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看見衛思琪哭得妝都花了, 絲毫不顧忌圍觀的人群，指著他質問：

    “衛羽宸, 是不是你向節目組舉報我媽給我刷票的事？！”

    衛羽宸想了想……哦，之前他蹲在馮小嵐咖啡館外面籮筐里，打的那個舉報電話啊, 生效了。

    衛羽宸也不說話，拿出手機，就這么當著所有人的面，撥通了先前那位綜藝制片人的語音電話, 然后按下了外放。

    “周老師，節目最近很忙吧？”

    “哎喲，小宸！啊哈哈哈, 不忙，剛吃完飯，后臺歇著呢。對啊，你上次給我舉報的真準，那叫什么來著，就跟你一個姓的選手，她還真刷票，后臺數據一查就抓出來了?！?/br>
    “老師，那你悄悄抓了就行了，怎么還把我給賣了啊，人家特意來找我來了?！?/br>
    “哎呀，對不起啊對不起，小宸，這個事吧，是我底下的人說出去的，我也沒想到??！人家爸媽也是有錢有背景的人，來我們這鬧來了，結果下面的人一禿嚕嘴，就給說了，哥對不起你??！”

    “多大點事啊，周老師，我剛才就是跟您開個玩笑，她是個慣犯，以前參加別的節目也刷，最近又蹭我熱度，我看著不爽，就跟您說了，不怕人知道是我舉報的?！?/br>
    “小宸，那這樣，這個選手呢，雖然一輪淘汰了，不過刷票處分還沒公開，我們組里也在研究，你說是就按現在淘汰處理，還是我們出個公告，公開譴責一下選手刷票這種行徑？……不過公開吧，對選手未來發展可能影響不小?！?/br>
    “我想想吧，回頭再跟您聯系?！?/br>
    “行，沒問題，等你信兒?！?/br>
    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怎么處理衛思琪，就等衛羽宸一句話了，衛思琪蹲下來，放聲大哭。

    “meimei，我當年跟人打架動刀子，怎么回事，敢說說么？”

    衛羽宸忽然微微俯下身，目光帶笑地看著自己meimei，誰都看得出那笑容里，帶著他極少情況下才會在外人面前流露的狠厲與凌冽。

    他從來都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更從沒拿她當過meimei。

    她是他爸和小三生的孩子，這件事她本沒有錯。

    但是不招惹他最好，招惹到他身上了，他能讓誰都不好過。

    衛思琪哭著，緩緩抬起頭。

    那一年，他14歲，她13歲。

    她是他meimei，但是她卻處處自稱他jiejie。

    十三四歲的男孩女孩，年齡相差不大，女孩又多半長得快，十三歲已經亭亭玉立，說是同齡男孩的jiejie，一點也不奇怪。

    衛思琪就以衛羽宸jiejie的身份，度過了整個少年時期，尤其是見到跟衛羽宸打過架的那些頑劣少年們，還說：

    “我爸我媽先結婚有了我，衛羽宸的mama是小三，跟我爸偷情生的他?！?/br>
    “后來不要臉的小三被掃地出門了，死了?！?/br>
    一群平時打架斗毆的男孩們，跟著一塊笑著起哄：“不要臉的媽，生出沒娘養的兒子?！?/br>
    “說我可以，不準說我媽！”衛羽宸跟他們打起來了。

    那是他有生以來打過最慘烈的一次架，比他外婆被人絆倒那次，他把人家腿打折還要慘烈。

    他把一個人的額頭打腫了，把另一個人肋骨打斷了，其中的一個孩子不知道從哪抽出把水果刀，把他捅傷了，他肩膀上至今還留著當年的傷疤。

    他一身是血，像只瘋了的小狼一樣，搶過了刀，把對方的臉也劃傷了，就是現今那位臉上帶疤的年輕群演。

    后來幾個人全被帶到了派出所，礙于這其中最大的孩子也不過17歲，派出所也只按照未成年人打架斗毆處理，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讓各自的家人領回去了。

    他外婆生氣地拿笤帚打了他一頓，然后老太太一個人坐在祖孫倆四面漏風的小窩棚里掉眼淚。

    這就是衛羽宸的少年時期，充斥著貧窮、屈辱、暴力與卑微。

    那也是他跟外婆生活的最后一個年頭。

    衛思琪哭著說完過往，抽泣著求他哥哥不要讓節目組把她刷票的事公之于眾，衛羽宸沒說話。

    沒答應也沒拒絕。

    事實上，他有點忙，匆匆見了衛思琪一面，拍戲間隙的午后，他就被陸淮抓著去寫澄清微博小論文去了。

    他不愛寫，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打開手機，陸淮非逼著他寫。

    他其實不愁寫東西，他從小到大成績一直還不錯，即便是混社會打架最兇的那兩年，在學校的成績也一直保持著中上游，雖然不是什么學霸，但寫個微博發個澄清公告之類的，一點兒也不費勁。

    不過現今這一篇澄清小論文，他寫了好久，又來來回回改了好幾遍，最后陸淮實在嫌他磨洋工，拿過來替他改。

    于是陸淮就看見他家藝人本就不算長的澄清文案里，有著這么一句話：

    “這次事件也非常對不起我的女朋友，我沒有好好跟她解釋，感謝她還愿意相信我……”

    這是……變相公開的節奏？

    陸淮獨自坐在片場外，在發出嫩芽的柳枝與河面倒影下，看著復制在自己手機備忘錄里的這段文案，微微出神。

    半晌，他抬起拇指，打算將這一句話逐字刪除，不過在按下刪除鍵的前一秒，忽然又停住，就這么默默地發著呆。

    春風料峭，輕輕拂過他冷峻的面頰，四周明明桃花開了，柳葉綠了，可他獨自坐在那里的身影，莫名地就帶著種說不出的蒼涼。

    他最終還是只改了兩個標點符號和語序，然后復制在微博里，準備按下發送。

    馮小嵐來了。

    她今日穿了件淺色半身裙，襯著這花紅柳綠的春景，像是入了畫的少女，一如初見。

    她在他身邊的臺階上坐下來，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將手機上那條即將發送的微博，拿給她看。

    她看了之后，面色就變了。

    “不能發?！彼幌伦诱酒鹕韥?，“那句話刪了再發?！?/br>
    他疑惑地看著她。

    “我和衛羽宸，不能公開?！彼龜蒯斀罔F地告訴他。

    “他想公開?！彼f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過于平靜，讓人很難看清他深邃的眼底暗藏的洶涌心事。

    究竟是怕他們在一起？還是怕他們不在一起？想要她？還是想要她幸福？

    他自己也說不清。

    “我們說好了只談到劇組殺青，殺青之后我們就分手?！彼鐚嵏嬖V他。

    他定定地望著她的雙眸，似乎是思索了一會，然后把文案中那句公開的話，一字字刪除，按下了發送。

    他尊重她，也支持她，無論她選擇跟誰到白首。

    微博發了，但是衛羽宸不樂意了，因為里面表白女友的話，被他經紀人給刪了。

    雖然也知道這不是他經紀人一個人的主意，但是小孩兒不樂意了。

    大明星生氣了，大明星不開心，大明星鬧情緒了……尤其是當晚的拍攝，還有一場表白女主角韓沫沫的戲碼，衛羽宸更不愿意拍了。

    不讓他表白他女朋友，還讓他拍戲跟別人表白？！他不干！

    一開始，他還是很小心地試探著詢問導演：

    “我這句臺詞能不能換種方式……”

    “我能不能不跟女演員有身體接觸……”

    在接二連三的要求被導演拒絕后，衛羽宸徹底罷工了！

    入行好幾年在業內裝乖巧、從來沒耍過大牌的衛大明星，再也裝不下去了。當晚他就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里，誰叫門也不出來。

    最后還是陸淮陸大經紀出面，拿了房卡把門開了，然后就看到衛羽宸一個人抱膝坐在床頭柜旁的地板上，不理人。

    他一向是個很聽話的演員，即使很多天的拍攝時長都超過合同上規定的12小時，他也從來沒提過一次抗議。

    從父母那個破碎的家庭出來，到跟著外婆過窮困潦倒的日子，再從每日應付霸凌與斗毆，到進公司當練習生日以繼夜的訓練。

    即使是在少年人情緒起伏最大的青春期，他也沒怎么叛逆過。

    生活從來就沒給過他機會叛逆。

    這回陸淮刪了他的表白文案，再加上劇本臺詞確實不太滿意，衛小朋友不高興了！誰都哄不好的那種！

    陸淮來了不好使、導演來了不好使，最后資方的代表——唐大小姐來了，都不管用，衛羽宸依舊誰的面子都不給，縮在臥室床頭柜邊的角落里，雙手抱膝不說話。

    說白了，他生馮小嵐的氣。

    是她讓陸淮把微博文案里那句表白的話刪了的。

    她不想承認跟他的關系。

    第44章 他沒到法定結婚年齡。

    馮小嵐聽說她家小男友炸毛了的時候, 正悠閑地在咖啡館，整理著新到貨的一批鮮花，將它們一支支修剪好, 擺出好看的造型插在花瓶里。

    結果唐玥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妞，你家小孩兒鬧脾氣了，我搞不定了，你快來！”

    馮小嵐答應著, 簡單收拾一下就返回酒店了。從工作的角度, 她是這個劇組的負責人, 平日里除了策劃拍攝預算、周期、合同等等, 剩下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了, 包括演員、經紀人，當然, 誰讓她男朋友也在其中呢。

    她接觸劇組各種各樣的人, 處理片場各種各樣的事。

    比如哪個一線演員進組了, 她得出面請人吃頓飯，給足人家應有的排面。

    哪個演員生病了、受傷了、請假了, 她得去跟導演溝通，處理一切突發情況。

    又或者哪幾個主創人員鬧矛盾了，甚至打起來了, 她得去隨時處理，即便處理不了，也得去看一看，哪怕一句話不說, 也代表著甲方給予的高度重視。

    因而即便沒有衛羽宸是她男朋友這一層關系，今天這個事，也是她的分內工作, 若是尋常的小配角演員，執行制片人去安撫一下情緒就可以了，但男主的事兒，還必須得她出面解決。

    而且她還得隨叫隨到。

    等候馮小嵐的功夫，唐玥就和陸淮并肩坐在酒店走廊的臺階上，室內沒有星星看，就看水晶吊燈。

    “你家小朋友，真是連資方的面子都不給啊……”唐玥憂傷地望天。

    “他以前沒怎么鬧過脾氣，明天就好了?！标懟雌届o地說著。

    “護短?！碧偏h看了他一眼，小聲地嘟囔：

    “你看看他進組以來，耽誤了我多少戲啊，今天晚上又拍不成，還有上次受傷去醫院，上上次請假去商演，這些時間場次后面都得補上，我可就那么多預算啊，要是延期拍超了……”

    “請你吃回來?！标懟春鋈浑y得輕笑著打斷。

    “啥？”唐玥一下子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