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這就是同意了。 第283章 八十老人為了不懂事的孫男從養老之地走出, 踏上了一條不知是否能再次歸來的道路。 不管別人的看法,這事傳到太上皇耳中的時候,倒是給太上皇帶來了快樂, 她足足在太極宮里笑了一整日。就在姬無拂離開新都不久, 太上皇深感年老體弱,選擇回到生活了一輩子的鼎都, 決心在兩儀殿養老?;实叟沙隽擞H信林聽云護送太上皇, 并留在太極宮內統領鼎都的衛士。 人在旅途中總會學到很多, 就連太上皇也不例外, 她青年登基,除了無知的幼童時代, 后二十年都在和父親昭帝多變的心思作斗爭, 直到禪位于女兒, 她才真正迎來一段安逸如死水的生活。這稱不上是一樁好事,生長在權力中心的人,猛然被褪去那層權力的金袍, 著實有相當長地一段時間不能適應,但人也總是能學會寬容地對待自己。 但比起舊主太上皇,老裴相就是個非常端得住的人, 她相當在乎自己的德行和聲名,絕不許自己與太上皇的君臣之義受到半分玷污。這也不是缺點, 至少她是個女人,這意味著她的命可能出乎意料的長,足以讓她等到一個轉機。 所以,年邁的老裴相帶著一群身強體壯的年輕人, 跋山涉水抵達福州時,見到的就是姬無拂“占山為王”的場景。用木板搭建的高臺上, 姬無拂一身夏布衣裳,臺下是附近五座山頭的所有百姓——無論是蝸居山嶺的山民、盜匪、流民,還是山腳、河邊的良民,姬無拂親自帶人翻了一遍山林,把能見到炊煙的地方的人全部召集起來,宣布了她的計劃。 身后用麻布拼成的寬大但簡陋的輿圖上草草畫就了五山的輪廓,并簡單標明了幾處移居的所在,剩下的所有地方——“全部都開墾成梯田!吃食不用cao心,由我為你們提供!” 這是姬無拂的原話。 老裴相眼前一黑,但她不能立刻倒下,拉過垂珠就問:“大王這次出來,帶了多少財帛?” 這可是上千張嘴啊,秦王若是不帶足了糧食,不到十日就該帶衛士與饑饉的百姓搏斗了。 垂珠左顧右盼:“大王搬空了大半的王府,還從謝家‘借’了好一些,一時半會兒應當缺不了吃食?!笨倸w秦王府留下的人都是朝廷發俸祿,餓不死的,庫房里少些東西看不出來。 臺下的百姓中也有桀驁不馴者,瞧著多少帶點鼻青臉腫,多半是被秦王帶隊從山林間揪出來,不得不聽從的。但也有已經吃了秦王手下兩頓餐飯的精神振奮者,在這年頭能吃飽是好事,能吃上別人白送的口糧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秦王在輿圖上畫出今日的任務,在已經初見雛形的梯田上不斷地外擴,直到將一座山從頭到腳開辟為耕地,說完就讓下屬開始分發今日的餐食菰米飯搭配一小塊野豬rou。難得一見的葷腥是秦王前日里興奮游山的意外收獲,與護衛獵殺野豬之后,順著被野豬破壞的捕獸陷阱順利地發現了四五戶住在深山的人家。 千把個人被分布進兩座山間開墾,姬無拂則志得意滿地遠眺熱火朝天的景象,等人散盡了,姬無拂便發現了站在角落的老裴相和正不停解釋的孟長鶴與垂珠。 姬無拂跳下高臺,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幾人邊上,笑問:“在說什么呢?這么熱鬧?!辈坏壤吓嵯嗷卮?,攬著人就要往附近院中吃飯:“裴師傅長途奔波一定餓了吧,來,我們邊吃邊說?!?/br> 老裴相很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忌諱,用過人的年齡壓住一眾小輩,細嚼慢咽吃完才與姬無拂問起此間事端。姬無拂直接她把將方圓五里沾邊的山嶺村莊全部召集一處,先開墾,好地段種水稻,邊邊角角和暫時存不住水的地段再種紅薯、玉米的“大規劃”說了,在老裴相愈發嚴肅的目光中她的聲音不自覺小下來,但依然堅持說完:“等到秋季能再種一稻,全部收成之后,還能修一修從這里通往縣城的路段?!?/br> 老裴相眉頭皺得打褶子,一個五谷不分的親王說起種地,任誰也不能全然信任,但老裴相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你想清楚了就好?!?/br> 這一千人,于姬無拂而言她養得起,即便是她的決定出錯,也能保證這一千人吃飽穿暖,即便有些天真,老裴相也不認為自己應該武斷地叫停。 姬無拂將老裴相千里迢迢地請到福州來,不是為了讓對方看自己擺弄福州鄉里,當日下午拉著老裴相見過一眾學生,并將人安置在閔縣,第二日就在閔縣最寬敞的院落內布置了學堂,將老裴相舊日里培養的學生全都安排進去,且有意令她們自己推出書院院長。一群二十許的學生猛然被秦王委以“傳道受業解惑”的重任,神情緊張并著亢奮。 老裴相反而被落在一邊,與姬無拂說話:“你將我一把老骨頭千里叫來,就是為了幫你看這門戶的?” 姬無拂擺擺手:“這些學生啟蒙晚了,家財不豐、出身也難,于科舉一道難有進益,全都留給我添作學館的師長,以后自有我給她們出俸祿。無需三五年,這一批人歷練出來了,一代換一代,要不了多久學館就能從閔縣散至福州十縣,再十年便能到鄉里。而我請師傅來是為了安她們的心的,也是為了安師傅的心。若是能安心做個學館師長,便是沾了列入四民之首的士的邊,不枉數年寒窗?!?/br> 每年能參加科舉的人數是有限的,為官做宰的人更是鳳毛麟角,難掩光華的珠玉大都送入都城受教導,剩下的人也不能輕易地拋棄啊。 老裴相低聲嘆息:“百人、千人、乃至于萬人你或許能貼補生計,大周九千萬人,便算孩童一成,女童為半成,也該有四百五十萬許人……莫說你,便是國庫也吃不住?!?/br> 姬無拂道:“不去做總是覺得不足夠的,新稅法已經落下,來年稅收必定遠超過往,若是不花銷了去,這筆錢財留在國庫里不過頹然喂了蛀蟲,倒不如拿出來貼補百姓。再說了,師傅怎么就知道此地的人養不起多余的一座學館呢?” 老裴相神情復雜:“這……圣上同意了?”哪怕皇帝同意,戶部竟也愿意、且拿的出這個錢? 姬無拂驚詫:“孩子在外做事,還沒做出點名堂怎么好意思告訴家君?” 當然是先瞞著,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入不敷出了再跑回家去哭哭窮,往東宮拉著太子衣袖哭窮,再趴阿娘大腿上嚎,往宋王府里支一筆財帛……不就周轉過來了,難道阿娘阿姊還能眼睜睜看著她窮困? “怎么就選了福州呢?”老裴相抽了抽嘴角,人老了臉皮就該像老樹一樣越發厚實,但老裴相的臉皮先天不足,至今也沒完全修煉到家。 姬無拂坦然自若:“福州山嶺多,路難行,外頭的消息也傳的慢一些。而且福州離海不遠,真缺了什么、碰上什么,運送、坐船都比較方便?!?/br> 家底豐厚最大的好處就是姬無拂有足夠的財帛用來浪費,就算在福州建學收效甚微也無妨,她再換了北邊、關中去試一試就好,再不成她退回新都、鼎都從都城市民中開始試驗。不過,自上而下改變需要的時間太漫長,她總得多在下面試兩次,不然多不甘心啊。 姬無拂兀自在福州花錢如流水,每隔三五日就要有那么幾輛車是專門為秦王送資財的,至于新都內cao持家業的謝氏該如何面對赤紅一片的賬本不在姬無拂考慮的范圍。 人都取回來了,總該有點用處吧——王宅內的屬官、內官、宮人都是朝廷出俸祿,哪兒就需要花錢了呢? 王府內唯一需要張嘴吃飯的只有兩樣,一是日漸擴大的匠人群體,匠人是姬無拂發展工坊的主力,絕不可缺衣少食,還得寬裕衣食,逢年過節添禮金,她們的俸祿來自城外的工坊,是不歸內宅小郎節制的產業,由長史與宋王磋商。二是后宅多余的、沒正式名分的男人,他們的男紅逐年精進,管事會通過查驗他們的男紅定下半年的吃穿用度。 如果秦王都已經安排得這樣周到了,謝氏與阿史那氏還管的不好,敗壞了聲名,也怪不到秦王的頭上。退一萬步來說,難道就不能是遠在河東的裴氏花銷太大了嗎? 鄉內山間開墾出來的水田依山,形狀是無法規整的,因此分田之際免不了有占多占少,而今既然是姬無拂做主,自然是在三百戶中各戶取一個女人單獨登記在冊排序,每日用一到三個骰子丟數,點到誰就分給誰,分過了的就標紅。等女人都分過一遍了,再把剩下家中無女的男人編成一男戶,總共分一田。 公不公平的,總歸都是姬無拂出糧食雇人來開墾,沒人會在衛士明晃晃的刀劍下來試圖和姬無拂講道理。 姬無拂且記得捎帶出來的長壽,來福州的第一日就把長壽丟給閔縣縣令孟長鶴帶著。長壽跟著孟長鶴跑進跑出,偶爾能見一回在田地里試圖親手種紅薯的姬無拂。 有一日,長壽正好撞見了占滿半身塵土的秦王,當場語無倫次:“啊……季母所攜財帛已然用盡了么?我還有些門路……不,家母的孺人王氏與我說過福州有些產業……或可取用?!?/br> “這可真是太好了?!奔o拂登時眼前一亮,雖然出門前玉照阿姊資助過她一筆不菲的絹布了,但誰會嫌棄財帛多。姬無拂熟練地用溪邊河水沖洗手,濕漉漉的手渾不在意地搭在大姪兒肩上,“來,我們仔細說說,我可記得當年王家巨富……” 第284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秦王自認是天底下頭一等的君子,自然不會去做脅迫商賈捐獻家財的惡事,她選擇拿出一份紡紗車的圖紙好言好語地和長壽說明其中的關竅, 然后讓長壽作為說客, 幫她從王家翹點財帛出來。 反正她手下的匠人已經改良出更好的了,這玩意遲早要漏出去的, 不如趁著風聲還沒傳到都畿道以外的地方, 先薅一把。 “這事簡單, 只是我有旁的事情不能明悟季母的意思?!遍L壽接過圖紙, 向商賈借財這種事對于端王宅來說稀松平常,在她看來就連這份圖紙也顯得多余。王氏嫁入端王宅邸cao持家業數年, 從沒有說叫端王宅入不敷出的時候, 便是端王在府里換人最勤、設宴最多的時間里, 王孺人寧肯動用陪嫁貼補,也絕不肯叫王府多一分損耗——他的陪嫁本就是王家奉送的賣命財,不用在端王府又能用在哪里呢? 姬無拂笑:“此處唯有你我, 有什么事是不能直接問出口的?” 長壽便問:“季母在這窮鄉僻壤之地耗費諸多心神,這值得嗎?此地的庶民,當真能理解仲母的心意?” 越是小一輩好似就長得越快、越高, 姬無拂伸手摸摸長壽披散在身后的頭發,道:“你已經十四歲了, 要不了多久你也要出閣開府學著當家做主了。聽說你對待身邊的伴讀和隨從都非常和善,東宮內的宮人對你也是贊不絕口……可是,長壽認為她們理解、甚至認同你的所思所想,能明白你每日都在為何而早起習武、半夜溫書嗎?” 長壽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不能?!?/br> 先不說伴讀和是從不能一概而論, 她對人好,只是因為她本性平和, 不愛無事與人作難罷了。若是主仆之間能相互體恤已是極好的關系,至于理解、認同,仆人能完全理解主人的想法,做主人的恐怕也不會安心,而做主人的認同仆人的想法——她閑著沒事干了才去揣摩侍從的念頭,侍從就是侍從,忠心事主才是本職。 “你看,你的選擇和決定很多時候并不是為她人而做出的,只是你自己發自本心的抉擇。我也一樣?!奔o拂推開朝向山嶺的窗,指著蜿蜒盤旋而上的梯田對長壽說:“我令她們修梯田,為的是在這片田地緊張的地方能夠擠出給女人立足的田地,其次是為增加大周的田地、改善民生,歸根結底是我看不下去她們如今的生活,實質上是我希望庶民中的女人也能站著活下去,如果她們能站住腳,朝堂之上的女人才坐得穩,今后百年千年才有可能世世代代是你我子嗣的天下?!?/br> 姬無拂望著山間忙忙碌碌的人,不知百姓喜悲,她卻是快樂的:“說出口是很好聽的,但這都是我心底的念頭,她們或許聽從,或許不能明白,但都沒關系,因為她們無法拒絕我,總會去做的。這件事,歸根結底只是我‘一己之私’,但此地的庶民只能沉默忍受我的安排,久而久之,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會成為她們世世代代遵從的規矩。只要做了,怎么想真的重要嗎?” 長壽也沉默下來,手搭在窗沿,靜靜地望山許久:“我……好像明白了?!?/br> 姬無拂倏然笑了:“倒也不用這樣地認真,不必盡信我。你若是拿剛才問的話去問旁人,定是十個人能給你十個回答。老裴相就很愛見我這樣善待百姓,但她嘴上是絕不會承認的?!?/br> “我還有一問……” “是要問老裴相吧?”姬無拂一猜一個準。 長壽問:“季母將老裴相千里迢迢請到這里來,卻不為她安排差事,只是這樣叫她做個看客,又是為何?” “我是個少年親王,少年人做點出格事不奇怪,親王有這養山的財帛也不奇怪,但我不愿負擔太多的聲名?!奔o拂告訴姪兒,“上古之時,百姓有大功大賢大德之人,受禪讓為后,其中不乏十余歲,就是與你一般大的少年人,因大災中救萬民,得以為后。今時今日王位限于血脈,我們都在此列。我既然不想手足相殘,也不會輕易去做個多么受百姓吹捧的圣人。當今的局勢看著好,也經不住幾回手足相殘。但老裴相不同,她是太上皇的舊妾,是我的老師,是為人所公認的賢德之人,我希望福州百姓能記得老裴相的好處,如果能立個生祠就更好了?!?/br> 長壽苦笑:“這世上也只有季母會與我說這般的話了?!?/br> 姬無拂眼眸微垂,半蹲下與長壽對視:“我是在告訴你,圣上視太子如親子,我待太子如親姊,她也會將你放在與長庚同等的位置上,所以……” 長壽半晌等不到下半句話,歪了歪頭。 姬無拂笑道:“所以從下個月起你就不用跟著阿鶴了,她太年輕,是不夠資格做王子師傅的。老裴相是個看著嚴肅實則極為心軟的人,你又有王家之財,就將就著用些在福州百姓身上。福州是上州,人口眾多,其她的東西我都會幫你鋪墊好。你是將來的嗣端王,出仕以四品起步,將來先做福州司馬,之后再升福州刺史也很好啊?!?/br> 長壽深深地盯著姬無拂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道:“季母,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br> “嗯嗯?!奔o拂認真點頭,“你就快要及笄了,就要成人了?!?/br> 長壽慢慢吐息,伸出五根指頭:“季母就比我大五歲噢?!?/br> “嗯?” “我也是個少年人,也有很多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怎么能完全依靠季母呢?”長壽咬牙提醒,“季母說的再多,有一樣是說不準的,就是我倆指不定誰走在前面?!?/br> 在三十好幾的太子,六十來歲的皇帝眼中,十四歲的長壽和十九歲的姬無拂又有什么不同呢?無論做什么都還像是胡鬧的年紀,到底有什么好在意名聲不名聲的??? 姬無拂見沒能糊弄住寶貝大姪兒,手指尷尬地撓了撓袖口的花紋:“是嗎?哈哈,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跟著老裴相學一學沒壞處?!闭f著就要往外面去吃茶。 長壽叉腰道:“季母不會是覺得老裴相年紀大了管不了福州的事情太久,就多教一個我出來好接上老裴相的差事,長長久久地經營一州吧?” 向來聽力出眾的姬無拂跟聾了一樣地大步向外走,風太大了根本聽不清長壽說了什么。小孩子的意見一點都不重要,反正姬無拂是擔了太子和端王囑托把長壽撈出門的,長壽還是得聽她安排。 長壽一回到閔縣內的住處,便寫了短短一封信,加上姬無拂給的圖紙一起,叫人送往新都。事情該做總是要做的,即便她分辨不清秦王話中的意思幾分來自太子,幾分在于秦王自己,但長壽還很年輕,她有充足的時間去分辨這件事。 開墾田地加上種地、試驗新糧種,幾樣湊在一處,哪一個也不會很快,臨到農時一切都要給糧食讓路。姬無拂親自打開了曬干保存的玉米粒,據說玉米已經在人類的圈養下完全失去了自行繁殖的能力,必須依賴人類的幫助才能把秋天結果的玉米粒良好保存到來年春天種下。 玉米、土豆、番薯,姬無拂試著在福州的土地種下,與此同時,大周各地都有來自新都的使者在做同樣的事情。 姬無拂也照料著一畝三分地,她對自己的運氣有莫名的自信,有她照料的土地收成怎么可能差呢? 對此,秦王的屬官們都保留了意見,選擇等姬無拂出門后偷偷去幫自家大王料理田間的活計……哄秦王開心也是屬官的工作之一,她們一向做得很好。 進入夏天的第三天,閔縣內的鄉紳就送來前一年儲存的冰。夏天的冰在哪里都是貴價的東西,在人多的都城尤其貴,但姬無拂從未缺過,也就不大理解送冰的鄉紳暗送的秋波中蘊含的是什么意味。垂珠拍板做主,把王宅里日漸堆積的絹帛拉了幾車送回去,就當是這邊買的冰。 長壽見了也很不明白,送了就收,有什么不能要的呢? 垂珠就解釋:“這些人無非有所求,大王來此,不抄了他們的家底就是極好的事了,總不好這邊收了禮物轉頭又殺上門去。寧肯此刻少收禮物,也不能讓大王到時候失了正當理由啊?!?/br> 果不其然,夏日燥熱,連帶秦王的脾氣膨脹,沒幾日就看縣衙內記錄雜亂的田地不滿起來:“這樣得核查到什么時候去?依我看不如請那些富戶來我宅院里喝茶,三五日便能解決的事,何必和人爭執上把個月呢?” 孟長鶴端著姬無拂特地帶來分享的酥山吃著,搖頭道:“還是要先講道理的,陳年累月的舊賬一時半會兒理不清楚是常事,我要的是握得住的證據,慢慢來吧?!?/br> 新稅法終究是維持穩定用的,對貧苦百姓有好處,貧者少稅、以田量稅;對富戶也有好處,可以名正言順占有田產、買賣田產,多提提好處少說壞處,等兩邊的人都聽進去,稅法就能推行開了。 第285章 閔縣是福州的州治所, 此地本就有官學,新起的學館位置比較原先的官學更好,而且住進了一個鎮館之寶——老裴相。州縣官吏爭先恐后地向老裴相門下遞帖子, 比逢迎秦王還要積極三分。 秦王是個隨心行事的天潢貴胄, 討好秦王的官吏一招不慎就惹了人命在身,老裴相卻是講道理的賢人, 且老裴相還在秦王面前相當受敬重。兩相比對起來, 誰都覺得老裴相是個值得結交的好人。 學館清掃完畢, 搬進桌椅用具三日就開始招生授課。第一批學生是閔縣鄉紳富戶家的女兒, 她們是家長主動送來向老裴相討巧的,自帶糧食和束脩。第二批是姬無拂從五山千民中拉拔出來的孩子們, 一應吃穿都由姬無拂從山中的出產里出, 出門第一身好衣裳也是姬無拂帶來的絹帛制成。剩下的學生才是閔縣當地百姓家的女兒, 由家有余錢的人家自發送來,搏個前程。 姬無拂特意在五山中選出依山傍水、連接大路的地方作為村落新址,重新建起民居、挖開水井, 再另起戶籍,按著人頭發放居所。越是寡婦、孤女等女兒多的門戶,先分屋舍田地, 且要將她們分到一處。 垂珠已經不敢直視賬簿中無可挽回的赤字,諫言數次后, 被姬無拂抓來統計戶籍人口:“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大王的安排……” 姬無拂不以為意:“說這話的人求的是民心穩定,我不一樣,我求的是本心, 我覺得這樣很好。而且,百姓可不是傻子, 她們會用盡辦法來從我這兒獲得女戶附贈的房屋和田地?!?/br> 垂珠撥動五珠算盤,記下人數:“這些天里確實常有聽聞和離、分家的女子,要不了多久,大王原本所設立的五村,要不了多久就會縮成三村了?!?/br> “這是好事,要告訴當地的人,如果家中女子死盡,田地與屋舍就會收歸與我秦王府。當然,我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的人,允許無子的人家向多子的人家抱養,但必須在至少三個親鄰女子的見證下,訂立契書?!奔o拂的想法很多,其中相當的一部分都不切實際,幸運的是她有足夠權勢全部嘗試一遍,即使不切實際。 繡虎正在準備田地契書:“均田也到了盡頭,這事怕是堅持不了太久?!?/br> “不用太久,我且還活著,兩三代人就夠了?!奔o拂視察一圈,確認事務大體上沒有出錯,也就不再停留,吩咐校尉去聯系人在村莊內另修一處小院作為私塾,看管小孩順便教導一些簡單的識字和道理。 校尉撓頭:“哪兒有學識出眾的人愿意留在小村落里做這個?”