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香檳沸騰著撞開軟木塞,明黃的酒液飛濺,包廂中笑聲叫聲,一時沸反盈天,熱鬧至極。 孟臨殊不喜歡這樣的場面,輕輕起身出了門透氣,過了一會兒,看到包廂的門打開,曲駁搖搖晃晃地出來,一頭沖進了洗手間里。 孟臨殊有些擔心地跟過去,聽到隔間里曲駁嘔吐的聲音,他在外面敲了敲門:“曲導,沒事吧?” 里面的嘔吐聲一頓,曲駁含糊地說:“沒事,就是喝的有點多?!?/br> 孟臨殊守了半天,曲駁總算出來,看他還在有些意外:“怎么沒回去?我真沒事?!?/br> 可他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原本整齊端正的衣襟亂了,金絲邊的眼鏡摘下來掛在胸口的袋中,長長的鏡鏈歪歪扭扭地垂下來,同衣扣纏繞在一起。 孟臨殊沒說話,只遞過去一張紙巾,曲駁接過來道了謝,擦了擦嘴角,又去鏡前洗了手。 他有潔癖,洗得格外仔細,洗手液打了三遍,這才戀戀不舍地關上了水龍頭。 抬頭看到鏡子里,孟臨殊正在看他,曲駁有點不好意思:“有點強迫癥,我的心理醫生讓我多考慮一下大自然,如果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洗那么多遍手,對淡水的浪費將是一個天文數字。沒想到真的克制住了我的潔癖,我現在頂多洗三次就行?!?/br> 其實以他的身價,別說洗三次,就算為自己修建一個專屬的度假水莊園也無可厚非,可他居然能為了不浪費資源,克制住自己潔癖的本性。 半晌,孟臨殊才說:“曲導,今晚很抱歉?!?/br> 曲駁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儀表,聞言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跟我道歉?今晚我很高興,小孟,你不知道,為了這個本子,我籌備了多少時間,可惜一直沒合適的人選來演。 “我那時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和這個角色簡直天造地設,可我又放心不下,生怕你太年輕,演技撐不起來,可剛剛試鏡,你不但撐起來了,更是給了我新的靈感,一想到能拍好這部電影,我簡直激動得睡不著覺!” 孟臨殊在這個圈子里遇到的很多人,一心只想爭名逐利,如曲駁這樣,哪怕功成名就,仍對電影懷揣赤子之心的卻屈指可數。 雖然曲駁領口被酒污了,銀灰色的長發也垂落幾縷,可他站在那里,眼里滿是光彩,甚至比之前一塵不染的模樣更要熠熠生輝。 孟臨殊凝視他,如同凝視自己可望不可即的夢想,曲駁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那群人瘋起來真是胡來,還好他們沒來灌你酒?!?/br> 孟臨殊說:“曲導,您也少喝一點吧?!?/br> “難得大家開心,等開拍了,想這么高興也就難了?!鼻g開玩笑道,“趁著現在和大家搞好關系,真開拍了我就算兇一點,他們也只能忍了?!?/br> 孟臨殊輕輕笑了,送曲駁回包廂之后,自己卻沒有進去。 酒店大門處,車已經開了過來,沒等孟臨殊上前,車門就開了。 車里,裘桓懶洋洋倚在那里,示意他說:“上車?!?/br> 看孟臨殊沉著一張臉,故意笑道:“這是怎么了,又是誰惹到你了?” 孟臨殊沒有說話,沉默著上了車,等車門合上,才低聲說:“你是故意的?!?/br> “故意什么?” “故意灌曲導酒?!?/br> 裘桓說:“正常交際罷了。你一個人在劇組,我不放心?!?/br> “這樣的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孟臨殊忍了忍,將那些惡言忍住。旁邊裘桓卻滿不在乎:“他又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女人,喝杯酒而已,難道委屈他了?” 孟臨殊沉默了一會兒,問他說:“是不是每個和我接觸的人,你都要這樣針對?” 裘桓本來沒打算認真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知道說出來孟臨殊肯定會生氣,可他又不想騙孟臨殊—— 至少這種事,沒必要騙孟臨殊。 所以裘桓猶豫一下,還是回答說:“想讓我不針對他,你就別和他走那么近?!?/br> 又放緩了語氣:“不就是一部電影,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讓公司專門為你量身寫一部戲,你喜歡什么導演什么編劇都能給你請來。這個曲駁,半夜把你單獨喊出來,還對著你摟摟抱抱的,誰知道以后還要干什么。違約金多少,我明天讓人去談,這部電影還是別拍了?!?/br> 孟臨殊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前面司機聽兩個人吵架,早就把擋板給升了上去,道旁的路燈只亮了一半,大片的影子里面,孟臨殊的臉呈現出一種青玉似薄而剔透的顏色,因為面無表情,越發顯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就好像哪怕他坐在這里,在裘桓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其實他隨時會消失不見。 裘桓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沒有躲開,只是那樣安靜地將手垂在膝頭,語氣甚至稱得上平靜地說。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賴以為生的東西,曲駁是導演,從二十歲就開始拍戲,國內國外都拿過獎,他能賞識我,是我的榮幸。 “我喜歡和專業的人合作,我喜歡拍戲,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短暫地脫離我真實的人生,去體驗另外一種生活。裘桓……” 孟臨殊停頓一下,微微側臉,看向了裘桓,窗外夜色濃稠似墨,他整個人都浸在冰冷空曠的天幕之下,看著裘桓的目光里,也帶著很淡很薄,卻無法被忽視的厭倦和鄙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