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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荷也嘆氣:“這個我曉得,只是不這樣勾調一番,我自己心上別扭罷了,每每送藥的這一路上,聞著這苦味,胃里都泛著苦水,我只當自己聞著舒心罷?!?/br> 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九荷迎著月朗星稀的薄薄瑩光,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凈星殿內。 剛走到內殿門口,還未入內,便聽見有隱約輕柔的女聲隔著重重疊疊的紗帳傳出來,原來碧霞元君果然還在凈星殿里,九荷不免更加謹慎仔細,在內殿外站住了腳,輕聲道:“南香閣奉藥,望靈君容擾?!?/br> 殿內的女音消停,片刻,殿內傳來的男聲沉靜平穩:“進來?!?/br> 內殿里四周都圍掛著白色輕柔的紗云帷帳,她一路輕踱過來,仍略略帶起微微的陣風,云絲般的薄紗隨風揚曳,緩而輕。 三尺熟宣鋪于青案之上,一方清田黃石雕的異獸鎮紙壓在頂上方,沉淵靈君指間一桿紫毫,正俯身于案前,繪芳潑墨。墨色長發自他肩頭滑落,他一身白衣沉靜,側顏清雋俊雅,于輕紗幔帳之中,相較于毫下的風光,他本人更像是一幅水墨畫卷,淡了星辰光,輝了一室堂。 九荷將玉碗遞上時,他恰好頓鋒回毫,接過玉碗時,目光仍停在熟宣之上。 藥至嘴邊,忽聞極淡的清甜氣息自藥中渡來,他手上稍稍一頓,轉過頭來。 那氣息他有些熟悉,應該是青梅磨粉勾了槐花甘液。 果然如此。 沉淵靈君抬起眼簾看她,平聲道:“是你?!?/br> 青案一側的碧霞元君抬頭看了過來。 九荷福身,道:“見過靈君、碧霞元君?!?/br> 沉淵靈君飲了藥,眼光稍稍掠過她左臂,淡聲問:“傷可好了?” 九荷接過已經空了的玉碗,道:“不敢勞靈君仙憂,已經好了?!?/br> 她此時一直矮身俯首,形容頗為恭敬謹細,倒不像那個素日敢偶爾與流彥拌嘴被他不經意間看見的生動模樣,沉淵覺得,有點意思。 第九章 沉淵靈君隨手將紫毫擲入筆洗之中,濃墨浸水,筆洗中霎時濡開氤氳之色,他緩緩向她伸出一只手來,平聲靜色道:“我瞧瞧?!?/br> 九荷一時間傻掉,就在這個空隙,忽覺一道凌厲的目光自斜前方直射而來,如數只飛快的小刃,嗖嗖嗖,將她戳了個體無完膚。 迎著那灼灼如箭的眼風,九荷在一瞬間頓悟了兩件事。 一件事便是沉淵靈君這幾日恐怕是被元神內的魔氣侵擾的厲害,有些神志不清,居然神臺抽搐地關心起她的舊傷來。 另一件事么,九荷抬眼看了看碧霞元君焠火的一雙杏目,哀戚地想,她大概不多時就要被化成石頭,去山腰上吹吹涼風了。 那到底是給不給他瞧瞧?九荷看著眼前沉淵靈君那只修長的手,忽然覺得胳膊有些沉。 半晌,她在心中認命的嘆了長氣,一邊盤算著如何告知弄影她變成石頭吹風的位置,一邊將左臂的衣袖挽起來,伸到沉淵靈君面前。 瞧吧瞧吧,瞧完別忘了替我向你那位已經泡在醋缸里著了火的美人好言幾句,把我變成塊稍微圓潤點的石頭。 自從星游知曉了她引血入藥的事后,她房中接賜的白芨紫珠草的藥膏便沒斷下過,如今傷口早已經愈合不見,只不過她膚色偏白,隱約還有殘留的兩道粉色的淡痕沒有消褪而已。 她只覺得膚上一涼,沉淵靈君已經伸出兩指搭上了她的手腕探脈,她經過剛才的那一番變化,已經淡定了不少,只是不由心中苦笑:靈君您真是病的不輕,淡靜如他,現下居然連火上澆油這種事都做的出來了。 沉淵靈君微微蹙眉,緩聲道:“你果然未曾服過凝霜丹?!?/br> 轟!九荷覺得周身冰火兩重,冰的是飛刀般的眼風,火的是燒的更旺的碧霞元君的仙臺。 “......”靈君,您這把柴添得真是恰到好處,妙的很。 九荷將胳膊收回放下,理了理衣袖,神色依舊恭敬道:“回稟靈君,凝霜丹實屬難得的靈丹妙丸,九荷著實不敢私受,當天就已經轉交給蒼龍星君服下了?!?/br> 沉淵靈君淡淡瞥她一眼,輕聲道:“也罷?!?/br> 等沉淵靈君收了手,九荷終于找準時機,躬身告退。 出了凈星殿大門,一口長吁還未嘆出,只聽身后一聲輕柔的女音:“且慢?!?/br> 九荷駐了腳,回身就見碧霞元君仙華繁盛的一身碧紗羅裙行至眼前,看了她頃刻,臉上漾出一個笑來:“若是本君未記錯的話,你就是一百七十多年前,被君上救于迷羅殺陣中,如今在在南香閣司職的靈女罷?” 這現世報來的真是又快又猛啊。 九荷不得再次矮身見禮:“元君仙臺強記,靈女九荷,正是在南香閣司掌藥制香一職?!?/br> 碧霞元君眉目噙著笑,明晃晃的笑容更艷:“那便正好,我已來了多時,今日也不好再擾君上清休,你引我回南香閣罷?!?/br> 九荷玉手前伸,做出一個恭請的姿態來:“謹遵元君仙旨,元君請了?!?/br> 碧霞元君見她禮數頗周,不由笑意更盛,微微打量她幾眼,仙儀翩轉,往前走去。 九荷亦步亦趨的隨著她。 今晚的月亮被浮云遮了大半,華光不比往常清亮,入夜后,粹華宮內更顯幽暗,九荷熟路,在身后偶爾輕聲提醒著碧霞元君腳下的步子,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南香閣樓門前時,碧霞元君身形微頓,轉身看她一眼,柔聲道:“果然是個通透靈動的小靈女,本君喜歡你這機靈勁兒,明日一早便詢了朱雀星君去,這段時日讓你隨侍本君,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