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狙擊槍? 黎冬默拉開大衣,將身旁的程昱晴撲倒在地。 「有射手!」方誼茵大喊。 〝碰---〞 「跑!」黎冬默拉著程昱晴,往最近的休旅車跑去。 〝框---〞 子彈擊中車門擦出了火光。 「你有受傷嗎?」黎冬默抓著程昱晴雙臂問道。 「沒有,你……」話語未落,黎冬默轉過身,向另一側車后的余潔莘及孫凜比了幾個手勢。 最后,她看見余潔莘朝著她們奮力搖頭。 〝碰---〞 「方姐!射手位置!」黎冬默勉強找到一點點空隙,可以看見前方的隊友。 方誼茵轉身,向黎冬默比了個二的數字。 是前面那臺綠色的公車。 黎冬默攤開左手掌,掌心朝前,右手食指與中指合併,放在掌心上,隨后,她回過頭,看了眼程昱晴。 僅僅一秒,沒有言語。 接著,黎冬默壓低重心,衝進射擊范圍內。 〝碰、碰---〞 以不規律的速度跑z字型,步步逼近射手。 〝碰、碰、碰---〞 這人子彈是很多嗎?黎冬默一面奔跑一面想著。 「放下你的武器,慢慢轉過來?!狗秸x茵站在射手后方,槍口抵著對方后腦。 射手放下手中的狙擊槍,舉起雙手,緩緩轉過身。 一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冷靜地看著方誼茵。 「你……」方誼茵看見地板上的對講機閃爍著燈光。 完了。 〝碰---〞方誼茵一槍射穿了男子眉心,撿走對方的狙擊槍,迅速逃離公車。 「跑!往回跑!是陷阱!」她一面喊著一面朝隊友們揮手。 〝碰碰碰碰碰---〞 來不及了。 「方姐!」黎冬默往回跑向方誼茵。 前方的孫凜也跟了上去。 她的小腿中槍了。 「你們快跑!」方誼茵朝她大吼。 怎么可能丟下你。 「上來,快!」黎冬默蹲下身,背起方誼茵。 孫凜拿起方誼茵落在地面上的狙擊槍,掩護著她們前進。 「這里!」余潔莘喊著。 他們躲在一輛休旅車后方,方誼茵坐在后車廂內,左奕寧立即上前查看傷勢。 「他們有多少人?」林午霆問道。 「硬碰硬行不通?!钩剃徘缈戳搜圩蠓降南﹃?,再過幾分鐘便會沒入山下。 「前進不是后退也不是,這里距離上一個砸道有很長一段路,下去之前就會先被逮到?!褂酀嵼氛f道。 黎冬默看了眼漸漸逼近的劫盜團,再看了看受傷的方誼茵。 走到護欄旁,向下觀望。 「孫凜?!顾龁镜?。 「你跟我想的一樣嗎?」他說,盯著下方的積雪。 「嗯,只能試試了?!估瓒f。 孫凜走回休旅車,「各位,我們有個計劃?!?/br> 下方積雪沿著山區和高架橋交錯,原先為一條河川,如果從這個點下去的話只能直接穿越積雪的河川進入山區,路程應該會硬生生增加兩倍以上,且并不知道積雪的厚度及河川的深度。 但是按照這幾日的下雪量計算,厚度應該是夠的。 應該吧,大概。 黎冬默站上圍欄,朝休旅車方向望去,隨后轉身,一躍而下。 〝啪---〞 「好冰…」黎冬默翻了個身,對上方的人比了個讚。 天色轉黑。 「你們好瘋……」林午霆打開手電筒,俯瞰已經在下方等待的黎冬默,忍不住評論。 在不知道積雪厚度的情況下就擅自跳下去,這種高度……萬一積雪厚度不夠的話,就不是摔斷手腳這么簡單的事了。 「方姐,你可以嗎?」孫凜看向方誼茵。 「不用擔心,小傷?!狗浇阏f道。 「那我們趕快下去吧?!箤O凜說。 方誼茵率先躍下。 〝碰碰---〞前方的轎車被擊中。 「他們來了!你再等什么,快點!」程昱晴催促著林午霆。 「這……」林午霆坐在圍墻上,遲遲沒有動作。 不是啊,這太高了怎么跳? 「你給我下去?!钩剃徘缏湎略?,便一腳將對方踢下高架橋,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要吐了……林午霆緩緩爬起。 「這邊?!估瓒鸪剃徘?,往河的另一邊走去。 「他們在下面!」高架橋上的劫盜團喊聲。 「快,被發現了!」程昱晴加快腳步。 〝碰---〞 一顆手榴彈落下,炸毀河面上的積雪。 「呼、呼……」黎冬默撲上河岸旁,轉身看向河上的大洞。 好險,差點就掉進去了。 「所有人都沒事吧?」方誼茵問道,環視了一圈,確定七人到齊。 「先進山里找地方扎營吧?!?/br> 隨后方誼茵搭著孫凜肩膀前行,前方改為左奕寧及程昱晴帶頭,后方則由黎冬默、余潔莘及林午霆壓后。 「你中槍了吧?!褂酀嵼防瓒?,低聲說道。 「小擦傷而已?!估瓒f,「主要是方姐的傷,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br> 「剛剛看過了,穿過小腿肚,她會沒事,已經有先做簡單的處理了?!褂酀嵼氛f道。 「那就好?!估瓒@才放心。 最后一行人決定在一處靠近溪水的地方休息,扎營。 孫凜及余潔莘負責生火及準備晚餐,黎冬默、林午霆負責巡視附近地形及狀況、左奕寧及程昱晴則是負責替方誼茵處理槍傷。 待一切皆安頓完畢后,七人圍著營火席地而坐。 「等一下我先負責站崗吧?!估瓒氏忍嶙h。 「我跟你一起?!钩剃徘绶置氩徊畹慕釉?。 「我比較想要跟余潔莘欸?!估瓒粗剃徘缯f道。 「不是說好要練習合作嗎?」程昱晴說道。 「你可以先跟別人吧?比如孫凜?!?/br> 「蛤?叫我嗎?」孫凜抬眸,嘴里塞滿鷹嘴豆泥。 「還挑對象就不要訓練了吧?!钩剃徘缬终f。 確實,反正最后還是逃不掉。 「你可別睡著了?!估瓒畔驴展揞^,拆下背包上加裝的小包包。 「我去溪邊?!箒G下話便開著手電筒往溪邊走去。 從小包包里拿出淺藍色小手巾,浸溼溪水。 超級冰。 黎冬默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咬著手電筒,拉起上衣衣襬,腰際一道不身不淺的血痕。 三、二、一! 冰到幾乎要結冰的手巾貼上傷口,她喘著粗氣,又痛又冷。 「說你笨是高估你了?!滚畷r,身后的人開口。 「干嘛?」黎冬默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將手巾塞進小包包,坐在地上故作鎮定。 「你在看什么?」程昱晴坐到對方右手邊。 「不知道溪里的魚會不會冷?!估瓒瘟嘶问蛛娡?,說道。 程昱晴失笑,「剛才明明就有更好的方法,你卻硬要逞英雄?!顾f,「吸引狙擊手也好,跳下高架橋也罷,明明可以有更明智的選擇?!?/br> 「至少成功了,不是嗎?沒人死掉,雖然方姐受了傷,但好險沒有大礙?!?/br> 程昱晴伸手,用力戳了下黎冬默腰際。 「你也受傷了,不是嗎?」 「痛……」黎冬默縮起身體,她應該要對這流氓多加防范的。 「讓我看看?!钩剃徘缯f,又再度向對方伸手。 「才不要?!估瓒蚝笈矂游恢?。 程昱晴轉過身,瞇起雙眼看著斜后方的黎冬默,關上手電筒。 「你又想要耍什么流氓了?」黎冬默沒好氣的說道。 怎么都沒料到,下一秒程昱晴竟撲來,雙雙向后倒在雪地。 黎冬默被這舉動嚇得腦袋停止運作。 「這是第二次?!钩剃徘珉p手撐地,散落的發尾尾端稍稍觸碰到黎冬默的耳畔。 有點癢。 「今天狙擊手開的第一槍,你第一個動作是用rou身保護我,為什么?」 為什么?這還用問嗎?黎冬默當機的腦袋很快的回過神來。 「因為你離我最近啊?!顾鸬?。 好爛的答案。程昱晴卻也不易外,畢竟黎冬默的腦回路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那天晚上,你說〝我〞會害〝你〞不想離開,是什么意思?」程昱晴決定換個話題,換成了她近期最好奇的問題。 該來的還是來了。黎冬默忍不住蹙眉,想起原因,心中感到有些不悅。 「你為什么不能好好的跟我保持距離?不要一直幫助我好嗎?不要關心我的傷勢、不要動用資源就為了給我需要的藥物、更不要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那天晚上以后你就不見了,到了我們要離開的當天早上才又出現,這一點都不有趣?!估瓒还淖鳉?,將積怨已久的話語宣洩而出。 「你……」程昱晴話語未落,便被一道強光打斷。 「喔我的天啊是你?!箤O凜放下手槍。 「你干嘛沒事疊在冬默身上,我剛剛還以為冬默被感染者攻擊,差一點就要扣下板機了?!顾f,幸好有看清楚對方的面孔。 「她沒有疊在我身上好嗎?!估瓒瑢⑸仙淼牧髅ネ崎_,拍了拍背上的雪。 「要尿去那邊尿,這里的水我要喝?!估瓒赶蛳路搅魉?,快步離開。 她怎么知道我要尿尿。 孫凜乖乖走到黎冬默指定的位置。 程昱晴撿起黎冬默忘記取走的小包包,往扎營區前去。 「冬默那小子?!钩贸剃徘邕€沒走遠,孫凜開口。 她停下腳步。 「她很笨很單純,很好騙也很好欺負,希望你不要玩得太過火,她會受傷?!?/br> 什么意思? 程昱晴轉過頭,打算向前問個清楚。 「你……」她走到他身邊。 溪流的流水聲蓋過她的后半段話語。 看到了,我看到了,好不舒服,全身毛毛的。 程昱晴快步走回扎營區。 為什么那男人可以一邊撒尿一邊講正經話? 「結果那個兇手竟然是用冰塊把房間製作成密室,讓大家以為死者是自殺的!」黎冬默回來以后便和余潔莘滔滔不絕的說著今早在漫畫店看見的漫畫情節。 「你的東西,忘在溪邊了?!钩剃徘缱呓?,將小包包遞到黎冬默面前。 對齁,完全忘記了。 「謝謝?!顾舆^小包包,打開,隨后又拉上。 「然后呢?」余潔莘搭上黎冬默肩膀。 「喔對,然后那個天才兒童男主角就開始破案,破案方式是什么你知道嗎?他先是用會射麻醉針的手錶把一個大人射暈,接著……」 程昱晴走到包包放置區,從背包中取出一包咖啡粉,隨后又走回營火燒起水。 黎冬默說的故事變成了背景音,一字字穿入腦中卻無法組織成句,腦中不斷重復著孫凜的話語。 「哈啾---」孫凜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思緒回到餐酒館那晚。 『可以讓我離開了吧?』走進男廁前,他聽見黎冬默的聲音。 停下腳步,黎冬默在跟誰說話? 『等等,既然你不討厭我,又為什么每次……』這個聲音,是程昱晴沒錯吧?獵豹六小的小隊長,她們在談什么? 黎冬默被抓到說謊了嗎? 孫凜湊近木門,心跳加速。拜託不要是我想的那個樣子,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千萬不可以出錯啊。 『因為你,讓我不想離開這里!』 黎冬默這語氣……她怎么了? 孫凜正想繼續聽下去,卻看到門把正被里頭的人轉動,他趕緊躲進男廁,從門縫中看見怒氣衝天的黎冬默快步離開女廁的背影。 孫凜是知道的,黎冬默的個性。 她看起來越是生氣,心里就越是受傷。 受傷,可能是害怕、傷心、失望抑或是不安全感,任何讓黎冬默感覺到自己處于下風的情緒,她都會以「憤怒」去代替。 讓不了解她的人,以為她生氣了,以為她只是個容易暴躁、胡亂發脾氣的瘋子。 這樣的人,是需要花時間相處,花心思了解的。 初遇黎冬默那年,他們十六歲。 那年春天,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孫凜和哥哥誤打誤撞進入了黎冬默常打獵的區域。 〝碰---〞 『哥!』孫凜爬到倒在地上的哥哥的身邊。 『他已經不是你哥哥了?!焕瓒幻嫣媸种械墨C槍換子彈,一面說著。 『你說什么…?』孫凜瞪向黎冬默。 『我說,他已經不是你哥哥了?!焕瓒貜土吮?。 『你---』孫凜迅速爬起身子,抓著黎冬默衣領,一拳扎扎實實的落在對方臉上。 『靠!我如果沒有開槍,你現在早就變成那些感染者的一員了!』她用前臂擦掉嘴角溢出的鮮血,快步上前,重重還對方一拳。 『你是殺人兇手!』孫凜撲上黎冬默,將她壓在樹上,膝蓋上頂,重擊對方腹部。 『要我講幾次,他已經不是你哥了!』黎冬默用力掙扎,終于推開對方,往他頭部踢去。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他…他…』孫凜坐在黎冬默家門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黎冬默雙手抓著冰袋,一手冰敷自己的臉頰,一手冰敷對方的。 『你自己拿啦,我手很酸?!焕瓒瑳]好氣地說道。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嗚嗚嗚---』孫凜放聲大哭。 『好啦,沒事啦,我可以當你家人啊?!焕瓒牧伺膶Ψ郊绨?。 『那你可以自己拿冰袋了嗎?』 『哇啊啊---』 『好吧,其實我手也沒有很酸啦?!?/br> 十六歲的春天,他失去了哥哥,卻也獲得了這輩子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