,依舊不見他的身影,原本已習慣李容淵時時跟在身后,現下阿素卻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須知她身無分文,連回去的路也不認識。熱鬧喧囂的街市上的每個人都于她是陌生的,甚至于這個世界于她都是全然陌生的。 阿耶阿娘與阿娘皆認不出她,阿素此時才發覺,于她而言,李容淵便是維系她與過去的唯一聯系,然而現在她卻找不到他了。 阿素咬著嘴唇,努力平復下心情,回憶起方才走過的那些街道,一點點摸索著往回走,有人與她說話,阿素受到驚嚇閃到一邊,身邊高鼻深目的胡商此時看起來也頗有些面目猙獰,看到那些被拴住手等人待價而沽的新羅婢們,阿素只覺心慌得很,這些人不也是被拐到這里才會為奴為婢,那么,會不會有人也想要將她拐了去? 想到此處阿素望著與她說話那人頓時退了兩步,然后轉身撒腿狂奔起來,原本戴在身上的帷帽滾落在地上,阿素卻顧不了那么多,跑得氣喘吁吁,一顆心慌得要跳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體力不支地停了下來,然而依舊尋不見李容淵的身影,忍不住眼眶一紅,要落下淚來。 然而此時卻有人伸手撩起她垂下的碎發,輕輕抬起她的臉,用拇指抹掉她那顆要掉不掉的淚珠,低聲道:“怎么哭了?!?/br> 阿素抬頭,正見李容淵在自己身前,她紅著眼眶瞪著他,卻聽他嘆道:“跑得那般快,差點尋不見?!?/br> 原來他一直就在她身后,原來他并不曾離開。那現在,是故意要看她狼狽的樣子么?阿素氣惱地推開他,卻被他牢牢攬住腰,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好了,不氣了?!?/br> 他的聲音溫柔繾綣,身邊過往的人流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阿素用力推,觸手卻是一片堅實的胸膛,怎么也掙不脫,李容淵將她按在懷里,輕輕撫著她的脊背著意安撫,被一陣暖意環繞,阿素忽然松懈下來,一顆心也落回了原處。 好在,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這茫茫浮世之中總還有一人念著自己。 一片陰翳遮住了月亮,阿素終于放松身體靠在李容淵懷里,卻覺察到夜空中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不一會便狂風大作, 上元燈節遇雨,這還是頭一遭。那些懸在街邊的彩燈皆以油紙糊成,此時皆不經風雨,頓時被打的七零八落,原本熱鬧的街市也黯淡下來。阿素向來怕黑,李容淵卻似知道這事一般,將她緊緊攬著懷中道:“別怕?!?/br> 他的聲音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阿素忽然間便沒有那么害怕了。然而此處本是南城居民區,本沒有留人的驛站,那些牽馬的侍從也不知被他們遠遠甩到了何處,雨卻越下越大,李容淵將她抱在懷中,疾行在雨中。 不多會阿素覺得面前有有片光亮,才發覺李容淵抱著她竟走到了慈圣寺山門外。知客得小沙彌見此情景知道他們是要避雨,即刻引他們入內。 禪房的炭火燒得很旺,阿素身上的衣服已然濕透,然而面對同樣淋濕正解下衣帶的李容淵,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第53章 千日 長大了 這里是慈圣寺后山供游方僧人休憩的客居, 原本不接待女客,然那小沙彌將此事報與寺中西序知事,那知寺僧認得李容淵, 親自相迎,即刻為他們準備客房,想來李容淵也是認準了這一點,故而才到此避雨。 阿素在心中腹誹, 李容淵定是曾在寺中舍了不少香火錢, 已經在這些和尚面前掛上了號,所以受此殊待,然而她心中又奇怪,為何李容淵要在寺中舍錢,難道是要什么人做法事? 那知客僧原本準備兩間客房, 李容淵卻望著他微笑道:“不必如此周章, 某與舍妹一間便可?!?/br> 那知客僧聽聞二人是兄妹便未再多言,只命人送了干衣、炭火與熱湯到房中。所以才有了兩人共居一室的尷尬局面。按理說李容淵對外稱她是meimei也不算占她的便宜, 然如今這客房中只有一張臥榻, 總沒有她睡床李容淵睡地的道理。 阿素又望了望灰石磚鋪就的地面, 還沒睡上去已經覺得肩背僵硬。像是知她所想,李容淵笑道:“自不會委屈你?!?/br> 阿素聞聲抬頭,瞬間又猛然轉過頭去。視線中李容淵已褪下淋濕的上衣,露出的光潔的肩膀,他因有一絲來自于母親的異邦的血統, 五官深邃, 身量極高。平日里穿著衣衫只覺身姿挺秀,褪下衣衫來才發覺寬肩窄腰,肌rou線條流暢, 力量分明。 前世僅有的幾次親近都是在黑暗里,如今在明晃晃的燈火下,阿素只覺得他的肌膚白得耀眼,背過身去小聲嘟囔道也不知避嫌。然而她越躲,李容淵反而擦著濕發,毫不在意地走到她身前,用干巾將她也裹著一頓揉搓。 阿素從柔軟干燥的布巾里掙扎出來,正對著他赤-裸的胸膛。面上一熱,阿素想逃,李容淵扣住她的手,一下便剝掉了她的緋色的錦絲上襦。 內里只穿了一件藕色的小衣,細細的系帶掛在頸子里差一點就被扯斷。阿素氣得極了,脫出手狠狠推了她一把,手下觸感像玉一樣冰涼,想來是方才為自己擋雨,身上都淋得濕透了。李容淵將濕衣扔在一旁,將干衣扔與她道:“過會換上,別著涼?!?/br> 見他毫不在意地轉身向外走,阿素抱著那干凈的僧衣發了會呆,悄悄躲進角落里褪下半濕的羅裙。這僧衣她穿著著實有些大,走起路來牽牽絆絆。阿素趕緊將換下上襦與羅裙放在炭火邊烤著,卻見有兩人抬著一個大木桶進來,又添上燒好的熱水。 熱氣蒸騰,白霧繚繞,阿素望著那木桶極渴望,想著若是此時能洗個熱水澡該是如何愜意。 見阿素趁他不在之時已然換好上了干衣,李容淵嘆了口氣道:“平白糟蹋了件干凈衣裳?!闭f完捉住她的肩又要伸手去剝,阿素才懂得,原來這熱水竟是為自己準備,他要她先沐浴。 阿素望了望木桶,又望了望李容淵,心里猶豫得很,自然不能當著他的面沐浴,然而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又總不能趕他出去。李容淵卻似毫無察覺,從一旁的雞翅木架上取了本佛經,赤足走到榻前躺下,靠在隱枕上是讀書的樣子。 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佛經之上,阿素終于下了個決心,極迅速地褪下了僧袍,扒著桶沿跳進了桶里。被熱水浸沒的瞬間激起一陣戰栗,她小小地嘆息出聲,透過茫茫白霧警惕地望了李容淵一眼,見他毫無差覺的樣子,放松下身體掬起溫水淋洗。 她洗得歡暢,唯一不足的是這里條件簡陋,少了清潔的澡豆。渾身熱騰騰,小臉也紅撲撲的,阿素欲披衣起身,旁邊已有人貼心的遞過一條干巾,阿素下意識接過,下一瞬間便嚇得直直跌入水中。 李容淵正站在她身前翹起唇角,水面清澈,一覽無余。阿素縮在浴桶里,雙手環在胸前蜷起膝蓋,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去,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阿素抬頭怒目而視。 他是故意的,若是現在阿素還看不出來,那便是真傻了。原以為經了拜師之禮,畢竟有了師徒的名分,他行事自不會逾矩然,而如今他竟不顧人倫之防了,看來自己還是太天真些。 李容淵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查驗一般,半晌后方嘆了口氣道:“養了這么久,也沒有養的胖些?!?/br> 見她一臉的防備,李容淵微微一笑,將干凈的巾帛放在桶邊,轉身而去。當下女子以豐腴為美,阿素低頭望了望自己單薄的身體,的確沒什么豐韻,大約不合他的口味。 這本是值得慶幸的事,然而她卻好像也沒有那么開心,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帳幔間,慢慢起身擦干,重又換上衣裳,悄悄走了過去。 房中僅有一張臥榻,李容淵已收拾妥當,拍了拍松軟的吳棉素被,讓她躺上去。阿素遲疑地上了床,卻見他走到浴桶前,似要就著自己洗過的殘水沐浴。 阿素暗暗咂舌,他倒是不嫌棄。然而見他赤-裸上身,正解下裳,阿素迅速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這一覺睡得極沉,阿素醒時只覺天光大亮,身后有熱源正貼著自己,腰身也被牢牢禁錮。她努力翻身,正對上李容淵沉靜的睡顏,他似睡得極安穩,長長的睫毛低垂。阿素不老實地掙扎片刻后他方轉醒,下意識將她按進懷里。阿素自然不聽話,依舊扭著身子,忽然間耳垂一片濡濕,有個低啞的聲音嘆道:“別動?!?/br> 阿素感覺得到他正含著自己的自己耳垂,聲音頗有些低啞,微微帶著喘息。她臉頰發燙,身后灼熱的體溫,情難自已。阿素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她自然知道如今是什么情況,而這局面卻是她一手造就的,無異于作繭自縛。此時兩人離的極近,許久后李容淵禁錮著她的手才松開,阿素如同炸了毛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拿起自己的衣服躲在一旁,迅速換好。 李容淵慢條斯理起身,穿衣,倒似什么也沒發生一般,阿素在心中暗自氣惱,下次再不要和他一同出門了。 正月十六是休沐的最后一天,李容淵帶著她向知客僧辭別,向著寺門走去。他們住的客居頗深,途中經過憫波池,阿素方想起上次正是在此處見了李容淵,之后他便將自己從趙王府中擄走,原來時間竟已過去了這么久,她與李容淵只間的關系也與當初大為不同。 由憫波池向外,便是一片塔林,走過那些飄揚著的經幡時,阿素心中一頓,知道那萬千佛塔中某一座,是今世耶娘為她而起。 許是心有靈犀,阿素剛想到此處,便見到一個萬分熟悉的身影,竟是阿兄。 元劍雪似也望見他們,微微一怔,隨即大步踏來。阿素見今日他一身素服,身后的侍從手中拎著兩提匣子并紙錢,心道難道竟是來祭奠自己? 她這般想著,便聽一個柔柔的聲音喚道:“阿兄在做什么,別誤了……”那聲音在望見他們的時候便停了,阿素遠遠見著阿櫻撥開人群走上來,見到李容淵,眸光中的神色既驚又喜。 元劍雪望著李容淵道:“今日殿下也是來……”他的語氣中帶著期待,李容淵微微一笑道:“昨夜遇雨,來寺中一避?!?/br> 元劍雪有些失望,他原以為李容淵也惦念著阿妹,今日同來祭掃。之后目光又落在他身邊的阿素身上,想的卻是,他既在寺中避雨,兩人難免同宿,心中有些異樣……然于九殿下的私事,他卻沒有立場指摘,輕咳一聲道:“如此,便不打擾了?!?/br> 見阿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阿素微微退了一步,卻聽他出言告辭,然他身邊的阿櫻卻頗有些戀戀不舍,最后回望了眼李容淵,才隨元劍雪離開。 阿素自然也不舍,想起耶娘為自己起的那座佛塔,一顆心砰砰直跳。眸色一轉,望著李容淵作天真樣子道:“他們是要做什么?我們也去看一看好不好?” 然而這次李容淵卻沒有縱容她,淡淡道:“自是去燒紙,此等不吉利的事,需離得遠些?!?/br> 阿素聞言心中未免酸澀,上次他明明也來此處祭掃,沒想到如今這么快這么快就把她忘了。說起來這一世落水之時他們情誼尚淺,李容淵如此倒也無可厚非,只是終究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