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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筠怎會不知我送出那兩個物件的用意,卻如是開導我。 我心中劃過難以言狀的蒼涼,繁華盡處,我的身側只余蘭筠一人。 “碎玉”不是祥詞,從碎玉軒走出的我又何嘗是個祥人,先是我娘,再是嬤嬤,以及如今的祝清逸,無一不是為我而死。 或許我該讓蘭筠也離我而去,可我終究是個自私為己的人。 正如我給祝清逸毒藥的同時,還加了一道赦令,那道赦令并非下與祝清逸,而是為我而下。 我欲赦自己心安理得,欲赦自己并非蛇蝎,可欲蓋彌彰之下卻更顯滿目瘡痍。 我終究是殺了祝清逸。 第26章 替身 我被賜封榮碩公主后,長燁便出走京城,連告別都不曾與我。 他走得灑脫,迎接他的自是天高地闊,我卻只能在高墻紅瓦里,苦挨折磨。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病態地愛著本不應該愛著的“兄長”。 甚至于皇室家宴時,我會下意識去找尋與長燁五分相像的太子宏,望梅止渴,大抵如此。 連番變故后,我對彼時仍是我“父皇”身份的康文帝并無親切可言,倒是太子宏令我想要去靠近。 蘭筠說,我遺傳了母親那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容貌,可太子宏卻從未正看我一眼。 許是因初識時,我們便已是兄妹的身份,我即便是黑壯如山熊,于他亦無妨害。 可彼時的我卻逮著各種機會,于御花園相遇、于假山重逢,只為遠觀他一眼。 時有迎面走來的時候,我們卻甚少交談。 我不愿喚他“皇兄”,刻意忽略我與長燁有著血緣關系。只是彼時的我未曾想過,刻意忽略的東西有一日竟會真的消失,卻是以我最不愿面對的方式。 太子宏更是不會主動搭理我,隱約聽蘭筠提起,他好似厭惡我那已經病故的母親。而我既為皇后娘娘所出,自是得不到他的善意。 然身為公主那單純又落寞的四年,我卻救了太子宏一次又一次。 寒冬踏雪,他獨身一人于結了一層薄冰的池面上行走,卻逢薄冰碎裂,跌落于冰水中。彼時四下無人,只除了刻意制造“偶遇”的我。 春交圍獵,他逐一野獸,箭風到處卻是端坐上首的康文帝。我閃身上前為康文帝擋下那一箭,為的只是救他。 夏至賞花,宸妃于御花園不慎摔跤小產,卻將罪責推與同在當場的他。從不管皇室紛爭的我,首次挺身而出為他作證…… 四年里,我自是不會移情至明知是兄長的太子宏身上,卻愿意給予他我最大的善意。 他雖仍不喜我,卻也逐漸不予排斥。 那四年里,我亦設想過許多次,若一開始便知長燁是我兄長,我可否還會將心失落在他身上。 然而,假設性的問題,終究不會有答案。 第27章 為敵 本以為,我會純粹偷戀著避走南陽的長燁,以公主的身份終老一生。 可老天爺竟仍是不肯放過我,將我和長燁由兄妹變成了母子。 冊后大典上,我終于重見了闊別四年的長燁。 四年來我照著太子宏的模樣勾勒著他的輪廓,再見時卻發現原來他們并不相像。 一個是修身斂性的溫潤公子;另一個卻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儲君。 歲月風霜,可真是個好東西。 冊后過后,我有兩年不曾踏足御花園,而太子宏也在我冊后的那個冬天搬離了皇宮,于皇宮外不遠處修建了座太子府。 太子宏和長燁再不曾得見,我將少女心事徹底收起,埋葬了前十六載的歲月。 再次見到太子宏,是在張貴妃的喪葬上。 我雖在張貴妃臨死前說過會好好照拂太子宏,卻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從未想過與他為敵,只要他不妨害我報仇。 然而那日,他卻走至我身邊,怨毒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即便彼時我位分高于他,他也毫不避忌于展露對我的厭惡。 我啞然無言,張貴妃害死了我母親沒錯,可我也害死了他的母親。我與太子宏之間,注定做不成朋友。 第28章 端倪 小產過后,我自覺身子差了不是一星半點,虧得祝清逸悉心調理方才漸好了起來。 然而賜死祝清逸后,我的身子再次糟踐了下去,于病榻之上纏綿了近半年。 我一度以為要就此隨祝清逸去了,卻在入春之后,萬物生長的季節里重拾了精神。 想必,是祝清逸不愿見我。 見我能下榻,蘭筠便攛掇我到御花園游賞春光,破天荒的,我應了下來。 三個月來,蘭筠首次展露喜顏,我不想讓她失望。 御花園里,新得了榮寵的趙貴妃被宮人們攙著由玉清池旁的小徑上穿過,朝我走來——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br> 她盈盈向我福身,小腹已微微隆起,少說也有五月身孕。 我一向不喜與康文帝的后宮有太多交會,趙貴妃入宮一年多,我只道她是趙侍郎家的女兒,年歲與我相仿,余者并不甚了解。 眼見她懷上康文帝的孩子,我心中并無波瀾,卻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幾分挑釁與憤恨。 喜怒形于色,到底是個不成氣候的。 我淡淡應了句“平身”,攜著蘭筠就欲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