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48節
被劉平樂催促了,蘇若存這才收了心思。他想問沈歸荑名諱,可卻被沈歸荑淺笑著拒絕了,那頭劉平樂還在催,不得已之下,蘇若存只好先跟著劉平樂去了書房。 直至蘇若存和江宴行辭別出來后,也有些不明所以。 尤其是那位平日里話都懶得說,宛如面癱的太子,終于在今天變了些許。 可蘇若存覺得這變了還不如不變,尤其是那滿目的冰霜,好似在同他說,他這次下江南,若是查不出些問題所在,處理不了根本問題,就要用鹽把他腌了似得。 還有那劉平樂,送他走時,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怪,還有些憐憫的意味。 不過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只有蘇若存,還有沈歸荑,她下午做了一盤糕點親自給江宴行送來時,便瞧見了江宴行面色有些難看。 這人死活不說,偏生她又問不出來,只是見他站在桌案前站著練字。 劉平樂大抵能看得出江宴行今日心情不佳,一天都有些戰戰兢兢,站在旁邊恨不得將自己化為隱形人。 從劉平樂的反應來看,沈歸荑便更篤定江宴行反常,只不過平日里即便是江宴行心情再不佳,似乎也沒有這般不搭理她的情況。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惹到他。 沈歸荑有些疑惑,便往前湊了湊,離那桌案三步遠的位置停下,又問了一遍江宴行怎么了,是不是她哪里惹他生氣了? 江宴行聽了不答,甚至連頭也沒抬,默了半晌,才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不知三公主春蒐之前同嬋貴妃,挑選了幾人?” 乍一聽沈歸荑還有些疑惑,記憶開始倒退至春蒐之前,還在回憶什么和嬋貴妃挑選什么時,腦海里突然白光一閃,表情瞬間便有些尷尬。 她記得當初許若伶帶著她去見白驚詞和江倚之的時候,都碰見了江宴行...約莫他問的便是這個。 沈歸荑當即擺手解釋,“不是...!壓根沒有這回事,我不過是陪著伶jiejie而已......” 說這話時,沈歸荑都不由得有些心虛,說道最后聲音都低了下來。 聞言,江宴行練字的手不停,理都不曾理她,似乎對她這毫無信服力的解釋予以不屑。 沈歸荑也覺得這話確實牽強,而且兩人當時也都心知肚明,便只好咬牙認命,解釋道:“也沒,沒幾個.....就只有白小將軍、秦小侯爺,還有淮親王世子...” 說罷,她頓了頓,語氣加重。 “但是你要信我!這些我都只見過幾面,以后也絕不會再見,況且我真的只是對他們笑了笑......” 說著,沈歸荑還小心的瞄了一眼案前練字的江宴行。 江宴行連頭也沒抬,聽著沈歸荑掰著指頭越說越多,終是再也寫不下去,他將筆一叩,掀了眸子瞧了她一眼,眸子平淡,語氣夾雜著冷:“那劉平樂呢?” 那劉平樂崩了一天的神經不說,哪里還敢再聽到這個,聞言當場就變了臉色。 這邊沈歸荑尚未開口,旁側的劉公公便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上,聲色俱顫,惶恐道:“奴才已年過半百,還是個閹人啊殿下??!” “......” 于是到沈歸荑走,她也不曉得江宴行到底是犯了什么病。 莫說是沈歸荑,江宴行自己也覺得奇怪。 尤其是早上見到沈歸荑在東宮門口同與蘇若存聊的那半句多。 他自然是知道蘇若存是什么浪蕩性子,也知道兩人也沒說幾句話,可偏生那挑眉的動作,竟是讓他覺得刺眼無比。 甚至連帶著讓他想到了春蒐之前,沈歸荑做的種種。 ——三次在吹影閣等白驚詞被他撞見,以及四次在玥嬪宮中見江倚之,同樣是被她撞見。 想到這,他眉頭不由得蹙起,心里也莫名生出一股煩悶。 這種煩悶若有若無,輕又淺,像是風吹一般,時不時的撓他一下,撓的他連奏折都批不下去,只得以練字靜心。 之后再看到沈歸荑,又聽了她解釋。尤其是聽到那被她親口承認的行為,更是將他煩悶的心里多添一筆燥意。 直到那宣紙已經被他用掉了一沓,硯臺的墨見底,外頭的天光也變成一抹緋色,可他的燥意卻絲毫沒有褪下。 又寫了幾張后,天也黑了下來。 劉平樂拿著一封新從南下寄過來的信一路跑進東宮,眉間染著喜色,雖是知道江宴行心情還沒好過來,可也顧不得其他,見那書房門大開著,便直接邁了進來。 “殿下!奴才——” 話倒是還沒說完,便被江宴行帶著冷意的眼神嚇了回去,后者語氣極為冷淡,好似夾雜著冰:“孤讓你進來了?” 頓了頓,他停下的筆又繼續落在了紙上,“出去敲門?!?/br> 聞言,劉平樂便只好推出去,把房門關上,攏起袖擺,敲了敲門,這才恭敬問道:“殿下,奴才現在能進來了嗎?” 那宣紙上被江宴行寫了一個極大的“靜”字,筆力雄勁,瀟灑恣意。 他斂著眸子,手上不停,薄唇微動,語氣也冷淡:“不能?!?/br> 第51章 藏雀(二四) 不去東宮了…… 劉平樂在門外頭呆了許久, 因著記得江宴行心情不好,那捏著拳伸出來又縮回去,他看著手里緊攥著的信封, 不敢再敲門,卻又不敢不敲門。 如此幾番下來,他甚至感覺自己都在外頭呆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敢敲門。 里頭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默了幾秒, 才淡淡傳出聲, “進來?!?/br> 這兩個字在如此情景下, 對于劉平樂來說可謂是天籟。 他長舒了一口氣, 從袖子里拿出信封,還親自撫平褶皺, 這才推門而進, 將信封呈給了江宴行。 江宴行這時候已經放下了狼毫, 正在一張一張的疊起宣紙,見劉平樂將信呈給他, 并未抬手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才道:“念?!?/br> 聞言, 劉平樂也不推辭,連忙撕開信封,從中拿出信紙給江宴行念。 來信依舊是白驚詞,這次的信與上次內容已大不相同。 南下郡的洪水雖依舊浩大, 可水位線卻被很好的控制住了,臨時筑的房也已然完工,白驚詞已經逐一將那房屋被洪水淹沒的難民安置在了臨時房中。 當初的災狀已經被白驚詞改善了不少。 劉平樂念完之后江宴行點頭, 淡淡的嗯了一聲,后又問了一句,“太傅可到了南下郡?” “還不曾,”劉平樂搖頭,“太傅的馬車走的慢,約莫明日下午便到了。還有陛下賑災運去的糧米,若是快些,三日之后便能到,若是慢些,則要等五日之后了?!?/br> 江宴行聽了沒應,可疊著宣紙的動作卻不停。 劉平樂瞧見了江宴行將手邊一一疊成冊子大小的宣紙摞在一起,眸子突然瞪大,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剛一張口,卻又閉上了嘴,表情犯了難。 看著那江宴行的宣紙即將要疊完了,劉平樂這才有些著急,干脆一咬牙,“殿下...” 他這聲殿下喊得的底氣有些不足,方才不管他說什么江宴行都垂著眸子做自己的事,偏生他這么喊了,江宴行便掀起眸子悠悠的瞧了他一眼。 這一眼瞧的劉平樂眸子一縮,卻還是硬著頭皮迎上江宴行的視線,“奴才還聽說,陛下前些日子正在命人為京都世家女子作畫,說是為...為殿下...為殿下選妃?!?/br> 話落,屋內便陷入了沉寂。 江宴行斂下眸子并不答話,指尖壓著宣紙的齊縫往兩端抿過,將最后一張宣紙折疊放置手邊,壓上硯臺,才又抬眸看了一眼劉平樂,“那畫呢?” “約莫是還未畫好,奴才只是聽了些風聲?!眲⑵綐啡鐚嵉?。 似乎是對這畫冊感興趣,江宴行略微揚眉,唇角也勾出了一抹極為淺淡的笑,那笑似嘲非嘲,又帶著一絲不屑。 “孤記得,選秀可是在九月?” 劉平樂點頭,“正是,三年前的選秀因著陛下的病情耽擱,今年約莫是可以順利開選?!?/br> 聞言,江宴行沉吟片刻,這才輕笑了一聲,淡淡道:“現在開始cao辦吧,將陛下留有畫像的女子皆上報給御史大夫?!?/br> 劉平樂點頭應下,退出了屋子。 - 沈歸荑這幾日都在繁靈宮未曾去找江宴行,一是這繁靈宮熱鬧,那陳念澤和陳姜氏隔幾日便會來繁靈宮一趟坐坐,偶爾玥嬪和虞妃還會來串個門子。 二是——這二,不說也罷。 自那日沈歸荑從東宮回來后,便覺得極為郁悶。 除去江宴行平日里淡漠的態度,她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愛答不理的模樣。 好似她惹了他,又好似沒惹他。偏生這人什么也不說,問也問不出來,猜也猜不懂,好似有病一樣。 可她又真的怕是自己哪里惹了江宴行不快自己又不曉得,這般猶豫不覺之間,倒叫她心里也憋屈的很。 沈歸荑只覺得這一趟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又莫名受了一肚子氣。 若真是哪里惹了江宴行不快,她要是再上趕著去,豈不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般一想,她干脆也不去了,等過幾天江宴行消了氣再去也不遲。 可誰知道她只想著過幾天再去等氣消,卻不想等著等著,等了個讓她更上火的消息。 這還是蕭青音不小心說漏嘴,才叫她聽見了的。 她說那監御史的嫡女顧望驚,前幾日被召去了東宮,呆了許久才出來。 好么,沈歸荑沒聽太仔細,但也的確是氣得不輕,亦或者說是氣的后頭的話壓根便聽不進去了。 倒也不是氣別的,這江宴行若真是瞧上了顧望驚,也無妨,可你瞧上了便瞧上,作何對她這般臉色。 沈歸荑只覺得江宴行可笑又可氣,干脆直接便不再去東宮了。 大抵就這么過了三五天,一大早,沈歸荑便被許若伶喊醒。 許若伶表情有些難看,不等她緩至思緒清明,便連忙將她拉起,“好meimei,你聽我說,南齊又派人過來了,具體為何我還不太清楚,只是聽說隨同來的是南齊的一位妃子?!?/br> 說到這她頓了頓,蹙起了眉,好似在拼命回憶,“姓什么溫還是梔來著,是專程來看你的?!?/br> 這話說完,沈歸荑也立刻清醒了。 南齊只有一位姓溫的妃子,那便是皇后的表妹,溫款梔。 那溫款梔自打進宮便與皇后親的不得了,一路登上了妃位,亦是執掌六宮的二把手。 沈歸荑對她印象倒也不算差,這人八面玲瓏做事天衣無縫,將后宮整治的有條不紊,又從未在明面上苛待過她,故此沈歸荑與她也算不得熟悉或生分。 瞧著沈歸荑有些發愣,許若伶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什么呆呢?” 見勢,沈歸荑這才緩過神來,面色略有些難看,她看向許若伶問道:“她人現在何處?” “剛從引朝殿出來,這會兒正往繁靈宮來呢?!?/br> 上回那女官沈歸荑可以不見,只是這溫款梔卻不能不見。 她匆匆下榻,盥漱梳妝,而后去接見溫款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