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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把杏仁糖和瓜子糖塞給那小丫頭,阿笙替留春罩上挑著香菊暗紋的蓋頭,“上轎子吧?!?/br> 若是有個兄弟,留春她最起碼可以被親人背上轎子,還能得幾句絮絮的囑托。 可現在,為留春指明方向的只有阿笙。 阿笙,便是她的兄弟姐妹了。 晴朗的日光透過熏香的織物照進來,是模糊的艷色。就在留春要在攙扶下登上那小轎子的時候,忽然下定決心,附在阿笙耳邊說了句話。 留春罩個蓋頭,只能隱約看到自己那翹頭的岐頭履,也不得而知阿笙的表情,但她拍拍那雙扶著她的小巧溫軟的手,最后囑托道:“崔大夫人是個佛口蛇心的,你多加小心?!?/br> 然后留春再也不多看這生她養她的后宅哪怕一眼,堅決地踩上轎子,在湊熱鬧的喝彩聲與嗩吶聲中,奔赴向她未知的新生活。 阿笙目送那轎子走遠,直到面帶寒霜的新郎倌勒緊馬嚼子徹底消失,這才紓解了口氣,覺得折磨她許久的噩夢總算煙消云散了。 然而,她這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就被轉頭看到的陰影嚇得差點沒跌倒。 好在陰影主人很有善心,扶了腿軟的阿笙一把,她這才沒狼狽出丑。 是辛辣清幽的杜蘅香氣,那道頎長軀體遮掩了所有的視線。 阿笙抽抽鼻子,沒好氣道:“公子站的這么近還不出聲,是想嚇死誰嗎?” 公子比她還委屈巴巴,伸出只白皙而修長的手,在陽光下便是塊近似透明的玉玦。 可惜,有幾顆淡粉的水泡讓這塊美玉生瑕。 崔珩晏和悅的聲音摻雜著幾絲沙啞,“阿笙,我好疼?!?/br> “疼你還進灶房燒飯,是不是傻?” 阿笙嗓音冰涼,可是拿銀針給公子挑破水泡的動作,卻輕柔的像是翎羽輕拂。 并不痛,可是卻有些不知名的癢。 阿笙可真是氣得小臉通紅,“你就折騰你這雙手吧。之前那木刺的傷口才好了多久。好不容易放過了工匠,怎么又來折騰膳房的人了?恕我直言,公子若是想轉行做個廚子,那食肆怕是不到兩天,就得倒灶?!?/br> 崔珩晏悶悶地:“我真的以為你喜歡吃?!?/br> 裝藥粉的小瓶子捏在阿笙手里頭,她拔出塞子前事先警告道:“可能有點痛,你別亂動啊?!?/br> 崔珩晏也自知理虧,老老實實地把手伸在哪里任她擺弄,可在那冰涼粉末倒在傷口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出輕微的嘶聲。 阿笙不為所動,鐵血無情地念:“知道痛,就不要到處亂竄。乖乖在書房里寫字作畫,難道不舒服嗎?” 她擰緊眉頭:“你還沒有小時候乖?!?/br> 聽到這話,崔珩晏也不乖乖聽她指責了,反而還低聲控訴:“還說我。依我來看,阿笙也沒有小時候那么溫柔了?!?/br> 他還有理了。 阿笙瞋崔珩晏一眼,波光流轉就是搖落霜雪的疏影橫斜,“怎么沒有小時候溫柔了?” 她把公子凄慘的手合攏在自己的手心,顫抖著睫毛輕輕在那傷處呵氣。 那是桃花流水窅然去的碧山仙境,哪里是人間的荷風送香可比擬? 她聲音輕軟得像露水點滴發出的響:“公子別怕,讓我呼呼,呼呼就不痛了?!?/br> 世間沒有哪朵芙蕖,比阿笙的眸光更為盈潤清澈,她笑起來:“是這樣嗎,公子?” 公子別過頭去,卻不想那玉白脖頸上的春色緋熱更是顯眼,他聲音淡,耳朵尖卻燒紅:“我再不燒飯就是了?!?/br> 阿笙滿意地彎起了淡粉的唇,是柳綠更帶朝煙的晴風:“這才是我的好公子?!?/br> 可是,好公子才乖了沒多少日,就又想把她拖到街上,美其名曰“放風傷口才好得快”。 開什么玩笑,便是公子再怎么皮膚嬌貴,那么一點水泡也早就好了行嗎? 阿笙拼命抗拒,她是打心眼里對寒食節感到發怵。 雖然自從公子回府,她就已然好久沒再做過噩夢,那曾經是她夢魘的擇夫手札也變成舊日的安神香,送她無憂清夢,便是留春也已經自愿替成無雙的名號嫁給連帥。 同時因為前些日子崔大夫人聲名狼藉,不敢再搞小動作,崔姑母的日子也變得好起來。 可是阿笙還是很怕。 在夢境里,寒食節當天就是她被公子弒殺開始的地方,叫她如何不憷? 若是可以選擇,她恨不得縮在屋子里面,一天都不出來。 可惜,最近另一個大丫鬟雙桃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把之前積攢的休沐假期一次性全部用掉,而崔姑母無人服侍是斷斷不行的。 便是可行,阿笙也不可能放下崔姑母不管,只能小聲安慰自己:“還是在府里頭伺候,應該是不會出什么大事的?!?/br> 但是,阿笙忘了厚臉皮公子的存在。 崔珩晏哄得姑母喜笑顏開,等崔姑母用完午膳,準備小憩一會兒的時候,厚顏無恥道:“姑母,能讓阿笙下午陪我去逛逛街市嗎?師父交代下來功課,我怕他老人家不滿意,所以有些市井民俗上的問題想要請教阿笙?!?/br> 怕師父不滿意? 說什么玩笑話,每次不都是公子把那位傳世大儒,給氣的吹胡子瞪眼睛,還拿他無可奈何嗎。 什么時候,公子還變了性子了? 崔珩晏都要到弱冠之年,居然還沖崔姑母撒嬌耍賴皮:“我把房里的丫鬟全都叫來,任您差遣,您就把阿笙讓給我一個午后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