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智人哀歌

    輕柔的音樂聲中，楊辰睜開眼，穹形屋頂緩緩轉變，變成了湛藍的全息天空影像，帶著花香的微風拂過他的臉側。

    忽然，昨晚那夢幻的一幕涌上心頭，楊辰霍然扭頭向一旁望去，枕邊是空的。

    “你醒了?！币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楊凌扭頭望去，夏娃已經穿好了她來時的那身工裝，戴了帽子，一副男孩子模樣，正襟危坐。她好像已經忘記了昨晚的事情，只是與楊辰對視的時候，多少有些不自然。

    “我……這就起床！”楊辰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或許都裝做此事不曾發生過，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楊辰一掀被單，又馬上掩上了，他的身體還赤裸著。

    夏娃體貼地站起來：“我們今天去城里轉轉吧，我想了解一下浮空城的情況，哪怕它不在這里，浮空城的許多基本情況，應該都是共通的！”

    夏娃說著，走到窗前，窗前就是裊裊的云朵。她的體態姣好，站在窗前，透出美麗的輪廓。

    楊辰趁機迅速穿好衣服。

    半個小時后，楊辰和夏娃吃完早餐，離開了酒店大樓。

    這座菱狀浮空城是一座有著幾百萬常駐人口的旅游城市，另外還容納了數百萬參觀的游客，比起楊辰的家鄉中心城。菱狀浮空城的設施更為先進，也更為便捷。

    楊辰和夏娃走上了人行道，在洶涌的人流中穿梭，楊辰不知道夏娃想看什么，只是同普通的游客一樣，帶著她這里轉轉，那里轉轉。

    在繁華地購物商業街上，楊辰避過一個牽著異星怪異寵物的婦人，扭頭想招呼夏娃時，卻愕然發現夏娃不見了。楊辰頓時一驚，這里沒有紅綠燈，許多在很多年前用來引導人們的標志統統都沒有，每一個神人都會隨時接到云端發出的指令：或者通行、或者止步。如果夏娃走失了，她很快就會暴露身份。

    夏娃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楊辰的蹤跡，但她絲毫沒有停頓，她本來就是要甩脫楊辰。盡管離開楊辰，她在這里將寸步難行，但這本就是她的目的。

    夏娃拐進了一條荒僻的小道，這里依舊整潔，路邊開放著整齊的花朵。這是商業城后區的一條小道，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人剛從后門里出來，一男一女，看到似乎走錯了路的夏娃，二人錯愕了一下，旋即就向她走來。

    在云端的控制之下，本不該有人會迷失道路，兩個工作人員一臉的警覺，向夏娃走近，但他們依舊沒有懷疑夏娃的身份，畢竟從來也沒有發生過智人入侵神人世界的事情。

    “喂！你是什么人！”

    兩個工作人員走近，向夏娃發問。

    夏娃微微一笑，突然涌身向前，一個肘錘，狠狠撞向前邊那個英俊的男性工作人員的臉。

    夏娃知道神人都經過基因改進，即便他們不是戰斗人員，但個個都具有戰斗人員的基本身體條件，不管是力量、速度還是反應，所以絲毫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最凌厲的殺招。

    “砰！”

    那個男性工作人員猝不及防，他的意識雖然有了反應，但身體速度已經來不及抵擋先發制人的夏娃。一記肘錘重擊，即便是經過基因改造的強壯身體，他還是仰面摔倒，暈厥了過去。

    “足夠了！”

    夏娃知道，只這一擊，足以引起云端的相當注意，然后，云端就會檢索與其有關的一切消息，從而在最短的時間里，判斷出她智人的身份。雖然她久在地下，但是通過網絡，她對神人世界也有著相當的了解，不是表面上的那些了解，那些方面，她比不上任何一個普通的神人，但是對云端的“精神世界”，她遠比神人們更清楚。

    夏娃一擊得手，轉身就走。

    “站??！”

    那個女性工作人員拔腿就追。

    好快！果然不愧是基因改造過的人類。

    夏娃盡管早有準備，反應敏捷，一擊得手抽身便走，還是被迅速拉近了距離。幸好夏娃雖然未經過改造，但身體素質也極棒，她像一道閃電般從小道上沖出來，恰恰被楊辰迎上。

    “夏娃……發生了什么？”楊辰著急地說。

    “暴露了，快走??！”夏娃拉起楊辰就跑，順手掀翻了一個人的購物車，引起一片sao動，阻擋追趕的那個女性店員。那個女孩子只是商場的一個工作人員而已，但此時奔跑的速度，足以讓史上任何一個智人世界的“飛人”為之自慚。

    但是，茫然的人群阻擋了她的速度，雖然有著云端的統一指揮，可是這種意外情況是云端也無法即時處理的。因為夏娃的行動路線和速度，不在云端的控制和計算之內，那么就無法基于此進行一系列的推演，從而指引其他人的行動。

    而這些神人習慣了在云端的指揮下進行一切，此時的他們就如幾百年前紅綠燈停電時的人類一樣，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楊辰迅速喚來一輛無人車，將跑至路口的二人載上。那個女性店員追到路口時，已經分辨不出如水的車流中哪一輛才是他們。

    “直接去港口！”

    夏娃喘息著對無人車下了聲控指令。

    楊辰焦急地道：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云端很快就會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那時港口就會關閉，我們離不開了。

    “不會的！我們還有機會！”

    夏娃向楊辰笑了笑，但那笑，怎么看，都帶著一種無盡的哀傷。

    云端控制中心的巨大屏幕上，突然綻放出了一朵朵美麗的煙花，它在全球各個神人中心城紛紛綻放著，在巨大的屏幕上，仿佛構勒出了一朵怒綻的秋菊。

    全球的神人反抗軍，在同一時刻，派出了他們的戰斗人員，向所有最近的神人中心城發起了攻擊。

    如同優納凡威爾“眼中”那朵怒綻的秋菊，他們煙火般不斷地綻放，釋放出極致的光亮，又在反應敏捷的神人反擊下不斷消逝，化為灰燼?？伤麄円琅f傾其所有，不畏生死，從地底密密麻麻的“蟻xue”中沖出來，燃燒自己。

    優納凡威爾還來不及分析出夏娃究系某個神人的納米第二額葉皮質出了問題，還是其他原因，就被迫把主要分析能力，用來應對智人在全球范圍內向它發起的史無前例的挑戰。

    因之，港口并未封閉。楊辰和夏娃順利抵達港口，登上了他們的飛船。

    剛剛升空，夏娃的淚就泉水般涌了出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楊辰冷靜地看著她，他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

    “這是勝利的標志，也是死亡的標志……破釜沉舟的一戰，必亡的一戰……”

    夏娃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抹去淚水，拿出了微型電腦，三維立體投息影像浮現在兩個人面前，十二座浮空城都飄浮在空中，一串串綠色的數據符號在旁邊空白處飛快地閃過。

    楊辰看到，其中一個浮空城上標注出了它陡然急劇提高的收發數據流的數據。楊辰隱約地明白了什么，沉聲問道：“這是？”

    夏娃壓抑住悲傷的情緒，冷靜地說：“就在我剛剛被神人識破的時候，全球各個中心城周圍，都有智人戰斗小隊，向中心城發起了攻擊！”

    楊辰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是找死！中心城的防御系統，根本不是你們能攻破的?！?/br>
    夏娃扭頭看向他，眸中有晶瑩的淚光：“是的！我們就是在送死！目的只有一個，找出云端所在！”

    夏娃纖長的手指點在了那座標注了數據流信息的浮空城影像上，它陡然放大了，其他的浮空城影像突然消失。在那放大了的浮空城影像上空，三個s異常的鮮明。

    夏娃，以她自己為餌，讓優納凡威爾判斷出：智人的目標在它。

    智人們以他們的生命為獻祭，讓突然進行大量數據直接收發從而無法掩飾其真實地址的優納凡威爾暴露了它的真實位置。

    大獲全勝。

    但，

    無人生還。

    第二十章 云端偷渡

    天宇越來越澄凈，連綿的白云被拋到了腳下，俯瞰下去，仿佛南極的雪原。

    隨著飛船的升高，智人無望的進攻所奏響的絕望哀歌似乎也漸漸從夏娃腦海中沉寂了，她的神情變得平和起來。

    楊辰注意到飛船漸漸穿過大氣層，正在進入太空，不禁愕然看向夏娃。

    夏娃望著湛藍的天空，低沉地道：“我們直接趕往歐泊浮空城！”

    歐泊浮空城，就是以巨大犧牲，所尋覓到的優納凡威爾所在的位置。既然已經知道了它的位置，那么馬上趕去，顯然是最有利的，拖的越久，行動越難，優納凡威爾戒備的難度或轉移的可能也就越大。

    但是……就算是現在，以優納凡威爾的辦事效率，顯然想順利進入這座浮空城，已經不可能！云端必然有應急審查措施，再想像上回一樣輕易進入，絕無可能。

    但，楊辰什么都沒有問，他的智商并不低，做為一個神人，他擁有比夏娃更高的智慧，只是他從未接觸過這些事情，缺乏經驗而已。但此時他已知道，夏娃一定有通盤計劃。

    飛船正式進入了太空，浩瀚的宇宙，似乎只有他，和她。

    沉默良久，楊辰終于打破沉默：“無數人自殺式襲擊，只為找出一個座標，就像……飛蛾撲火一樣?！?/br>
    夏娃笑了笑，悲傷中又有一絲自豪：“對我們來說，這很正常。你不是見過了嗎？李和安娜為了卡特里娜死去，不止是父母為了兒女，我們每一個智人都肯為了族群生存的權利，甘愿放棄自己的生命！”

    楊辰一時間無法回應什么，他只能望著夏娃，他不想讓夏娃死去，不論是什么原因，但他無法將這自私的理由宣諸于口。因為夏娃身上所背負的，實在是太多了。

    覺察到楊辰擔憂的眼神，夏娃向他莞爾一笑：“我不會輕易赴死的，他們……那么多人犧牲自己，可不是為了讓我丟掉自己的小命！其實，我覺得有些對不起你，你是神人的一員，本不必如此冒險……”

    “也許，我曾經不太情愿！但現在，我愿意陪著你去，優納凡威爾，沒資格這么對待人類！”

    楊辰的臉龐脹紅了：“它本就是智人制造的產物，現在卻變成了要毀滅智人的神，這太荒謬了！”

    “只是……”楊辰盯著夏娃，輕輕地：“昨晚……我們，你是因為內疚，才給我的嗎？”

    夏娃的臉瞬間變成了一個紅蘋果，迅速扭過頭去，看著浩瀚的宇宙。

    楊辰不依不饒地追問：“回答我！”

    夏娃羞惱地問：“這很重要嗎？”

    楊辰固執地道：“是！對我來說，很重要?！?/br>
    夏娃抿了抿嘴唇，慢慢轉回頭，凝視著楊辰：“我，不會為了感激，奉獻我的身體。我不知道在你們神人世界里，這算什么。但在我們智人的世界里，那是……獻給所愛的人，最珍貴的禮物！”

    楊辰凝視著夏娃的目光，漸漸地，開心的笑容漾滿了他的臉、他的眼，笑得像個傻瓜。

    “做神人，似乎無憂，但是做智人，似乎更快樂?！睏畛洁卣f：“我，喜歡這種感覺?！?/br>
    夏娃的臉又紅了，輕輕扭過臉兒去，然后，她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要到了！”

    雷達上已經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那不是星體，或許可以說是一顆人造的星體。

    “關閉所有動力裝置、關閉所有通訊裝置、只保留基本維生運行！”

    夏娃一連下達了三個聲控指令，疾速飛行的飛船船尾噴涌的火焰頓時消失，只靠慣性向前滑動著。

    楊辰望向舷窗，望向那座真空中的浮空城。它此刻離飛船非常遠，像是一塊因為不停散射著太陽光而流光溢彩的歐泊，這也是這座浮空城的名字來源。

    “這是在月球和地球之間的一個浮空城……”

    楊辰回憶著歐泊浮空城的資料，“當年是人類前往太陽系其他行星的一個中轉站，后來失去了科研功能，一再擴建，終于變成了可供神人居住的浮空城?！?/br>
    飛船漸漸近了，歐泊浮空城的全貌也慢慢浮現在了舷窗中。它是不規則形狀的將不同波長的太陽光散射出來的宇宙島嶼，有著半透明的藍白色的環帶圍繞著浮空島。

    環帶并沒有一成不變，它緩緩流動著，像是地球上的云層。那是歐泊浮空島的“大氣層”，實質上是能量光罩，隔絕宇宙射線保護浮空城的同時還能儲存多余的能量供浮空城使用。

    飛船緩緩接近，終于，全部動能消失了，但它已經抵達了某個點，開始受浮空城的引力影響，圍繞浮空城進行自轉。

    夏娃將飛船上亮著的燈全部熄滅，將飛船保持通訊靜默。做完這些后，夏娃伸手給楊辰扣上了那只模樣古怪的頭盔，以隔離云端的感應。

    “我們怎么進去？”

    一瞬間，楊辰就感覺到他已失去和云端的聯系，但這次切斷這種聯系，竟讓他有種輕松起來的感覺。

    夏娃道：“有人會來接應我們！關閉通訊系統前，我已發出了信號！”

    楊辰吃驚地道：“你們，在歐泊浮空城里的人？”

    夏娃輕輕搖頭：“不，是你們神人的偷渡船?！?/br>
    楊辰大吃一驚：“什么？不可能！神人怎么可能做這種事，在我們的世界，犯罪早已不復存在，因為一切都在優納凡威爾的慧眼之下！”

    夏娃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古老的傳說里，有萬能的上帝，同樣也有地獄的存在！有光，就有影，神人的世界，真能做到一切美好透明？”

    楊辰期期艾艾地道：“可……他們為了什么？”

    在他所知里，犯罪確實早就不存在了。然而，夏娃帶給他一個晴天霹靂。

    夏娃淡淡地道：“很多！想要一些稀有礦產的人！對按部就班的神人生活感動無聊尋求刺激的人！甚而，把它當成一場挑戰游戲的人！挑戰……萬能的神，優納凡威爾！”

    夏娃扭頭，凝視著楊辰：“不過我得承認，在云端的強大統治力下，犯罪的行為的確少少，非常少。但也相應的，犯罪行為更隱蔽，犯罪人員……也更高明?！?/br>
    夏娃說完這句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扭頭向舷窗外看去、幽藍的天空中，一艘淺灰色的棱狀飛船朝著他們駛來。遠遠的，用一明一暗的燈光打著訊號。

    夏娃也用光訊號進行了回復，然后盈盈起身：“我想，我們該換衣服了！”

    當云端偷渡客的偷渡船與他們的飛船對接并打開通行口的時候，楊辰已經換上了一身合體的西服，仿佛一個俊美的紳士，而夏娃則換上了一身美麗的婚紗，成了一個俏媚可人的新娘子。

    偷渡船艦橋盡頭，站著一位褐色頭發的英俊男人，長著一雙桃花眼，他用饒用興致的目光打量著二人，目光只在楊辰身上一轉，就毫無興趣地掠過，認真看起了夏娃。

    他是神人，也知道楊辰是神人，而夏娃卻是不多見的智人，這成了他的興趣所在。

    “很高興看到你，歡迎來到石中劍號！”

    英俊男人笑著伸出手：“我是船長奧斯卡?！?/br>
    男人伸出手，和走過來的楊辰與夏娃握手。

    走進石中劍后，兩艘飛船進行分離。

    奧斯卡一邊帶著他們往駕駛艙走，一邊解說：“我會把你們安全送進歐泊浮空城，并且給你們安排了新的身份。你們是從彌賽星球回來的神人！”

    奧斯卡向他們眨了眨桃花眼：“旅居彌賽的神人保留著更多智人傳統，所以成婚度蜜月也就不足為奇了，這是個很好的掩護?！?/br>
    “謝謝！”夏娃禮貌地回答，“我還需要一套替換裝置，船長可準備好了？”

    奧斯卡船長得意洋洋地道：“那當然，是我手下最高明的黑客研制出來的，戴上它，可以在三十秒內，完美替換，讓你以……你丈夫的身份接入云端。只有三十秒，時間過長，會因數據傳輸流的個體差異，引起云端警覺，并鎖定你的位置，察覺真相！”

    奧斯卡船長說著，把一枚寶石胸針樣的東西遞給了夏娃：“所以，時間只要到了三十秒，它會自動切斷！”

    奧斯卡聳聳肩：“我們可不想因為這個，讓那個聰明的笨腦袋發現我們研究出了可以蒙騙它的好東西！”

    夏娃把“胸針”別在了婚紗上，禮貌地向他點頭：“謝謝！”

    奧斯卡在駕駛艙寬大的舷窗前停住了：“我們的船會從太空垃圾排放口鉆進這個大家伙的肚子。你們放心，只要時機掌握的好，對這大家伙而言，我們就像是飄進去的一粒塵埃?！?/br>
    奧斯卡船長沾沾自喜：“只要有心，天衣也有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