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18節
心想著便算了吧,這瘟神在,什么都好不了。 江宴行表情似乎也不太好看,他見沈歸荑頭一回便覺得蹊蹺,只是不曾多想,直到第二回 第三回,才了然。 他眸色暗了暗,只覺得這女子實在是.....無法形容,勾搭他不成,就去打白驚詞的主意,白驚詞行不通了便又轉到了江倚之身上。 別的倒不說,她當真還來者不拒么? 江宴行壓下眸子里的陰翳,只隨著江倚之坐了片刻,便拉著他回了東宮。 可沈歸荑如何不無語,前頭江宴行走了,她因著沒了興趣,便不想再呆,也跟著請辭回宮。 直到了下午,才見許若伶回來,她手里拿著一個玉佩,塞給了沈歸荑,只匆忙了交代了兩句,似是有急事一般,便又拉著長葉出了宮。 “這是江倚之落在亂月閣的玉佩,你等會給他送去,正好借機聊上幾句?!痹S若伶是這么說的。 沈歸荑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是唯一能同江倚之說上話的辦法了,便也沒推辭,換了身衣裳,便拿著玉佩去了東宮。 東宮守著的依舊是遇琮,雖說這沈歸荑來的時間隔得時間久了,可江宴行也沒吩咐說沈歸荑來了不許入宮。 遇琮便照常一讓,讓沈歸荑過去。 只是沒想到沈歸荑在他面前停下,問了他一句:“大人,淮親王世子可在?” 遇琮被問的一愣,緩了緩,這才開口道。 “小世子打今兒早隨著殿下回宮后,便被殿下趕回了淮親王府,原先他抱著門口剛栽的桃苗不肯松手,殿下直接連人帶根拔了一塊轟出了宮?!?/br> 說著,他給沈歸荑使了個眼色。 沈歸荑順勢望去,那半開著的宮門拐角處,一圈紅磚堆砌成的四方形中,圍了一抔松土,正中間的泥土還泛著潮濕,色澤比外圍的土都要暗,像是剛翻出來一般。 才聽遇琮繼續道:“那不,剛拔/出來的,還新鮮著呢?!?/br> 沈歸荑:? 第21章 情緒(一) 他說七公主 沈歸荑沒想到江倚之走的這么快,更是沒想到竟是江宴行把他轟出了宮。 她自己要做什么心里清楚,自然是不在乎旁人對她的看法,恐怕江宴行也知道她打什么心思。只是他把江倚之轟走的行徑,著實討人厭。 沈歸荑也沒糾纏,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用荷包裝著的玉佩,便塞給了遇琮,“這是淮親王世子落在玥嬪娘娘那里的玉佩,娘娘托我給世子送去,如今世子不在,勞煩大人托給殿下吧?!?/br> 遇琮有些疑惑,就差說出“小世子不在可是殿下在啊,你自己不會送嗎?” 只是瞧著沈歸荑面色不大好的模樣,便也不敢多問,剛接過玉佩應下,便見沈歸荑扭頭就走了,旁的一概也沒問。 沈歸荑打好的算盤都被江宴行攪黃了,一次兩次倒沒說,可一共六次,回回都有江宴行,硬說是湊巧,她自己都不信。 不生氣自然是假的,她氣的幾乎要嘔血。 江宴行自己不愿意還要妨礙她去找別人,這不是有病么? 沈歸荑極為無語的抿緊了唇,加快腳下的步子,她得再去瞧瞧那畫像,多挑一個。 從東宮回到繁靈宮,不過一炷香時間,沈歸荑先是去了書房,坐下畫像還沒翻一張,便聽見外頭有人找她。 出去一瞧,竟是那永碩帝跟前的老太監。 老太監半弓著腰,見沈歸荑來了,便撩起眸子,那松弛的眼皮堆在一起,“三公主,” 說到這,他似乎是一驚,面色又喜又慌,連忙抬手去抽自己的嘴角,那一下連個響都沒有,碰都沒碰到,“瞧我這張嘴,過會兒就該叫娘娘了?!?/br> “這陛下身體如今已痊愈,可是念著娘娘,今兒晚就召娘娘侍寢呢?!?/br>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眉梢都掛著喜色,笑出了一臉的褶子,眼睛只留出一條細密的縫,好似這即將侍寢的不是沈歸荑,而是他一樣。 相對于老太監的歡喜,沈歸荑臉色就難看的多,她垂著眸子掩下表情,盡量使自己的模樣自然一些,恭卑一些。 見她沒應,老太監也不在意,他不過是來知會一聲兒走個過場,待說完了,便擱下一句“娘娘好好準備一下,等著侍寢罷?!本妥吡?。 那老太監走了好一會兒,沈歸荑才緩了過來。 她先是動了動手指,遂緊緊握起。 自打她來東越,便沒人喊她娘娘。她進宮走的側門,也并未有過任何嫁娶儀式,永碩帝病恙,更是連個分位都不曾給她。 她只說是和親來,可她唯一冠的身份,只有是南齊的三公主,并不是皇帝的妃子。 這聲娘娘叫的著實刺耳的很。 沈歸荑手捏的太緊,指甲幾乎要陷入rou里,直至感知到一絲疼痛,沈歸荑的思緒才抽離回來。 這侍寢決計不可能的,她要想個辦法。 這會兒許若伶不再宮中,無人可商榷,她遲疑了片刻,便急匆匆的出了宮。 御花園后頭有一口湖,湖邊架有長亭,沈歸荑去的便是那里。 過會兒天色便要暗下來了,還稍有些冷,尤其是永碩帝臥病多年,后妃懶散慣了,到了下午便再出來遛彎兒,只愛串門子。 沈歸荑提著裙子,一路繞過御花園到了湖邊。 她今兒不打算去侍寢,等天兒稍一黑下來,她便跳進湖中,屆時永碩帝吩咐人來找她,得知她落水昏迷,自然便不會召她侍寢了。 只是,沈歸荑不曾想過,她竟會被逼到這般地步。 她雖說在南齊不受寵,可明面上的東西皇后也從來不會少她,不過是私底下差了些,她忍著也不會掉層皮。 沈歸荑對母親的記憶除了那副憔悴泛黃的面容,和那布滿了藥的苦味的房間,便是母親死前,拉著她的手無數遍的對她說“”什么都不要想,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雙并不算有力氣的手拉她時的顫抖。 那時候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覺得,母親無數次在和她強調的這句話,一定非常重要。 ——好好活著。 再后來,母親身邊的嬤嬤被皇后挑錯杖斃,抬到宮里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渾身都是血,只留了最后一口氣同她交代。 “七公主,你要好好活著?!?/br> 至此,在南齊如何苦,如何累,如何艱難,沈歸荑都好好的活了下來。 后來她替沈如姬和親去了東越。 她第一次心里有了怨,也有恨。 她怨自己身如浮萍被人擺布,她恨沈如姬恨皇帝,也恨自己太過懦弱。 所以接近江宴行,一來是為了在這異國之地保全自己,二來是對沈如姬的恨。 直到東越皇帝醒來,召她面見,又在她手上落下一個字,她生出了怕。 一如沈如姬,沈歸荑也不想當這老皇帝的妃子,更不想被這一個年紀堪比她爹的人染指。 沈歸荑這才動了更大膽的心思,但江宴行回饋她則是瀕臨死亡的恐懼。 她退縮了,比起任何東西,她覺得都不如自己的這條命。 想到這里,沈歸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替自己感到悲哀。 那晚發生的一切,混沌的神智,麻木的觸感,以及接近窒息的痛苦,她都不可能忘掉,她下意識的摸向脖子。 原來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要謝謝江宴行,讓她提前感受一下死亡。 她又討厭江宴行,如果不是江宴行,她何至于被逼到這個地步。 沈歸荑往長亭的方向走了兩步,想要歇下,卻是腳下一絆,腳腕發出一股刺痛,整個人便控制不住的往下跌。 她眼疾手快的扶著亭柱,堪堪穩住了身子,才避免了跌坐在地上的風險。 沈歸荑不愛哭,不愛傾訴,有些事也喜歡憋在心里。 大抵是最近諸事不順,又或是被江宴行氣的急了,亦或者是腳崴的太痛了。 沈歸荑突然便覺得似乎有滔天的委屈將她淹沒,猶如巨浪一般將她渾身都浸透,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大顆大顆的滾落眼眶。 她太難過了,哭母親,也哭自己。 發泄自己受到的委屈,也發泄這幾日沉淀在心中的恐慌和不安。 這些全部堆積在內深處的東西,都在這輕輕地崴腳下,動蕩了幾分。隨后將她維持了許久的情緒,亦或者是面具,直接沖塌,然后支離破碎。 支撐了她太久的弦,也因她過于緊繃而斷掉,伴隨而來的猶如瓢潑大雨般的眼淚。 沈歸荑捏拳,不想要自己哭出聲,嘴巴也跟著緊抿起來,想要吞下哭泣的哽咽聲。 腳腕很痛,她很想母親,也很難過。 下唇似乎因為她緊咬牙關而破了皮,口腔里充盈著腥甜的味道,直至下唇也傳來一絲刺痛,沈歸荑終究是再也繃不住,整個人癱坐下,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自己光鮮亮麗實則低賤不已,她哭自己地位卑微身不由己,她哭江宴行想要殺她,她哭永碩帝想要召她侍寢。 她還哭自己走投無路,只能投湖保全自己。 她摘掉手上的鐲子拼命的扔在地上,隨后又摘掉鬢上的簪花,銀簪,所有的首飾全都被她用力的扔下。 而后她捂著臉繼續放聲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臉頰上的淚痕被風吹過便泛著冷意,沈歸荑哭到麻木,更甚嗓子都有些干啞,她才歇下。 她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發了片刻的呆,又吸了吸鼻子,扁住嘴角忍下哽咽。 垂眸,腳邊是她扔了一地的首飾銀鐲,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了緩,這才又逐個撿起,吹了吹泥土,依次佩戴。 直至撿起到全部佩戴好,沈歸荑都不急不躁,款款而動。 哭也哭完了,發泄也發泄過了,沈歸荑想,總是要面對這些的。 她扶著亭柱慢慢挪動身子,雖腳腕崴著,走路有些顛簸,可她依舊從容不迫,這些并不和諧的動作并不能破壞她通身的矜雅。 沈歸荑扶著亭柱上了臺階,可一轉身,卻瞧見了不遠處,身子被半掩在花簇后頭的江宴行。 他穿了一身月白素錦,手里拿著折扇,站在一叢白玉蘭之間,便有些芝蘭玉樹,清風霽月的風華。 沈歸荑動作一僵,表情凝滯住,心跳不知怎的突然加快速度,神經也緊跟著瞬間緊繃起。 江宴行怎么會在這里,他來多久了? .....她方才哭的時候好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似乎是關于沈如姬...還有罵江宴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